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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寒走后, 崔绝坐在房内,在灯下拿着那串珠链研究了一会儿,准确地从108颗大小相同的珠子中找出独特的一颗。
他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那颗圆珠, 对着灯影仔细看着, 里面似乎弥漫着云絮, 黑色和金色交织,在圆珠之中缓慢地漂浮。
他想了想, 取出一粒纽扣,攥在左手掌心,右手捏法印, 抵在唇边, 薄唇翕动, 默念法诀, 手印不断变幻,缓缓抽出纽扣之中蕴藏的冥王鬼炁,接着将右手指尖抵在圆珠上, 借冥王之力探索那抹云絮中的气息。
几分钟后,他蓦地缩回手,抓过纸巾捂在嘴边, 眉头皱了几下,纸巾渐渐被血洇红。
擦干净唇角的血迹, 崔绝拿起香炉边的点火器,慢慢将染血的纸巾仔细烧尽, 看回那颗圆珠。
金色云絮是德门的圣气, 怪不得众美人都穿着德学门生的服饰, 看来丹顶云城已经一反往昔的倨傲, 选择和德门合作了。
这个祀神诀, 搞不好就是德门的手笔。
德学在妖界属于显学,门生遍布朝野,讲究正统,讲究君臣父子,讲究礼义与孝贤,讲究无欲则无私、至德则至圣。其功法看似祥和实则刚烈,正如这圆珠中的金絮。
那黑色呢?
其气诡邪无比、强横霸道,隐隐透着魔气,会是什么功法?刚正无私的德学功法,怎么会和这种诡邪的气息混在一起?
崔绝看了看被握在左手掌心的纽扣,斟酌是否要再次借其中的力量来探究圆珠,想了半晌,还是作罢。
自己太过羸弱,强行催动术法会对魂体造成损伤,影响魂体和义躯的契合度,轻则吐血,重则离魂。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纽扣中的冥王鬼炁用一点少一点,不知阴天子何时才能找到自己,多少留点念想吧。
他将纽扣郑重收起,重新捏着圆珠琢磨,寻思这里面圣魔交织的气息到底代表了什么。
房门被敲响,侍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郁葱大人,亥时到了。”
崔绝打开房门,侍者让他将珠链挂在脖子上,拿出一支手机:“按照规定,您可以给家人打个电话。”
“……”崔绝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让留遗言?云阳氏准备动手了吗?
侍者:“不收电话费。”
这是电话费的问题吗?
“如果您无话可说的话,也可以放弃这次机会。”侍者说着将手机收起来。
“我有话说!”崔绝飞快地拿过手机,内心嘀咕:没想到云阳氏还挺人性化,送死之前还能留遗言,正巧自己手机被老树和花公子没收,可以趁此机会联系一下阴天子……等等!
他看向侍者,晃了晃手里的塑料砖头:“你管这玩意儿叫手机?”
根本就是个模型而已!连按键都没有,当计算器都没有资格。
侍者笑了笑:“就这么一道程序。”说着自然而然地将手机从他手里拿回来,正色道:“现在你已经打完电话了,走吧。”
崔绝:“……”他想造口业。
侍者不由分说,往崔绝身上披了一件斗篷,纯洁的白绸连同兜帽,将视线完全隔绝开。
透过白绸,崔绝只能看见一团团模糊的光影,被侍者牵引,跌跌撞撞地拉走。
渺万里云坪的夜晚天高风寒,白绸轻薄,崔绝在清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跟侍者打个商量,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周围有杂乱又轻巧的脚步声,崔绝悄悄撩起兜帽,向四周看去,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侍者按了下来,只能猜出大概有十几个与自己同样打扮的美人,正一起被牵引着走向前方。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越来越冷了,崔绝一边打着寒颤,一边断断续续地分析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个祀神诀根本就是一个邪术,修炼者自愿献出魂灵,来祭祀神明。妖界尊神重祭,巫卜之道盛行,祭祀的神明众多,而这渺万里云坪附近的……
崔绝抬起头,隔着白绸徒劳望去,被侍者牵引着走了这么久,他已经晕头转向,只能凭借微薄的直觉,望向圣塔的方向。
传闻中妖界圣塔里供奉着古神和初代妖王的圣遗物,云阳氏这大半夜的祭祀双神,图的是什么?
胸前的珠链发出一点温热,崔绝下意识握住那颗圆珠,从其中汲取微弱的热度,不禁感到一丝好笑:德门……果然带给世人温暖啊,怪不得门生遍布妖界。
队伍停了下来,崔绝冻得僵硬,手指紧紧攥着圆珠,感觉这是整个冰冷世界唯一的热源。
“运使祀神诀。”一个和蔼而又不容反驳的声音传来。
崔绝顺从地跪下,按照书册中教授的心决,开始运气,过了半分钟,才蓦地回过神来:哪来的声音?
好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的一般。
他看向胸前的圆珠,是因为这个吗?那刚才那个声音,莫非是德门圣公?如果是,今日的圣塔可真是热闹了,云阳氏、圣公,两脉大佬带人聚集在这里,恐怕不是单纯祭祀这般简单吧。
正在想着,他突然心头一抽,五指猛地收紧,抬眼望去。
隔着白绸,眼前一片空濛,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压迫感。
割昏晓剑。
他咬紧舌尖,竭力让自己在极度的冰寒之中保持清醒,左手摸向口袋中的纽扣,借取纽扣中的冥王鬼炁,他催动鬼瞳,视线穿透白绸,看清不远处的情形,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夜空高远,朗月疏星,十几个身披白绸的美人分别位于山峰的不同方位,将周围环绕的群山变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而在法阵正中,圣塔的穹隆在巨大的白色圆月下泛着荧荧的微光。
空中传来一声清幽的鹤唳,翅影划过月光,云阳寒收起羽翼,落在圣塔的穹隆上。
崔绝眼眸微沉——脚踩圣塔穹隆,这在妖界的礼数中实属大不敬。
云阳寒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月辉洒落,剑身阴沉无光,散发着森然的死气,正是由割昏晓剑重铸而成的报冤行。
“曲骨逆行,气走章门,”德门圣公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竭气海、突鸠尾、破三清,吞噬天光……”
遵从他的指令,美人们运使祀神诀。
忽然天地风云变色,群山法阵轰然发动起来,沉闷的惊雷声在天际滚动,乌黑的层云从四面八方遮蔽而来。
晴朗的月光被阻挡,圣塔穹隆上的微光沉寂,头顶低沉的乌云中雷电不断涌现。
云阳寒突然拔剑,运使剑诀,猛地一剑刺向脚下圣塔。
一声震耳裂响划破夜空,霹雳破空落下,接着数不清的惊雷击穿云层,落在了下方的圣塔上。
崔绝感觉到一股极其痛苦的窒息感从体内传来,好像有什么术法,在从他的体内,将功力、修为、血气、灵魂……都粗暴地抽走。
他用力咬破舌尖,逼使自己保持清醒,注意到是胸前的圆珠发出了不寻常的压迫力。
他果断割舍对热度的贪恋,聚起仅剩的力量,竭力拽下珠链,在珠链断开的瞬间,惨叫声从四周传来。
美人们披着白绸的身体骤然消失,好像被什么吸走一般,原地只剩一条条白绸,被钉在地上,随着猎猎的风声,不断抖动。
与此同时,一声愤怒的低吼从圣塔底部传来,在法阵的撼动下,高耸入云的神圣高塔轰然裂开。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暴戾的灵魂被从永无尽的沉睡中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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