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 何明生坐着牛车回村,车夫在村口停下,何明生抱着装着请柬的纸箱, 往家里走去。
不过没走两步就瞧见前面站了三个人,两大一小的,再仔细看看,何明生也停下了。
王氏今早去找田玉被关在门外了,她怎么能甘心, 再不行动怕是以后家产都要拱手让人了,只好带着何运志和何大宝在村口等着何明生。
好容易等来了牛车, 王氏挤出个笑脸来上前, 站在外面灌了不少风进肚子,现在初春风都凉嗖嗖的,声音也带着沙哑:“明生啊!明生啊!是我, 我和你爹还有你弟弟呢!”
就连何运志也罕见的有些谄媚:“儿啊, 我和你娘是想找你说点事儿。”
何明生暗暗蹙眉:“别乱叫,什么事儿说就行了?”
以何运志的性格, 从来都只会躲在后面臊着一张脸的,如今却愈发和王氏相像了,连带着何大宝这小泼皮, 小小年纪眼里已经满是算计了, 吸着鼻涕时不时看他两眼。
面对这一家子, 何明生是真想不到除了钱他们还能因为什么找上门来,他都有些后悔了, 这请柬都不应该给他们准备。
王氏一听有戏激动的上前两步:“明生, 我跟你说, 你可千万不能听田玉的!捡来的孩子怎么能当亲生的来养?那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咱们家现在开始发达了家大业大的,那一定是要有个儿子的!也好给你养老送终不是?”
王氏唾沫横飞,一副大义凌然为了何明生着想的样子。
只不过她没发觉,何明生从她第一句开始就已经冷下脸了,他有些自嘲的想,以前在何家,在王氏眼里他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吧。
何运志也频频点头:“是这么个理,爹知道你重情念旧,田玉那身子怕是个怀不上生不了的,我和你娘给想了个法子。”
“是啊是啊!我娘家弟媳妇儿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呢!他们听我说了你的情况啊,都愿意把孩子给送来过继到你名下呢!”
“等你娘把那孩子给你抱过来,那哥儿就丢了吧,过几日正好不是也要办认亲宴,咱们也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还有啊,田玉那你也该敲打敲打了,半点礼数都不懂,今个我和你爹带着你弟弟上门了还敢把我们都给关在门外!”
“还有那下人也是,断了腿的有什么用……”
两人一唱一和的,越说越起劲,还指指点点的有诸多不满,何明生都开始疑惑他们脑子是不是出现问题了忘记了他们已经断亲了吗?
他不应该停下来的,对于这种钻进钱眼里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站在这里浪费了时间,还是他天真了,还以为经过上一次何大宝的事儿,总归会有些变化。
他绕开几人,一个眼神也不肯给了,王氏顿时急了:“明生!明生!你不听我的,你总要听你爹的啊!咱们都是为你好,这家产可不能落在外人手上啊!”
何明生一把甩开她来,王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眼里的厌恶和反感简直就要溢出来了:“你们真让我恶心。”
何运志也错愕地看着何明生,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们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何明生还帮着何大宝找大夫呢,虽然之后都没有往来,不过何明生都还惦记着他们,那大夫因着何明生的缘故都没收钱呢!若不是何明生说了什么那大夫能放着银子不要?
如此种种,这不就是代表着何明生想和他们和好,但是拉不下面子来,再加上王氏不停的洗脑,何运志渐渐的也信以为真,可现在怎么一切都不一样?
“儿啊……”
何运志张着嘴抬着手,却只碰到何明生的一片衣角。
何大宝看着何明生越走越远,似乎明白了他们富贵远去了,王氏和他许诺的一切都不能兑现了,气的直接从身后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被王氏教养的如此狠毒,石头掉在何明生的脚后跟处,何明生顿了一瞬,随后又继续往前。
何运志有些癫狂,抓着王氏的衣领:“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明生会同意的吗?”
以为见了何明生就能改善家里的窘况,却又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何运志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娶了王氏,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家里捉襟见肘却又无可奈何。
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他死了都没钱置办棺材,不能安心下葬,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王氏。
“不是……不是!咱们再去找找明生!”
王氏也还存了一丝侥幸,很快就被何运志的拳头给打的只顾求饶了,何大宝冷眼旁观,还觉得十分无趣,看了会直接也回家了。
家里的饭已经做好了,田玉站在门口,迎接着忙碌一天的何明生。
相见那刻,双方奔赴相拥。
“累不累,快进屋吃饭吧!”
大黑闻着味儿出来,随后和小黄一起拖着被丢下的纸箱子,直接忽视两人。
“好~出去一天了,怪想你的。”
小两口都没提何运志一家的事儿,亲亲热热的回了家,他们的家。
晚饭后趁着天色还微微亮着,何明生带着田玉挨家挨户的开始上门送请柬,自动略过何运志家。
一直到最后一家,何明生拿出最后一封,上面写着田有望,笔迹还没干,他看向田玉:“不然还是算了。”
认亲宴来的人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吉利,田玉捏着这封请柬,还是推开了院门。
屋内黑黢黢的,一点光都不见,难不成不在家?
何明生想到之前看见田有望在镇上做工,趴在窗户上看了看。
没瞧见人,田玉也凑过来看:“不然就放在门口吧,等他回来了自然就能看见,来不来随他,一副碗筷的事儿。”
话音刚落,何明生就看见屋内一个角落动了动,里面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阿弟……?”
声音很小但是田玉还是听见了,何明生也听见了,这人好像不太对劲,两人相视一眼急忙把门推开,屋内有些闷,气味也不太好闻。
田有望躺在屋内的稻草堆上,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也没盏灯,看不清这人怎么了,只能听出声音有些虚弱。
“你怎么了?”
田玉心里有些堵,说不清现在他是什么样的心情,总归不是高兴。
田有望晃了晃脑袋,清了清嗓子:“没事没事!怎么这么晚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放心说,我一定帮忙。”
田玉拿出捏的有些皱的请柬,又有些懊恼,把请柬展平开来,声音闷闷的:“我捡了个小双儿,下月一号要办个认亲宴,你要是想来就来吧。”
田有望一怔然后猛的坐直身子,这是头一回,田玉主动来找他,还要请他来参加宴席。
然后泛起一股腥甜到嗓子眼,田有望急忙把嘴捂上顺了顺气。
半晌没得到回答,田玉以为他不想来,放下那张请柬,拉着何明生就准备走了,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都走到门口了田玉还是转过身去了。
“你去镇上看看吧,去找回春堂的叶大夫,夫君和他相识,不会收你银钱的。”
说完就拉着何明生走远了,急切的像是在逃避什么。
田有望的手在空中虚虚抓了两下,咽下那股腥甜,可是人已经走远了,他身上的伤已经变得乌青发紫,不少地方都肿了起来,额头也是一个大包,他自那日挨了打回家以后就躺在这草席上。
这几日水米未进都让他觉得自己要想就要死了。
他没想到田玉会过来,借着丝丝洒进来的月光,他捡起了那张请柬,大红的颜色,面上的小娃娃更是十分惹人喜爱,他笑出声来。
“双儿好……双儿也好呢!”
夜半田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他想和何明生说说话,不过已经这么晚了……
一直等着他开口的何明生,无奈的揽过田玉的腰:“我们玉儿心里会藏着事儿了。”
“我觉得他好像要死了……”
“担心他?”
“我不知道。”
“不如明天再去看看?”
“我不知道……”
拍拍田玉的背,何明生心情也有些复杂,他夜视能力比田玉的好上不少,他看见了的。
田有望一身的伤,不知道怎么弄的,没回答也不是不想去,他清楚的看到了田玉在要邀请田有望的时候,田有望眼里的高兴和震惊。
不过随后就把嘴捂上了,伤的估计不轻,他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没揭穿田有望也没提醒田玉,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确的,但是田有望曾经给田玉带来的伤是不能被忽视的。
所以即使田有望现在就算过的再难受了再多的委屈,他都不会去怜悯曾经欺负过他夫郎的人。
田玉带着重重的心事睡了过去,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他想过无数次逃离的家,梦里的田有望却是一个十分有担当的好哥哥。
在饿肚子的时候把所有的粮食都给他吃,在酒鬼爹回来耍酒疯要打他的时候,田有望会帮他挡着,两人相依为命,田有望会去镇上做工攒钱给他买绢花红绳,其他小双儿有的,田有望都会攒钱给他买。
等他长大以后,仔细帮他挑选夫君,把他嫁给何明生,在他们的结亲宴上,田有望哭的稀里糊涂的,半威胁半恳求何明生一定要对他好,随后站在何家的门口朝他笑笑迎着残阳身影变淡……
这一切都太过美好,田玉流下一滴眼泪,滑入发间晕染在枕上,泪痕被何明生吻过,余下一抹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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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