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坐在屋内的土炕上, 心中一片悲凉，终于是到了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剩余价值的时候了。

他的处境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存在于这个世间便是来受苦还债的, 除非他死, 否则便是一刻都不能解脱。

田玉不想死, 即便是过成了这个模样，他也依然贪恋那点点星星的一丝温暖。

罢了，总归也就是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

屋外, 田有望那令他作呕的声音还在滔滔不绝和王氏讨价还价, 企图将他卖个更高价，王氏也不是傻子, 三言两语便将人给打发走了。

后娘当家, 以后还有的他受的。

田玉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外面村长叔和林阿么都还在, 他至少今个不能让他们担心，以后什么日子, 再说吧。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瞬，田玉没理会, 他捏着自己带过来的小包，静静等待着。

门开了。

又被关上, 听这个脚步声, 田玉猜到了是谁。

那日在山上见过一面的汉子, 田玉认识他。

只不过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何明生有些激动，娶夫郎是人生大事儿，即便现在太过仓促, 什么都没有，不过能给的, 他都不会少了田玉。

田玉头上破旧的红布被慢慢掀开，何明生突然有些紧张，他知道田玉或许是不情愿的，但是看到这人低着头小声哭着，他还是也跟着有些难受了起来。

“你、你别哭。”

何明生有些笨拙的用袖子给田玉擦了擦眼泪，然后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或许田玉并不想与他这样亲近，他便又退后了两步。

田玉抬眼看他，刚才僵住的身子这下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以后就是咱们俩过日子了，你别怕，再怎么都不会饿着你的，咱们收拾收拾东西，等会便走了。”

何明生放轻自己的声音，然后便也不再去管田玉，自己在屋里收拾了起来。

他能带走的东西很少，一些衣裳和一床已经有许多年头里面都隐隐有些发硬结块的棉被。

田玉坐在炕上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何明生这是要干嘛，不过既然已经摆了酒，那以后他就是这汉子的夫郎了，那么他也该帮着干活的。

见田玉终于是缓过来了，何明生露出一个笑来，他将手上已经收拾整理好的一个小包递了过去：“你便帮我拿着这个吧，剩下的我来便是，以后咱们就不在这儿住了，咱们出去单过。”

何明生有意哄田玉开心，他难得将未来的一些打算慢慢说与田玉听。

这感觉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新鲜，身边只是多了一个人，却好似一切都有盼头了。

不用在家里受气，自己出去单过。

田玉一下就张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听着何明生话里的意思，还是断亲了的。

村中可从来没有家中双亲还在就分家的，更别提断亲了，这要是村人们知道了，这以后再走出去不得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不孝！

“你可怪我？跟着我以后怕是少不得要让人在背后说闲话了。”

田玉猛地摇了摇头，何明生和他一样在家都是不受待见的，不过何明生比他更勇敢。

“我愿意的，咱们都已经摆酒了……以后，我都跟着你，就不怕了。”

田玉的声音很小，何明生当初肯将自己的帕子给他，那应该也是不会嫌弃他的，况且，以后只伺候何明生一个人，总比伺候这一大家子的好。

何明生半开玩笑半认真才说出这句话来，他想着让田玉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倒是没想到田玉瞧着软柿子的模样，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间，何明生心中倒是真对以后的日子有了几分期盼，总归这人也是向着他的，那么不管外面的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当一回事。

“放心，不必理会那些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两人还没说上一会儿话，王氏就没忍住上前来敲门了。

“好了没有？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可不能带走，再说，这银钱也给你们了，就是有个什么缺的，再去买便是了！”

因着何正刚还在这儿，王氏好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还是知道怕的，便只能不停敲门催促着，真是生怕何明生在里面待久了将那些个好东西全都带走。

何明生拍拍田玉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怕，抓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对这他已经住过整整二十年的家再没有一丝流连。

何正刚见人出来了，立马就和林氏迎了上去。

王氏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赶紧跟着进了屋子去看看他们带了些什么。

何运至脸上有些臊得慌，他将一两银拿了出来递给何明生，似乎还想和他说些什么，不过何明生没再理他。

“既然这契书已经拟好了也按了手印了，那我和夫郎也该回家去了，便不多打扰了。”

何明生抱着一个包袱，想着今晚该怎么睡，瞧着走在他身边瘦弱的田玉，总不能冻着他让他睡地上，今晚只能将就将就，有什么要置办的，明个再说吧。

察觉到何明生打量的眼神，田玉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他突然有些后悔，他不该哭的，本来就已经是丑哥儿了，若是还哭哭啼啼的，岂不是更惹人厌烦。

林氏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更是越看越欢喜，何明生是个好的，不像何运至一点儿都没个担当，要不人都说歹竹出好笋呢，不然他们还真舍不得让田玉嫁过去。

“你先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收拾收拾，我回家去拿些东西来，不抓紧拾掇拾掇，今晚怕是不能住人的。”

何正刚点头，他倒是不急，若是来不及收拾正好能住他们家去，反正家里一直都给玉哥儿留了一间屋的。

“多谢村长叔和林叔么，今个若是没有您二位在，我和夫郞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从那边脱身，等家里安顿好了，请一定过来吃顿便饭。”

“这是应该的，玉哥儿是我和他林阿么看着长大的，今后你们俩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别管村里人说啥，我还在这儿，就能护住你们，不过若是你要给玉哥儿委屈受，那么我一定来接玉哥儿走。”

何明生立马点头应着，他们俩已经摆过酒的，那田玉就是他的夫郎了，这事可是人尽皆知的，先不说他绝对不会欺负田玉，就是为了田玉的名声，他也绝对不会让何正刚他们将田玉接走。

“我会对玉哥儿好的。”

何明生看着田玉已经有些红的侧脸，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让他也跟着有些面红耳赤了。

何正刚没林氏那般心细，倒是没瞧出来两人有什么，不过他知道何明生是个说话算话的，他也算是终于能放心些了。

一行人从村中经过，引得大家都过来瞧热闹，见这两人走到一块儿，不由都是摇头叹息，看样子怕是被赶出来了，这日子以后可还怎么过啊。

何明生的背脊依旧挺得直直的，似乎一点儿都听不到旁人在背后说些什么。

田玉偷偷朝何明生瞧过去，若是他的话，必然是要赶紧离开这些人的视线，就算是从小听到大，也会让他觉得伤心的很。

何明生不着痕迹慢了半步走在田玉的后方，为他隔绝那些人打量的目光。

这是他作为人家夫君该做的。

新家很小很乱还脏的不像话，离村子更是有些远了，挨着后山一点儿也不安全，传闻还有不少野兽常常出没。

田玉很是勤快，将东西放下便开始收拾起来了，院子里面的杂草可以先不管，还是得赶紧将屋里的灰给扫扫才是。

何明生没拦着他，今个发生太多事了，还是让田玉有点事做，免得他东想西想的。

幸好屋顶还算结实，没瞧见有什么漏的，何明生还是搭上梯子上去检查了一番，好歹能撑一段日子，等到时候他再请人来，好好将这屋子给翻新一遍，那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屋的土炕还能将就，何正刚便帮着将门窗给整了整，靠近后山不安全，何正刚叫来几个汉子帮着给屋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看着有些不经事，不过有总比没有得好。

几个汉子干完了活儿也不等何明生道谢，走得飞快，若不是何正刚来叫，他们可是不敢去的。

何正刚拍拍何明生的肩膀：“都不是有坏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好好和玉哥儿过日子。”

何明生点点头也根本不在意他们是何态度。

想来不只是因为田玉的缘故，他那后娘的嘴巴可厉害的很，想来这会儿，村中定是已经传遍了他不孝的闲话来了。

林氏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时候将何友铭也带上了。

半大小子有的是一把力气，大包小包帮着林氏拿了不少。

穿的用的吃的，就是碗筷都给他们两人给拿了过来。

何友铭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从小便跟在田玉身边，现在田玉嫁人了他自然是难受的很，那以后就是别家的人了，说不得以后更是不会记得他这个弟弟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何明生的目光更是不善。

田玉烧了些水端出来给众人分着，也亏了林氏给他们带了些碗碟来，不过就算这样也是有些不够的。

田玉舔了舔唇，这么一下午忙下来，也确实有些渴了。

何明生把将将要放在唇边的碗递过去：“你先喝，我再去将东西归整一下。”

何明生不给田玉拒绝的机会，田玉的唇沾到了碗沿，这样他便怎么也不好再推回去，只好将红透了的脸给埋起来不让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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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喽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