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五条悟为什么听了那句话之后就直接被狱门疆封印了?”
羂索待在户川彻的安全屋内,他反复想不久前的那个场景,明明成功封印了五条悟,但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因为过程过于容易,反而有种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还有,你怎么就确定只要说了那句话,五条悟就会听你的乖乖下来?”羂索又抛出了一个的问题。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到“狱门疆”内,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五条悟。
五条悟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正奇怪呢,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沙发上,他翻了个身,于是眼前的世界骤然明亮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户川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五条悟猜测户川彻应该正在做些什么,多半是在给枪保养,而羂索就像只烦人的苍蝇似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而事实是五条悟猜的没错。
户川彻放下手中的枪,枪口有意无意的正对着羂索的方向,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文质彬彬,问出的问题却直至要害:“所以狱门疆的生效条件到底是什么?既然是合作关系,我想双方最好都坦诚一点。”
事到如今,继续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羂索沉默片刻,开口:“距离狱门疆四米之内,在脑海中经历一分钟的时间——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给的是什么答复,能让五条悟在脑海里经历一分钟?”
事实上,按照五条悟当时有些怔怔的样子,羂索怀疑他脑海里经历了可能不止一分钟。
户川彻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眼,最后不自觉的挪向一边。
羂索双眸微眯,神色不善:“户川彻,你说过同伴要坦诚一点的。”
亚空间内,五条悟嗖地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想了想直接站上椅背,歪头,一手笼在耳侧,仿佛只要偷听的姿势够标准,他就能把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没有声音,世界仿佛就此按下了暂停键,五条悟皱眉,怀疑是亚空间的问题。
“就是……”不知过了多久,户川彻的声音响起。
五条悟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剧烈起来,砰砰,砰砰,似乎要填满整个空间。
然而户川彻说了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他正在谨慎斟酌用词,其实在行动之前,异能特务科根据查到的资料,已经猜到了狱门疆的触发条件跟“范围”和“时间”有关,但谁能想到这个时间指的是脑海中度过的时间啊?
而且硬要说的话,当时的情况居然误打误撞解释的通。
——得知即将收到告白的回复,思绪一下子往前倒个几个月,回忆一下当时告白的场景不是很正常?
由于异能特务科题没压中,提前准备的几个说辞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户川彻不得不给这个所谓的“答复”想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好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短短几秒,无数想法在户川彻脑海中如风暴般刮过,然而一个适合的也没有。
羂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看上去愈加不善。
“你真的想知道?”户川彻说了句废话。
羂索没说话,一双眼睛不带笑意的看着他。
户川彻深吸一口气,开口,“这个回复,是关于……告白的。”
羂索一呆,怀疑自己听错了,“告白?”
户川彻:“嗯。”
羂索:“五条悟对你告白?”
户川彻:“……嗯。”
羂索:“五条悟对你告白,你没有当场给回复?”
户川彻:“……对。”
羂索看上去有点生气,“户川彻,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根本就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户川彻忍不住捂脸,对这个说真话没人信的世界有些绝望。
羂索:“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而且你不是背叛他了吗,他怎么会一听到你要给告白的回复就想也不想的直接过来?当时在场的还有十个咒术师,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这是一个陷阱,那十个咒术师会因为他的疏忽而丧命吗?”
户川彻一脸“你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那是高层的人,五条悟怎么会在意他们?”
羂索:“但是……”
他没“但是”出来,因为他发现只要接受“所谓的回复真的跟告白有关”这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设定,那么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羂索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当时两人之所以那么剑拔弩张,不是他所想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是一种更趋向于相爱相杀的凝滞氛围。
户川彻别有用心的接近,但是五条悟暗恋他,即便到了户川彻公然反水的现在,五条悟在听到当初那个有关于告白的答复时,依然忍不住依言上前——是潜意识里割舍不了那份感情,还是想要在当时求个了结呢?
这么一想,似乎连当日热烈的夕阳都染上了几分哀戚的色彩。
不过——
羂索皱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那是一种毕生的宿敌凑近一看结果发现是个假人的诡异感觉。
羂索没忍住拿起了那个关着五条悟的狱门疆,“他是六眼,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户川彻纠正,“他确实算是个孩子。”
羂索沉默,将狱门疆一丢,忍不住回忆往昔,“我见过好几个六眼,那些六眼在五条悟这个年纪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户川彻认真道:“千年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有四十岁吗,所以大家都很早熟。现在是现代社会,日本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
羂索忽然有一种想要抨击现代制度的冲动,他轻轻叹了口气,“所谓的义务教育真是完全不利于小孩子的心智成长。”
亚空间内,五条悟闻言露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现在没办法看到羂索的样子,光听对方此刻的话,就在脑海中自动自觉的勾勒出了一个大叔的形象。
——是那种上了年纪后、动不动就喜欢指点江山的大叔,面对与想象中不符的现象,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怎么怎么样,现在的人都怎么怎么样”,然后喝口酒,摇头,得出结论是制度不行,最后再加一句,“如果现在的人在我们那个年代……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虽然羂索现在是个青年的外在,但是仔细想想,他活了上千年,也的确到这个年纪了。
五条悟忍不住感叹。
所以说,有时候苍老是能从言行中看出来的,羂索确实该入土了。
但是……嗯……答复呢?
五条悟竖起耳朵,既然都是入土的年纪了,那就拜托八卦一点吧,寂寞的老人不是有不少都很关心晚辈的私生活吗?
然而羂索倒了杯水,选择直接跳过这个不重要的话题,开始向户川彻叙说自己的目的,“我想要实现人类的进化,而你想要让普通人获得咒力——这也是一种进化的方式,从这点来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确切的说,羂索真正想做的,是实现咒力的最优化,为此他不仅考虑了人类,甚至将咒灵都考虑了进去,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人类与咒灵如同两种细菌在其中不断的厮杀、结合、进化、发展,而咒力则在此基础上不断延伸出新的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
不过这没必要让户川彻知道就是了。
亚空间内,五条悟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就这?就这?
他扯下墨镜,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上方,仿佛那儿就是羂索所在。
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然而那一厢已经开始商量起了书页的事。
五条悟白眼一翻,直接滑坐到了沙发上,如猫一般摊在上面。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像进度条上的光标,朝着计划中的方向划去——但是这个名为羂索的光标在滑到注定的终点前,真的是一点点用都没有。
还有……
五条悟开始掰着手指自己数。
还有二十天,按照计划,二十天后他就可以从这儿出去,到时候他一定一定要亲自去问户川彻,哪有人说话说半截的。
所以——
五条悟转身,将脸埋入抱枕中,只露出一只半垂着的眼睛,那一抹蓝像是阳光下粼粼的湖泊。
到那时,拜托一定要给出……那个答复啊。
五条悟把整张脸都埋进抱枕里,有些恶狠狠的想——而且他也只接受那一个答复。
户川彻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来,将书页放到羂索面前。
“想要让书页上的内容变为现实,必须要编造一个逻辑没有错误的故事,而逻辑越完善,所用到的字数就越多,但是我数过,剩下的半张纸最多还能写三百八十七个字,容错率太低了。”
难怪他早就获得了书页,却迟迟没有下笔。
羂索觉得自己领悟到了真相,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换个思路怎么样?既然无法让普通人能够直接使用咒力,那么我们创造一个契机怎么样?”
户川彻:“什么契机?”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循循善诱:“咒灵是客观存在的,而且会袭击普通人,但是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那么我们就像补设定一样,在此基础上合理的搭建一个桥梁——当普通人遇到生命危险时,有觉醒术式、可以使用咒力的可能性。”
“这样属于在原有的基础上补充设定,所需的字数会少很多,也是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羂索顿了顿,像是有些遗憾道:“为了让更多的普通人觉醒术式,势必要增加咒灵的数量,一遍又一遍的将他们拉入危险之中。”
羂索抬眸看向户川彻,户川彻一时间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淡淡道:“如果这么做能在未来让更多人拥有对付咒灵的能力、而不是被动等死的话,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羂索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增加咒灵的数量,”户川彻忽然提出了另一个建议,“直接让人能够看见咒灵就行。”
“甚至不必是全部人,因为普通人能看到强大的咒灵,只要有一部分人能看见咒灵,那么他们心中滋生的恐惧就会迅速孕育出更多、更强大的咒灵,而强大的咒灵越多,看到咒灵的人也就越多,滋生的恐惧也越多,不用我们动手,咒灵的数目就会飞速增加。”
羂索这具身体的心脏,难得因为户川彻的这一番话而微微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是一个近乎天才般的、可行性极高的想法。
这一刻,户川彻和羂索的想法在表面上重合。
羂索站在上帝视角,将世界当做棋盘,居高临下的摆弄着一切,无所谓诞生的混乱、恐惧、灾祸,只要结果能导向他想要的那一方面。
而与从小身为术师,向来视普通人为背景板的羂索不同,户川彻立足于人类本身,他试图打破来自于“未知”的恐惧,坚信世上并不存在不可知之物。
而占据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必定会像他们曾经不断的去探索未知的自然与宇宙一样,去不断的了解、研究、解构咒灵这一似乎不可名状的存在。
户川彻从未忽视过普通人的力量——那绝非是哭哭啼啼、只会添乱、必须让人保护的存在。
片刻的沉默后,羂索忽然叹息一声,像是大战来临前做足准备的指挥官一样,微笑的看向户川彻。
“看来我们要好好思索一下,该怎么构造这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