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尔多一睁眼就看见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包裹起来的蜘蛛网。
这是一个近乎末日后的世界。
大片城市成了废墟,断壁残垣上苔藓藤蔓覆盖攀援,形成一种绿意与钢筋水泥交织的怪异景象,远远看去仿佛一块发霉的面包。
唯有一块地方格外干净。
——那是一个被围墙隔离开的巨大城市,蛛网自城市中心建筑的地下蔓延开来,就像传说中首尾相接环绕世界的尘世巨蟒一般,将整片天空紧紧包裹。
蛛丝又从天穹落到地上,在草叶建筑间盘旋粘连,使得触目所见都是纤细柔软的洁白蛛丝,仿佛云朵落到地上,世界又沉睡在了云朵中。
而城内的居民则毫无所觉一般,在庞大的蛛网间正常生活,对抗着城外名为麦克罗的怪物。
——这里户川彻最深的记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阿道司笔下简陋又残酷的世界。
与此同时,也是绮寐的藏身之处,那只蜘蛛模样的咒灵,此刻正趴在包裹世界的巨大蛛网中央。
费奥尔多嘴角轻勾。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无数士兵出现在费奥尔多身边,密密麻麻好似蚁群,朝着蛛网正中蚕食而去。
绮寐感受到了梦境中的异样。
一刹那大地开裂,露出了城市正中心那栋建筑的地下空间,绮寐从中抬头,八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地面上的费奥尔多。
周遭的居民则忽然如木偶般静止了,下一刻又齐刷刷拿起武器,对准费奥尔多。
就连城外的麦克罗也如粘稠的沥青般飞速游弋过来,一张网似的笼罩在这堆不速之客的头上,兜头罩下!
费奥尔多举起双手,视线在周遭环视一圈,落在了绮寐脸上,状似遗憾道:“您就这么对待您的帮手吗?”
顿时,无论是麦克罗还是居民都停住了动作。
绮寐歪头看他,八只眼睛四只不屑三只怀疑一只疑惑。
费奥尔多轻叹一声,继续道:“我和五条悟还有户川彻不太对付……”
他将一些相关经历适当渲染了一下,巧妙的营造出了一种与另外两人有深仇大恨的感觉。
于是绮寐的八只眼睛变成了四只不屑三只认可一只怀疑。
费奥尔多接着道:“我想杀了他们,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您虽然能掌控梦境,但在户川彻的梦境里,似乎也发挥不了全力。”
费奥尔多声音低了下来,轻柔缥缈的好似云雾,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现在户川彻被困在了和五条悟有关的梦境中,不知您可否将您的力量借给我……”
他说的很真诚,言谈之间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又将绮寐的地位无限拔高,仿佛不是无奈之下的合作,而是强大的咒灵对于孱弱人类的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绮寐眯起眼睛,仅剩的怀疑逐渐褪去,但很快面色一变,八只眼睛通通变成了十足的嘲弄,恶狠狠的看向费奥尔多。
“蠢货!他过来了!”
什么?
费奥尔多一怔,很快变得了然,意识到了户川彻瞒天过海的把戏。
与此同时,城门口出现一辆车。
户川彻坐在车上,他来到了自己二十三岁时,枪杀主脑的前半年。
这时候那位研究员依旧致力于解析麦克罗的构成,帮他开车的是那个喜欢医学却成为了狙击手的娃娃脸士兵,此刻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话题天南海北,但总是会绕回到关于医学的内容上。
“嗯……如果麦克罗全部消失了,不知道主脑会不会允许我们更改职业,不是当狙击手不好,就是……”
娃娃脸没有继续说下去,眨眨眼忽然将话题转到户川彻身上:“长官你有想过除了狙击手之外要做什么吗?”
“长官?长官?”
户川彻没有回答,因为他同费奥尔多对上了视线,而庞大的咒灵趴在地下,半遮半掩的几乎像是小山,身上的“书”反射着阳光,显眼至极。
“停车。”户川彻说。
“啊?”娃娃脸没反应过来。
直至户川彻看了一眼他的胸牌,严肃的重申了一遍“丙B-11023,停车”之后,他才猛地踩下刹车。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户川彻开门下车,离去前瞥了娃娃脸一眼,纵然多此一举,张了张嘴,还是说道:“你离远一点。”
户川彻往前迈出一步,然而脚下的土地忽然像是波浪般起伏,紧跟着又碎裂成无数碎片。
与此同时,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风化的墙皮般剥落下来。
建筑、林木、天空、居民还有那个娃娃脸士兵,全部消失不见。
户川彻站在虚空之中。
在咒灵的操纵下,梦境的碎片融合、扭曲,又化作千万片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是户川彻的一段记忆,浩如繁星般分布在四周,又铺天盖地的朝他狠狠压下!
户川彻犹如大海中的小舟,一个浪潮打来,便被溺在了记忆的深海中。
一时间,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千万双手攀住他的身体,勒住他的喉咙。
父亲,母亲,弟弟……
五条悟,夏油杰,太宰治……
灰暗的,高兴的,痛苦的……
他好像一刹那经历了无数的记忆,又好像骤然分裂成千百个,每一个都在面对不同的回忆。
但饶是如此,户川彻依然顶着巨大的压力,朝前迈了一步。
绮寐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看向费奥尔多,八只眼睛齐刷刷变成了焦急的催促:“你就这么干看着?!”
费奥尔多收回视线,眉梢微挑:“他这样已经快要疯了。”
言外之意就是完全不用自己帮忙。
但是绮寐依然放不下心,“他不会疯的,他就算疯了也会第一时间对付我!”
“只要再拖住他一段时间就行,只要再五分钟!茧就能编织成功,我可以在现实中杀了他!”
费奥尔多闻言神色微动,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没有余力了吗?”
“没有了!这里是他的梦境!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样啊……”
费奥尔多笑意加深。
忽然,周边围拢的士兵动了,但是不是朝着户川彻而去,而是向着绮寐而来!
“你干什么!!!!”
绮寐惊叫。
“你最好不要乱动,”费奥尔多在士兵的帮助下爬上咒灵的背脊,从容道:“我只是想要从你身上拿一样东西而已——但是如果你动了,你可能会在户川彻动手前,先被我射成筛子。”
“我杀了你!!!!!”
绮寐的八只眼睛一瞬间全部被怒火填满,然而它此刻就像被户川彻绊住的巨轮,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费奥尔多,发出尖利的咒骂。
费奥尔多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它。
此刻“书”已经在费奥尔多触手可及的位置,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书”的扉页,又一把抓住。
就在此时!
一只手忽然从虚空中探出!
——户川彻顶着混乱至极的记忆,强撑着瞬移至此处,一把抓住了“书”的另一半,另一只手扣住费奥尔多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绮寐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一转攻势,千万道蛛丝吐出,将围在他身边的士兵缠的严严实实。
费奥尔多一瞬间陷入劣势。
户川彻的力气比他大,只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书”就有了要脱手的迹象。
事实上户川彻此刻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因为记忆混乱的缘故,费奥尔多的脸变来变去,可以是太宰治,也可以是五条悟、夏油杰,他只是凭着直觉,近乎本能的、死死的抓着手里的“书”。
时间一点点逝去。
费奥尔多的手开始发抖,“书”一点点抽离,似乎一切也如流沙般缓缓消逝。
而士兵们牵制住绮寐,也逐渐力不从心。
费奥尔多眸色一沉,盯着户川彻没有焦点的视线片刻,神色微闪,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彻?”
户川彻分不清是谁说的,但是这个字多半出于亲近人之口,于是他的动作停滞了一刹。
只那么一刹,便有几个士兵在费奥尔多的授意下从身后猛地袭来!
两颗子弹送入户川彻心口,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腰腹!
费奥尔多用力,一瞬间,“书”从户川彻手中脱出。
户川彻咬牙,手尽力向前一伸,再次抓住了“书”的扉页,然而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白,记忆的混乱、身上的疼痛让他的力气如流沙般流失。
最终,“书”一点一点的朝着费奥尔多移动。
费奥尔多嘴角勾起微笑。
——胜利的天平似乎朝他倾斜。
然而就在这时,一种尖锐的寒意忽然从脊柱攀援而上,一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费奥尔多寒毛直竖,感觉自己仿佛一刹那陷入了极度凶险的境地,似乎下一刻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种危险不是来自于梦境,而是来自于现实!
身体发出警告,于是费奥尔多一瞬间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咒灵、士兵、户川彻全部消失,“书”也瞬间脱手。
他睁开眼睛,思绪尚未回笼,身体就快过意识的躲过了攻击。
费奥尔多在不远处站定,一抬眼,看见夏油杰、太宰治站在面前,而果戈里和影山茂夫缠斗在一起,此刻也正逐渐陷入劣势。
他后知后觉的皱了下眉,一抹脖颈,才发现脖颈上有细细一道血痕。
太宰治拿着手中沾血的匕首晃了晃,无比遗憾的叹了口气。
费奥尔多瞬间恢复镇定,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视线再次落到太宰治身上时,已经重新挂上了微笑,甚至有心情开玩笑。
“太宰君,不是所有人都对死亡有癖好的。”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费奥尔多环视一圈,实际上他做了好几手准备,不仅在所处位置的四周都布下了[封印的房间]用来限制咒术师和异能者,还为了避免有人来救他们,在这栋建筑里的机关被人破坏的刹那,建筑的所有入口就会关闭。
如果救人的是织田作之助、灵幻新隆、禅院惠、中岛敦这几人的话,在一小时内他们绝对无法突破入口进入建筑。
费奥尔多的目的在于拖时间,拖到天亮,他成功拿到“书”为止,事实上但凡夏油杰这几人再晚来几秒,“书”最终还是会落到他手上。
所以是哪里出了纰漏。
费奥尔多神色一转,落到了夏油杰身后一张陌生的娃娃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