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个月, 陆烬朝再度踏上首都星的土地。
重新回到文明世界,他甚至都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旅行”结束得比陆烬朝想象中要早,他本以为自己要至少三四个月才能收集到足够多的神经官能症的样本信息, 没想到被塔夏抓住后阴差阳错遇见刘铁花,拿到了想要的全部。
刘铁花能够连通所有使用电子芯片的人, 数据又多又精准, 比陆烬朝自己贴近上瘾者拿到的那些合适多了。
将数据交给团队,陆烬朝本想立刻参与研究,但被大家劝着, 还是在家好好休息了两天。
在塔伯星系的贫民窟,到处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意外,就算有e7在旁守卫,陆烬朝也不可能完全放心的安睡。
回到阔别两月的家中,陆烬朝敞开窗户稍微通风,先倒头睡了一觉。
醒来时看着房间熟悉的天花板,陆烬朝甚至还有种不真实感, 仔细算算日子, 这两个月的日子可谓精彩至极。
从垃圾场拾来的小象模样的故事机器人放在床头, 还没来得及去修。
机器外壳上锈蚀的斑驳默默表明着它曾经的归属地。
乘坐胶囊飞船从基地起飞后,陆烬朝专门去了租处一趟,并未直接离开嗜藤星, 虽然他没放任何重要的物件在房间里, 但仍然有点东西需要带走。
据e7说,他从飞船一跃而下落在窗外水管上, 从外面小心拆掉绊雷才推窗进入的身影简直帅到爆炸。
陆烬朝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收拾一顿, 趁着记忆的细节还清楚, 重新听着每天录下的口述日志,将在塔伯星系上的经历整理,记录在文档里。
特别是和刘铁花相关的,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却得让日后的自己也能保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陆烬朝的工作几乎救了整个神经官能脱敏团队的命,有了足够的样本,早就做好所有前期准备的研究即刻开始。
和所有同僚一样,陆烬朝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当中,每天天刚亮就起床,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回家,不想通勤的时候就直接住在实验室。
林啸鸣还有三个月才能回来,他也没有什么非得睡在家里的必要。
除了团队研究,陆烬朝也没忘记自己身上的事,神圣家族的神秘面纱已经被揭开了大半,如果想要更进一步,需要找到那颗星球的所在地。
这种事情急不来,刘铁花不愿意告诉他线索,单纯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联邦必然也在一直找寻,就连最先进的技术都没能发现那颗星球踪迹,他又有什么找到的可能呢?
陆烬朝记得在赛博空间里,自己问询乐园为何空旷时,刘铁花回答说其他人都离开了,消失或者沉睡。
仔细想来,刘铁花所指的“其他人”应该是跟他一样的ai。
百年过去,这些ai中也许有和刘铁花一样被重新唤醒的,如果能找到它们,说不定能够获取一些重要线索。
而街溜子很可能是其中一员。
当时自己什么也不懂,现在想想,342号星球缺少高级终端,穆尔不太可能在缺乏设备的情况下,制造出街溜子一个如此高度拟人化的ai。
很可能是穆尔偶然在某个地方发现了街溜子的存在,将其移植进入了自己的发明。
只是现在穆尔早已是威震数个星域的星盗头目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曾经相处半月的情谊,但比起漫无目的地搜寻其他ai,还是找街溜子更方便一些。
林啸鸣不在,陆烬朝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家和实验室的两点一线。
贫民窟里他见到了太多罹患神经官能综合征的瘾君子,在电信号的长期冲刷下,神经变得无比敏感,区区两三度的温度变化在他们的认知中会成为冰窖和火炉的区别,甚至细微的风都会让皮肤感觉到被刀割的疼痛。
最终变成阴暗地棚那个男人的模样,几乎成了一具骷髅躺在肮脏的床上,招来无数苍蝇,精神在电信号的刺激下无休止狂欢,**却没有任何尊严地步入死亡。
他们很多人不是哨兵,却经受着比哨兵还剧烈的痛苦,将用余生为自甘堕落买单。
也正因如此,陆烬朝知道这项研究究竟有多重要。
那些长期驾驶星际飞船的驾驶员也会患病,当今被家族财阀控制的政府宁愿牺牲掉这些做出许多贡献的无辜人们,也要阻止神经官能脱敏的研究,维护电子鸦片产业。
有时候他会去塔那边一趟,防止玛嘉莉再干出点什么事。
玛嘉莉应该发现了她留在其他向导意识海边缘的精神力被清理掉了,至于有没有怀疑到他头上,陆烬朝就不知道了。
每周和维多利亚他们的聚会也一直在继续,无论陆烬朝多忙,也会挤出时间参加。
时隔两年重遇塔夏,看到他在家族的指派下做着见不得人的事,陆烬朝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他不想让目前还是他朋友的其他几人也变成塔夏的样子。
无休止的忙碌中,似乎连时间的流速都变快了。
三个月很快过去,陆烬朝每天数着日子,林啸鸣告诉他任务大概需要六个月,却没说究竟哪天会回来。
毕竟在出发之前没人能说得准具体情况,像这种军部派发的任务,中途出现变故导致任务时间变长也很正常吧。
晚上十点半,陆烬朝收拾好实验用具,换下衣服准备回家。
从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下来,走进楼道,e7还在和他探讨今天的实验内容,在陆烬朝的熏陶下,身为大脑的e7也稍微懂得了一些皮毛。
“剩下的等明天看看吧,老师又提出了新的方向,搞研究就是这样,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取得一点点成果,必须耐心一点。”
“唔。”e7表示明白了,它顿了顿,故意夸张的感叹道,“唉,幸好有我在,要不然你现在天天泡实验室,回到家更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变成空巢老人得多孤单啊。”
陆烬朝失笑,他打开家门,像往常一样率先打开玄关的灯,换鞋的同时抬起头,却骤然意识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异样。
家中陈设什么都没有变,电视已经很久没开,疏于打扫,屏幕上有一层淡淡的灰尘。
鞋柜上放着随手撂下的花,那是大前天在塔里某位哨兵给他的,当时很漂亮,如今就快要干枯。
瑜伽垫还铺在客厅地上,陆烬朝希望借此能够提醒自己就算再忙也不要忘记锻炼身体,但仍然每天都会选择性地无视掉。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如出一辙,但陆烬朝就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精神力释放而出,迅速探查房间,灰白两色的精神领域中,所有东西都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陆烬朝皱起眉头,他反手关上门,放轻脚步,缓慢地走进屋子,客厅一切正常,厨房,卫生间也未发现异样,阳台更是能一眼看个完全。
就剩下了他和林啸鸣的卧室。
陆烬朝来到主卧的门口,凝神屏息地仔细倾听,很安静。
他推开房门,灯关着,窗帘也拉上,只有客厅的光从身后透入,在脚底投下他的影子,边缘溶于光暗的昏沉界限。
只是他今早离开的时候,窗帘是拉着的吗?
一下子从明亮地方进入黑暗,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就是这刹那间,一双手从角落里骤然伸了过来!
但陆烬朝早有准备,他一直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迅速掏出辣椒水,猛然后退的同时,用力按下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