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维多利亚,要去恩图大厦吗?我听说最近开了好几家新店,正好看看买几件衣服去。”
研究所里相熟的朋友问她,维多利亚从报表中抬起头,朝对方笑笑,“不了,今天还有点其他的事情。”
“噢——”对方故意发出起哄的声音,打趣道:“又是哪个哨兵想要约你啊?”
“没有。”维多利亚笑着道,“是一些工作上面的事。”
“你也不要太一心为事业了,这大好年纪的,该去享受就去享受。”对方收拾好东西,“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有空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好。”
实验室里的门被关上,同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维多利亚耐心看完报表的最后一行,才站起身收拾东西。
陆烬朝和林啸鸣去旅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临走之前陆烬朝将小白瓶的事情全权交给她负责。
在使用雪伞草中提取出的植物成分后,小白瓶的成瘾性大大降低,已经成为了哨兵们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
玛嘉莉私自制造信息素香水的行为也给了维多利亚灵感,她和香水公司合作,推出了几款联名的香型小白瓶,这些不会引起哨兵感官过载的香水很快得到向导们的青睐,使得小白瓶的销量更加暴涨。
当初她私自使用家族的废弃工厂,冒着天大的风险和陆烬朝一起生产拟向导素,就希望它有朝一日可以真正起到理想中的作用,帮助哨兵向导渡过难关,不再作为违禁品只能在黑市上悄悄流通。
现在这些都已经实现,她有了崭新的大规模工厂,不用在城市郊区的地下完成生产。
维多利亚关好门和灯,离开研究所,不过她今天确实是有约的。
一个事业有成的未结合向导,还是如此优雅美丽,无论到哪里都少不了哨兵的追求,光是维多利亚现在工作的地方,追她的哨兵排着队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了。
奈何维多利亚一直推辞,显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事业上,她已经二十七岁,如果处在塔还存在的时期,不久之后就会被安排强制性相亲,直至结合。
而现在,可没人能管得了她。
距离那场变革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所谓的家族已不复存在,塔也早就被向导社团取代了。
华灯初上,维多利亚坐上私家车,前往星球的另一边,赴这场时隔已久的约。
追赶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很快就到达阳光明媚的另一座城市,此时这里正是午后,再过上一段时间,还能看到今天的第二次日落。
她推开水边别馆的大门,径直上了二楼,邀请她的人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
哨兵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望着外面的水面,金色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湛蓝的瞳色甚至比湖水还要纯粹。
听到维多利亚过来的声音,路德维希转头来看,立刻站起身。
他还穿着护卫队的制服,笔挺的军装衬得身形更加挺拔,彻底脱去了学院时期的书卷气,那种小王子般的英俊就算挤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就被注意到。
“不用那么客气。”维多利亚在他面前坐下,相较于哨兵隐隐约约的紧张,她要更放得开一些,“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干嘛还这幅样子。”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路德维希笑笑,“还没吃饭吧,看看点什么。”
大火燃起的时候维多利亚其实用精神力探知到了,然而她被锁在房间,无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络,只能绝望的等着火越烧越大。
维多利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最终还是在火海的浓烟中被呛到昏迷。
甚至不知道路德维希是什么时候过来将她救起。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身上只有一些很轻很轻的灼伤。
冲进火海把她救下来的路德维希则没那么幸运,最后逃离时本就有所断裂的楼梯发生垮塌,路德维希用身体紧紧护住维多利亚,自己的后背被熊熊燃烧的木料狠狠击中。
他的烧伤面积很大,必须进行植皮手术,很难想象哨兵当时究竟忍耐着怎样的痛苦,在过度敏锐的感官中,灼烧的疼痛会被放大无数倍。
维多利亚从没想过最终前来救她的人竟然是路德维希。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被一纸婚约禁锢着的两人,全都是做给家族看的。到后来路德维希确实表露出一些靠近的举动,维多利亚却仍抱着赌气的心思——少年时代有那么多相看两厌的争执,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轻易打动?
她以为路德维希会生气,然后继续恢复成两人最开始的相处模式。
但在她被抛弃的时候,哨兵义无反顾的出现在了最危险的地方,救了她的命。
“最近很忙吧,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哨兵的声音唤回了维多利亚的思绪,这次是路德维希约她出来,他们一个在研究所负责小白瓶,另一个还在军队里,只有休假时间才能出来,想要见一面还挺困难。
维多利亚摇摇头:“没有,手头的事已经轻松很多了,况且我又不是单独一个人负责那么大项目,还有许多同事呢。”
“这样。”路德维希沉默片刻,他从刚开始就一副有心思的模样,而现在,终于下定决心,要对维多利亚说出那些话。
“维多利亚。”
“嗯?”
“如今家族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再具有效力,我想了一下,觉得不能再耽搁你。”
维多利亚一愣,她想过很多,却没料到路德维希今天约她出来,竟然是说这个的。
是的,无论是伯恩斯家族,还是温莎家族,都已经不在了。
家族例会上,叛国的奥斯顿·温莎被多贡人当场击杀,随后多贡人自爆,混乱之中她的哥哥约瑟华拼尽全力护住了父母,自己被多贡人的生物毒素侵染,最终没能救回来。
而伯恩斯家紧要关头决定归顺新皇沙弥娅,在清除宫川兰斯余党的过程中做出许多贡献,家族名号虽然被取消,其中成员在军部仍占有一席之地。
从十六岁觉醒时就定下的婚约,如今十一年过去,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变化。
当年他们只能听命于家族,如今禁锢在身上的枷锁不再,终于能够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仔细想想,一直以来我做的都很不合格,根本没有尽到一个未婚夫的职责,现在看到你过得很好,说实话,我也挺开心。”
“听说一直都有很多人在追求你,而你因为有婚约在身,也没有办法去跟其他哨兵交往。”
路德维希顿了顿,克制住心底所有的不甘和难过,轻声道:“我们之间的婚约,就这样作废吧。”
维多利亚短暂怔忪了一会儿,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度抬起眼时,眸中已恢复平静:“你说的对,家族已经不在了,那份婚约也应该作废。”
作为最为敏锐的向导,她何尝感觉不到空气中属于哨兵的难过情绪。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哨兵换药时痛苦的声音穿透墙壁,清晰传入门外向导的耳中,精神力忍不住散发出来,帮助他调整痛感,尽可能清理掉精神图景里的痛觉信号。
美洲狮嚎叫着在地上打滚,水豚犹豫片刻,终于小跑过去,伸出短短的爪子拥抱庞大的狮子,给予它力所能及的安慰。
她完全错过了对方熊熊火海中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刻,但每次回想起来,总觉得应该是如天神般英勇的。
真的要就这样算了吗?
维多利亚不太想。
“那么……不如来重新认识一下吧。”
她伸出手,望着对面的哨兵先是愣了下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神色,微笑道:“我是科学理事会一级主管维多利亚,很高兴认识你,路德维希少校。”
2
随着大量贫民窟被拆除,阳光终于能够顺畅落到塔伯星系上众多星球的地表。
这里曾是电子鸦片最为泛滥的地方,无数人沉浸在电信号制造的官能快感中,垃圾场里堆满了各种废弃芯片,骨瘦如柴的拾荒者徘徊其中,翻找拾捡着那些还能使用的电子垃圾。
数不清的违规场所建立在地下,移植了芯片的战士和经过基因改造的野兽进行角斗,腥臭的鲜血泼洒,刺激着人们癫狂的神经,他们欢呼嚎叫着,以至于罪恶都成为了一种荣耀。
然而随着幽灵的出现,抹杀开始了。
那是一个相当神秘的存在,游走在黑暗之中,从不展示出真面目,没人知晓幽灵的真实身份,只能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他是个哨兵。
众多电子鸦片供应商,违禁药品接线人,还有器官买卖、基因改造的老板们,接二连三地被发现死在角落里。
他知晓塔伯星系中太多太多的秘密,就好像一切原本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运作。
有人视他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人把他当做游侠般的英雄人物,但无论旁人怎么说,只有皎洁的月色偶然见过那兜帽下淡金色的发,还有冰冷的烟灰色瞳眸。
沙伊米耶夫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的名字也成为禁忌,只有姓氏还记载着过去的辉煌。
他是通缉令上逃离在外的余党,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地行走在黑暗中,抹除着家族曾经留下的罪恶。
是最后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