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段考成绩和排名都出来了。
拿到学生手里的成绩条是单薄的一长条纸,各科成绩、年级排名均化作冷面无私的一个个漆黑数字,乌云般缠绕在班上每个人心间。
拿到自己的成绩条后,严墨盯着手中这张很轻却又格外有分量的条子看了好一会儿。
他维持着那个盯着看的姿势,很像是被定住了。
此时,身旁,他的物理课代表同桌微微一笑,狂妄得又很含蓄。他淡淡道:“承让了,严墨。”
严墨太阳穴一跳。
但他也……无话可说。
其他的不提,但在物理这一科目上,他俩一直都是王不见王的存在。
毫不夸张地说,严墨高中生涯中的每一次物理考试成绩都是接近满分。
直到在分班后遇到现任同桌。什么叫做针尖对麦芒,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很明显,这次是严墨败了。
单看分数意义不大,真正得看排名。虽然年级总排名上严墨和上次一样,没进步也没退步,但俗话说得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严墨将自己的成绩条展开放好在桌面上。
将这次段考的分数一一抄在自己专门用来记录成绩起伏的本子上,严墨对上个阶段自己的表现进行了反思。
分班以来第一次大考的成绩就这样……
聪明如严墨,很难看不出最大的问题所在。他笔帽抵住下巴,在思考。
果然还是那个人的原因吗。
严墨平时就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
如果意识到自己平时因为陆廷的原因学习效率有所降低的话,他就会利用其他时间加班加点地将空缺补上。
记录完自己这一次的成绩,他放下笔。
决定了,最近先试着从这里下手吧,端正好学习态度。
代号,戒陆行动。
其实他明白也不一定就是陆廷的原因。但物理学中对于多变量的问题,常常采用控制变量的方法,把多因素的问题变成多个单因素的问题。
这次控制的变量是陆廷而已。
班长陆廷那有完整的年级排名。严墨路经他座位的时候,刚好看到那张a4纸订好的表格就放在桌面上。
“这个可以看吗?”他询问在场的唯一一个老八。
老八一瞥:“哦,那个啊,你看吧。随便。”
趁那人现在不在,严墨拿起表格观看。见他看得专注,老八凑上来道:“哎严墨,你知道陆廷这次考了几名吗?他……”
快别提了。
严墨知道。
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真有什么说法,就跟武林世界里的内功似的能通过背部进行人传人。
陆廷最近问他问题的次数多了,排名也蹭的一下上来了,这次考试从年级二十几一跃进入了十几名。
要知道金字塔尖端越是往前就越是得削尖了脑袋。
尽管在教他的过程中严墨已经知道陆廷本身就聪明脑子其实转得特别快,但严墨依然怀疑自己的功力都是被这人给吸走了。
所以他知道老八开口想说什么。
不想听。
严墨拿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表格,先是查看一下以前班上的老死对头的排名,再看看年级里那几个常胜将军的状况。最后,才勉强在犄角疙瘩里找找看有没有严妍……
所以在老八问他话的时候,严墨全程心不在焉。
老八:“哎,严墨,你知不知道陆廷……”
严墨那会儿不想理他,直接:“嘘。”
戒陆行动,day 1。
老八摸不着头脑:“啊?怎么啦?”
严墨心不在焉,没理。怎么了,当然是戒了。
老八:“戒什么了?”
严墨:“戒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心二用地把话说出口了。
他马上停住。察觉到不对,他转向此刻正睁着眼睛看向他的老八。
坐在位置上的老八眼神始终清澈又愚蠢,表情活像是现实版的睿智派大星。严墨小心地与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不知怎么的,老八惊讶地微微张着嘴。他道:“这就是学霸的毅力吗。”
老八:“大师,我悟了。”
——这人没听出来。
意识到这人智商方面可能有难言之隐,严墨这次学会闭上嘴,不再多言。
只是他的戒陆行动可能注定是要出师不利。
等到陆廷的人刚回到教室,还没放下书包,就见同桌老八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开口第一句就是:“陆廷你知道吗,严墨戒撸了。”
陆廷脱书包带子到一半。
他:“啊??”
“对吧,我刚听到也很惊讶。但或许这就是他们学霸的毅力。”迎着陆廷傻了的眼神,老八肯定地猛一点头,一副言之凿凿确定无疑的模样,原本他还想跟陆廷将此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就听前排一声火冒三丈的怒吼:
“不是! ! ! ! !”
两人一起朝前看去。
隔着一张桌子,就见前面严墨已经被气得胸膛起伏喘息不定,一看就气得不起,他眼中闪过恨不得把老八大卸八块的杀意。
不开玩笑,他身后真的有具象化的杀气在蔓延。
严墨这人平时情绪淡淡的,总是没什么情感起伏的一模一样一板一眼的表情。完全就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此时他整个人反而鲜活生动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喷射出怒火,瞪谁谁死。像黑白的严墨一下被上了色,变成彩色灵动的、杀气腾腾的严墨。
但他的震怒也不是开玩笑的。
老八害怕地咽了咽唾沫。
严墨已经完全怒不可遏:“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啊?!”
看得出来他真的火大,但骂人也是真的一板一眼。
老八:“啊?”
老八憨厚挠头:“不是吗?那是我听错啦?”
我靠,这不是误会大发了吗。
不过幸好啊,这种事情自己没到处宣扬,至今唯一也就之告诉了陆廷一个人而已。
嘿嘿。
语言不通。严墨快要被这个派大星气得七窍生烟。
好哇,好哇。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同桌。果然不愧是他学习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下一秒,严墨若有所觉地,带着浓浓杀意的视线一转,锁定了不知何时人趴在桌上双肩压抑着抖动试图掩盖什么的陆廷。
严墨死死盯着他的发顶,一字,一顿:“你又在,笑什么?”
陆廷肩膀颤抖得很痛苦,声音扭曲:“我、没笑……”
他拼命将自己埋进桌子里,用尽全力才没有当着严墨的面发出爆笑的声音。
偏偏老八在这时候还很不好意思地当众跟他道歉:“对不起啊严墨。我不知道你没有要戒,啊不是,我意思是……”
“别说了。闭嘴。求你。”
严墨已然心力交瘁。
心好累。比连续考了两天试还更累。也就是在这一天,年轻的严墨在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总有一天要把你们豆沙了。
豆沙了。
严墨在心中又肯定了一遍自己。
沙了。
这时晚自习的铃声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打断了这场严墨不想收场的闹剧。
无视掉老八十分想要接着道歉的眼神,转回座位上后严墨捏了好一会眉心,平复心情。
原本还有窸窣说话声的周围座位也逐渐沉静下来。只剩偶尔的翻书声。
随着周围众人纷纷进入状态,班里学习氛围逐渐浓厚,严墨同样也收了心。
其他事情之后再说,现在是珍贵的学习时间。
一部分科目的卷子也发下来了,这时候趁热看错改错才是正理。
他进入了学习状态。
不去想乱七八糟的杂事后,埋头书山里的时间过得飞快。
一大节课过半。严墨正拿着红笔在给学习清单划线,身侧过道上有上讲台旁倒水的人走过。
他原本还没有在意,接着做自己的事。
直到陆廷在他旁边弯身,严墨耳畔响起他故意放轻的说话声:
“严墨。”
“你要戒了我啊?”陆廷声音含笑。
从耳朵——一路 ——痒痒到了心脏上。
严墨眉头轻皱着似乎很不开心,实则是正在忍耐中。
腰后也有点痒。不安分的痒意在端正坐着的身体之中乱窜。
不,他也说不好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是不是痒意了。
好不容易才忘了那回事。陆廷在那站着,就见严墨偏过一点脑袋,瞪了他一眼。
陆廷忍着笑意,端水杯回座位。
人都快要坐下来了,想了想他脚步一转,又回到严墨座位旁。
“下次不许第一个跟他说。”
“你得自己跟我说,听到没?严墨。”
好幼稚。
严墨无语地偏头躲开他,不想理会也就没有回答。
每当看到自己很喜欢的那双俊逸的眼睛朝着他笑时,笑中洋溢着活泼明媚的少年气,严墨总会在心中感慨。
也是,才十七岁,他不幼稚谁幼稚。
今天的戒陆行动算是宣告出师未捷了。
虽然只是时而有这样的打闹发生,但在不知不觉中,尽管严墨本人不愿承认,这段时间以来严墨跟后排关系变得比以前亲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