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睡了一个很长的回笼觉, 醒来的时候宋以明已经不在床边，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外头的阳光特别好，应该是已经到了正中午, 阳光透过轻薄的白色纱帘铺洒进来, 空气中都浮着金灿灿的光。
乔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转了一圈没找着拖鞋, 于是就光着脚跳下了床。
刚推开房间门就听见宋以明低声说话的声音。
宋以明背对着门站在走廊窗边，右手握着手机，正在不知道和谁打电话。
乔桥眼珠子转了转，踮起了脚尖，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想偷偷从背后吓宋以明一跳。
然而还没等乔桥靠近, 宋以明就忽然心有所感似的，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乔桥眨了眨眼睛, 移开和宋以明对视的视线，扣着脑袋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一圈, 等转回头，发现宋以明还盯着他看。
乔桥瞪了宋以明一眼，正要说话。
“做无罪辩护, 不行的话，尽可能争取缓刑。”
宋以明注视着乔桥，语气不徐不缓, 很平淡地说：“我只看结果，如果有其他需要, 我这边随时提供帮助。”
乔桥愣了一下，忽然有点意识了到宋以明正在说的是什么事, 脸上表情变了变，抬腿朝宋以明跑了过去。
然而乔桥迈着小步子刚跑到宋以明跟前，脚下忽然一下腾了空。
宋以明接住跑过来的乔桥，单手环着乔桥的腰把乔桥拎了起来，乔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宋以明就又往后退了半步，轻轻地把乔桥重新放回到了地面上。
乔桥低头看过去，发现自己脚底下硬邦邦的地板，此时已经变成了软软的拖鞋鞋底。
而站在对面的宋以明脚上的拖鞋没了，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乔桥抬起头，重新看向了宋以明。
宋以明还听电话对面说话。
因为离得近了，乔桥此时也能够隐隐听见听筒里的声音了，虽然听不太清，但是能隐隐听到乔家、宋家等零星的字眼。
“不必担心宋家。”
宋以明垂眸看着乔桥，继续开口说道：“按我说的做，其他事我会解决。”
宋以明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不是乔桥了解详情，可能会以为他说的是什么与己无关的事情。
律师顿了一下，说好的，便又接着说他们做了几个辩护思路，然后表明还缺少部分材料……
宋以明正准备回答，忽然被一只伸过来的细白的手抓住了手腕。
乔桥攀着宋以明的手臂，一边把宋以明往下拉，一边踮起脚往宋以明颈边凑，表情看起来很着急的模样。
宋以明顺着乔桥的力气低下头，听见乔桥在耳边很小声地问他：“是律师吗，在说乔家的事吗？”
宋以明顿了顿，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乔桥很没有耐心，等了两秒钟就又问了宋以明一遍：“到底是不是啊？”
宋以明微微颌首，轻声说：“是。”
乔桥就扯着宋以明的手，把手机拉到了自己耳朵边上。
律师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没听见宋以明说话，便继续说着之后可能需要宋以明做些什么，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云云……
“律师先生，请您稍等一下。”乔桥轻声打断了律师的话，说：“您刚才说的那些，我不同意。”
那声恭恭敬敬、一板一眼、认真无比的“律师先生”的称呼，把电话对面的律师弄得愣住了。
律师脑子回想着那声稍显稚嫩的声音，停顿了好几秒，才回过神，问：“请问你是……”
乔桥立刻跟律师做自我介绍，语气很是认真：“我叫乔桥，是乔宏和徐芸的儿子。”
律师一时愣了。
当事人的儿子……
那不就是当年偷走了宋家大少爷的人生，又借着宋家的权势，才过了十多年少爷日子的那个乔家孩子吗？
乔桥看了眼宋以明，下意识把宋以明的胳膊握得更紧了，说：“谢谢您帮助我的爸爸妈妈。”
“我听到刚才您跟宋以明的聊天了，但是这是我们乔家自己的事，和宋以明无关，拜托您不要把宋以明牵扯进来了。”
“……”
律师顿了一下，语气很客气得体地回应说：“好的，我知道了，乔桥，请问宋少在您旁边吗？”
乔桥松了松手，把手机推到宋以明耳边，小声跟宋以明说：“律师先生说要和你说话。”
宋以明看着就差没把“你好好说”几个字的威胁写在脸上的乔桥，唇角微抬了一下，重新接过电话，说：“在。”
律师立刻问：“宋少，刚才那个……”
宋以明垂眼看了眼紧紧凑在电话旁边的乔桥，说：“我听到了。”
乔桥也听到了，他盯着宋以明的眼睛，等着宋以明说话。
然而宋以明看着乔桥，好半天没回话。
乔桥着急的拿脑袋拱宋以明，小声催促他说：“你快跟他说啊。”
宋以明被可爱到，忍俊不禁，无声地笑了笑，对电话里说了句“稍等”。
紧接着，宋以明低下头去，低声叫了声：“乔乔。”
乔桥有点迷茫的“嗯？”了一声。
宋以明侧过头，
嘴唇不经意地碰了碰乔桥额侧蓬松的头发，靠近乔桥耳边，说：“我对他们并无太多怨恨，无论他们最后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其实都不在意。”
宋以明停顿了一下，说：“相比之下，如果他们得到更好的结果，我反而会更开心。”
宋以明没有明说，乔桥却一下子就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因为乔父乔母得到好的结果，乔桥会开心，所以宋以明也会更开心。
乔桥呼吸不受控的加快了些，声音变得更小了，说：“可是我不会更开心啊……”
宋以明一怔。
乔桥没有多少犹豫，把宋以明的手拉回来，再次靠近了电话听筒，说：“律师先生，我爸爸妈妈做错了事，接受惩罚是应该的。”
“但是他们真的是诚心悔过的，请您帮帮我们，让爸爸妈妈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乔桥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我手上还有一点钱……”
说到这里，囊中羞涩的乔桥忽然很赫然，语速都不禁加快了：“我知道肯定不够，但是、但是我还可以借到一些的，拜托您……”
“乔小少爷，钱不用了。”
律师笑了笑，说：“宋少给的价钱已经足够多了，改多少次方案都够。”
律师刚才隐约听到了两人说话，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点儿什么，此时语气不复先前的敷衍，对乔桥说：“我会尽力的，不过您也不必要过度担心。”
“这个案件其实并不复杂，况且您的父母也不是主犯，量刑不会有多重，当然会有改过的机会。”
乔桥听律师这么说高兴坏了，很激动地说了对律师喊了声“谢谢您”。
乔桥挂掉电话，松开宋以明的手，才发现宋以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盯着自己看。
他的眼神很专注，像是喜欢的移不开眼，喉结微微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乔桥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趿着拖鞋往后挪了挪，问：“你看什么啊？”
宋以明手揽着乔桥的后腰，阻拦住乔桥的退路，他低声叫了乔桥一声，问乔桥说：“不会更开心是什么意思？”
乔桥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被宋以明这样紧盯着追问，乔桥根本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思考。
“就是……”
乔桥揪紧裤腿，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一鼓作气的飞快地说：“就是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乔桥说完这句话，就丢下了拖鞋，推开宋以明跑回了自己屋，进屋还不忘“嘭”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拒之门外的宋以明望着紧闭的房门，忽而笑了。
乔桥在屋里躲了没多久，就自己打开房门出来了。
毕竟已经快到了午饭的点，乔桥昨晚操心着要做的任务，晚饭没吃好，早上又睡过去了，没吃着早饭，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乔桥在屋里反复回想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出门的时候羞耻感反而更重了。
好在宋以明很识相，没有再提起刚才的事，安安静静地跟乔桥一起吃完了午饭，又跟乔桥一起牵着因为见到了乔桥，忽然兴奋不已的鳌拜出门遛。
今天阳光正好，茂密的树荫蝉鸣底下，天气也刚刚好。
乔桥早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了天边，高高兴兴的跟鳌拜疯赶打闹，累了就靠在宋以明肩膀上，跟宋以明说话。
一切都很好。
宋以明被嫌弃他走得太慢的乔桥拉着走，一脸的餍足，脸上的笑隔得大老远都能看得见。
直到在往回走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英俊帅气的年轻男生很自来熟的走过来摸了摸被乔桥牵着的鳌拜，和乔桥对视了几秒后，很友好地笑着叫了声：“乔乔。”
然后视线移转到了宋以明脸上。
宋明轩看着对面笑容忽然消失的宋以明，勾唇笑了声，说：“好久不见了，宋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