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顷对此的态度很奇怪。
他的气压一下低了,表情严肃地问徐入斐:“又是谁在背后和你嚼舌根?”
“什么?不,没有。”徐入斐有些诧异,“我只是在想……算了,我随口说的,你当没听见好了。”
顾顷一下拽住他的手腕,没控制好力道,有些用力。
徐入斐更加诧异。
有必要吗,这么大的反应?
顾顷却认真起来:“小斐听着,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你不像任何人。”
这话听着耳熟,徐入斐回忆了一下,在记忆里翻出了有关于它的片段。
是董兆卿生日那一晚。
“啊。”他后知后觉,“原来那个叫曲什么的,是个女人?”
顾顷一愣。
徐入斐光明正大地和他对视:“是吗?”
顾顷仿佛一下清醒过来,“那些都不重要,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你不像女人,怎么会像女人。”
顾顷皱着眉。
“就是随便问问而已。”顾顷的反应过度,令徐入斐更加好奇,“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提起来,你们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连老师也……”
“她死了。”
顾顷的语气很镇静,一只手按在徐入斐的肩膀上,略微用力,“她拍了几部电影后就自杀死了,小斐,别再提这个人,更别在董老面前提,不吉利。”
徐入斐张了张嘴巴,“啊,好、好的。”
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原来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女人早早就死了。
也难怪顾顷的反应激烈。
清早这件事很快就被淹没在除夕的鞭炮声中。
吃过顾顷做的早饭,徐入斐心底的郁结彻底消散了。
这都是欲求不满造成的想东想西,吃饱喝足后便没所谓了。
徐入斐决定,今后要把顾顷看成一个样貌英俊但阳尾的男人,这样他就不会纠结,甚至会对对方产生更多怜悯的爱意。
他为自己这个聪明的想法鼓掌。
可怜顾顷就这么被他在脑内编排了。
刷碗的时候,徐入斐甚至特意走到他身边,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男人的头发。
顾顷转头看他。
徐入斐用近乎慈爱的目光看着男人,顾顷微微挑起一边眉,“小斐,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就是想到你又要做饭又要刷碗,实在不容易,我来陪陪你。”
徐入斐睁眼说瞎话。
顾顷静静看着他,就在徐入斐以为对方信了时,男人把洗洁精挤出的泡沫抹在他的鼻尖。
“幼稚!无聊!”徐入斐嘴上骂骂咧咧,脸上却满溢笑容。
他想,要是自己可以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生活一辈子就好了。
顾顷总以为他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没办法适应这些日常。
殊不知,这些才是徐入斐最梦寐以求的。
他想要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而董家永远都不会是。
晚上,徐入斐给董兆卿打电话说了许多好话,勉强算把老爷子哄住了。
董兆卿:“好吧,你让顾顷接电话。”
徐入斐浑身一僵,还没忘记之前顾顷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可不想顾顷被老爷子打成残废或者毁容。
董兆卿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我不会对他怎样,快点把电话给他!我可不想一会儿再浪费时间,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新年祝贺!”
徐入斐无助地把目光投向顾顷。
顾顷自如地接过他的手机,对着话筒那边道:“董老新年好,除夕快乐。”
“好个屁!你来给我这逆子当爹试试,我看你快乐不快乐!”
董兆卿的声音大到不用扬声器都能听到。
徐入斐在心里算计着,那就是给董景同当爷爷啊,那可不行。
他可不想给董景同当爷奶。
顾顷瞟他一眼,便知道他又在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哎呦。”徐入斐出声。
顾顷根本没用力气,盯着他。在徐入斐无声的控诉下,还是抬手轻轻给他揉额头。
电话里董兆卿和顾顷商量着什么,竟也要他年后就回去。
“方光阳想见见你,外加上我那几个老朋友,都一块见见吧。”董兆卿说,“顺便,把徐入斐那臭小子也一道拎回来。”
顾顷垂下眼,看着他手心底下,神色懵懂的徐入斐,“好的。”
新年的钟声响起。
顾顷给家里成年的小朋友分发了红包。
顾嘉柔满意地点着数目,徐入斐却不想收。
“过年你要是回家,也会有红包拿。”顾顷说,“不能因为我给的少就不收。”
徐入斐只好收下了。
窗外黑漆漆一团,偶尔有闪过的烟花,在眼前炸开。
曙城不算发达,顾顷所在的县更加小了,竟也不禁烟花爆竹。
徐入斐扒着窗,一个劲儿往外看。
顾顷在给两个人铺床,看到烟花在徐入斐的眼睛里绽开,那么明媚,一束黑夜里的强光,终于问:“小斐,你真的不回家吗?”
徐入斐转过脸,“怎么,你现在要赶我走吗?”
“当然不是。”顾顷说着坐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但你的家人会担心你。”
徐入斐自觉坐了过去,低着头,“他们不会。”
顾顷想要看清他的脸,手指托着他的下颌,微微抬起。
“他们撇开我,去过三人世界了。”
“三人?”
徐入斐的眼睛猛地朝下看,“嗯对……我马上、马上就要一个妹妹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空虚和迷茫。
顾顷一怔,“你父母多大年纪了,这个岁数还要小孩吗?”
徐入斐干脆别开头,“你管不着。”
顾顷仿佛明白了。
这是闹别扭,因为父母有个新的孩子,而徐入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大概觉得自己要失宠,便赌气不回家了。
顾顷把他拥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徐入斐的眼泪一下就控制不住,呜咽着哭出来。
他哭得太过惨烈,乃至于顾顷都在诧异。
原来父母有了新的小孩,对徐入斐的打击这么大。
顾顷只得安慰他:“等到妹妹出生,你或许就会觉得她很可爱。”
徐入斐哭得更大声了,紧紧抓住顾顷不放。
哭泣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中,令他无比安心。
顾顷的怀抱也是。
所以哪怕是谎言,他也咬着牙硬圆了下去。
他在顾顷眼里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小孩儿。
徐入斐无法开口说自己不是,毕竟他任性、天真、孩子气。
他理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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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飞往新巷的飞机,徐入斐说:“我都要习惯曙城的天气了。”
“那等到夏天,我们可以再来。”顾顷将徐入斐的安全带系好,再去系自己的。
“你不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像在照顾你那些女朋友一样。”
“哪些?”
徐入斐不吭声了。
除夕那夜他哭过后,便常常找茬。
顾顷统统包容,这让徐入斐变本加厉。
到达下榻的酒店,他又开始不配合。
“你去见老师,我在房间睡觉。”徐入斐半躺在床上,双脚踩地,看着天花板出声。
“你确定?”顾顷沉稳道。
“我确定。”
过了一会儿,房门真的关上了,徐入斐把自己蜷缩起来,去摸自己右耳上的耳钉。
可耳骨的那枚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顾顷送给他,打在耳垂上的那一颗。
徐入斐非常难过,难过到又要掉眼泪。
这时门又开了。
顾顷走了进来,把装着精致面包的餐盘放到床边的餐柜上,走过来,一只手抬起徐入斐的脸,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那么轻,那么炙热,简直要融化他的眼珠。
徐入斐的嘴巴张开,几乎就要把真相告诉顾顷。
“是不是很困?睡吧,睡醒了记得把面包吃了,或者直接按铃叫餐,我都吩咐完了。”男人的声音轻柔,犹如一支催眠曲,“其他人都在等着,我不能不去,你记得吃饭,等事情忙完我就回来。”
徐入斐抓住顾顷的衣襟,小幅度地点头,用脸蹭顾顷的手掌。
顾顷笑了笑,又吻他的脸颊,“小斐,晚安。”
徐入斐把脸重新埋进手臂里,始终没发一声。
顾顷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谎。
事情一旦开头,竟也难收尾。
三月,剧组重新开机。
海边的风仍旧带着咸味、海带味,沙滩被清场,要拍摄蒋渔声和楚韵相互追逐、嬉闹的戏。
那天的景色很好,人更好。
徐入斐已经习惯看着镜头里,顾顷扮演深情专一的蒋渔声。
董兆卿说顾顷最近的状态非常好,仿佛习得爱人的要领。
徐入斐也觉得顾顷演得很好,那样一双眼睛,看狗都深情。
晚上,剧组又凑到一块聚餐,就在海边那个他和顾顷一块去过的烧烤摊。
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
这一回徐入斐没能坐在顾顷旁边。
董兆卿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喝不了酒,干脆把顾顷叫到身边,让顾顷和他一块喝。
大丘喝醉了,摇晃着壮硕的身躯到他们这桌来,揽住徐入斐的肩膀。
“弟弟,听哥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大丘满身的酒味,徐入斐懵了。
“哥知道你、你是个爽快人,甭管别人怎么说,他们、他们都是狗屁!你别听那帮人胡言乱语,你、你听我的,听我说!”
大丘伸出短粗的指头,点在徐入斐胸口。
还挺疼的。
“你顾哥这人,做兄弟,没毛病!那是一等一的讲义气,但是、但是!谈朋友,他不行,他之前那个女朋友……跑了,受不了跑了,嗝,要我说,迟早的事!”
徐入斐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桌。
却见顾顷的目光也在两个人身上,似乎是想过来,却抵不住董兆卿拉着他,不让他走。
旁边大丘还在继续:“顾顷这个人,冷心冷情,留不住爱人……好在身边还有这帮兄弟,弟弟?弟弟!你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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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想写小剧场,但这篇的基调不太适合,大家就看我耍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