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渡再醒来时, 窗外天色初近黄昏。
丹田内爆发的热意早已消退,灵力也如常运转。
但还未睁眼,他已察觉到异样。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侧, 轻缓绵长。
沈苍还睡着。
枕在沈苍右臂, 江云渡睁眼就看到这张近在眼前的脸, 经历的种种立刻灌回脑海。
灼热的体温。
失控时的贴身纠缠——
一幕一幕, 包括沈苍自始至终的推拒, 都如实浮现。
江云渡神情渐渐冷沉, 下一刻,才意识到左手正扣在沈苍手腕。
在睡梦中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发紧, 沈苍随手把人揽进怀里固定。
“别动。”
距离如此接近, 江云渡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颤,以及扫过耳畔的短促呼吸, 脸色隐隐发黑。
随主人心意而动的飞剑在床头飞速自转, 发出铮铮剑鸣。
江云渡立时从沈苍怀里闪身到床边, 剑尖随即抵在沈苍喉前。
他看着床上的人影,眼底缠着阴云。
发生在月老泉的一切, 他自知与沈苍无关。
相反沈苍是为助他寻轮回镜而来,一场遭遇更是无妄之灾。
但——
“咔嚓”, 极微弱的一声轻响。
江云渡回神, 翻手露出掌心碎裂的玉珠,面色慢慢归于平静。
灵力瞬间将裂纹补全。
灵剑也霎时稳住,飞进他的袖中。
至于沈苍。
江云渡再抬眸看向床榻, 正对上沈苍不被剑身遮挡的颈侧。
看到他颈侧血痕未清的咬痕, 江云渡掌中玉珠隐约又发出脆弱的哀叫。
忽然。
沈苍眼睑微动。
他缓缓睁开双眼, 正见到床边一道黑色的身影逐渐消散。
沈苍抬手按了按鼻梁, 也从床上起身。
身旁还是温的, 江云渡应该也没醒太久。
就这么走了?
这大大出乎沈苍的意料。
以江云渡的性格,连一场幻境都气得不轻,这次亲身上阵,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幻境里被江云渡一剑分尸的“沈苍”,沈苍记忆犹新。
他已经做好醒来之后面对喊打喊杀的准备,没想到江云渡突然变得大度,让他还有些不习惯。
当然,这样最好。
沈苍活动一下泛酸的右臂,转身出门。
门外路过的弟子听到动静,忙走过来:“沈师兄,你醒了?”
看到这群花花绿绿的装扮,沈苍很快意识到他们的身份,问了一句:“这里是?”
“极情宗啊!”弟子们齐声回道。
说着纷纷上前。
“沈师兄尽管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师兄一路破阵救人,又从月老泉归来,一定累坏了吧,若想闲聊解闷,师妹一定奉陪!”
“……”
沈苍一一婉拒,退了一步,把门合上。
他往周围看了看,转而从窗口御剑离开。
睡了八小时,他需要了解实时信息,如果污染情况加重,他还要回到山下。
地图上,代表友方阵营的绿点就在附近。
沈苍落地时,荆无忧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独自愁眉苦脸。
看到沈苍,他忙站起来,脸上才露出几分喜色。
“你醒了!”
不止是他,各宗弟子也注意到沈苍来到。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计,假装无意偷看过来。
沈苍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看向快步走来的荆无忧:“怎么回事?”
荆无忧先是一愣,听到细碎的低声交谈,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脸上顿时精彩万分。
他清了清嗓子,也低声说:“还能是怎么回事,你和江师弟啊!”
沈苍听出这是在隐晦的提醒,但实在过于隐晦。
他又问:“我和江叶青怎么?”
听到这句话,荆无忧的眼神又变换一次。
他很想告诉沈苍。
别瞒了。
瞒不住了。
托前往营救的弟子的福,早在三四个时辰前,关于沈苍两人的消息就传遍各宗每个弟子的耳中。
什么桃林深处,什么潭水岸边,什么相拥而眠……
弟子赶到时,发现沈苍和江云渡正相拥倚在桃花树下安睡,身上缀满桃粉花瓣,下身、衣摆也被桃花掩埋。
草地的层层花海里,更四散藏着撕裂的衣料,和断裂的腰带。
只是听到这些,就足以令人遐想。
把这幅画面转述给他的那名极情宗弟子,还赌咒发誓,说他一定在沈苍脸上看到了餍足的微笑。
荆无忧想象不出所谓餍足的微笑,但“相拥而眠”他是亲眼见过的。
两人在沉睡中回到极情宗时,仍是紧密不可分离,从头到脚都在交缠,艳羡一众极情宗弟子。
他只是想不到。
沈苍倒罢了,向来随心所欲得厉害。
可江云渡如此冷情,甚至常常让他心生畏忌,竟也如此随性。
或许这便是情爱的力量吧。
荆无忧不禁看向沈苍。
他曾向沈苍提及小心行事,偏偏这两人都不放在心上。
他们在月老泉深处待了那么久,甚至连返回的力气都没有。
弟子们又把该看的、不该看的,不仅看得一清二楚,还传扬得明明白白。
享过一时之乐,如今再想瞒,早已迟了。
何况此事他并非今日才得知,只是今日更确定罢了。
尤其是……
荆无忧看着沈苍颈侧的痕迹。
若不想公之于众,至少也该做些遮掩吧……
但沈苍这么说,他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把涌到舌尖的话咽下,张了张嘴,胡乱找了个借口:“你们沿途救下许多人,大家心中都十分敬佩。”
原是很敬佩的。
如今被传言掩盖,大家把敬佩留在心头,对他们的私事更有兴致而已。
想到这,荆无忧摸了摸鼻子。
沈苍扫过周围。
这些人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是敬佩。
“咳,”荆无忧清嗓拉回他的注意,“说起来,江师弟呢?”
“不清楚。”沈苍说,“醒了就没见。”
荆无忧委婉地问:“你们……身体还好吗?”
他不曾靠近月老泉深处,也无从知晓会造成何等后果。
极情宗的弟子说过,那处桃林连他们都从未见过,加上两人事后的昏睡,他不得不问,若真有不便,也好尽早休养。
“嗯。”沈苍没听出荆无忧的弦外音。
睡了八个小时,月老泉附加的状态早就消退,除了还没彻底痊愈的旧伤,身体不再有丝毫异样。
荆无忧眼神复杂:“那就好。”
沈苍问:“魔气怎么样?”
提起正事,荆无忧收敛神色:“所幸你们破除幻阵,魔气已清除大半。”
山下汇聚的魔气本就不久,此次又被各宗重视,有沈苍和江云渡铺路在前,自然进展顺利。
沈苍查看任务进度,才发现“极情宗求救”的任务已经完成,连同安睡丹的离线经验,足足升了半级。
“对了。”荆无忧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木盒,“这是极情宗主给你与江师弟的谢礼。”
沈苍和江云渡救下的人中,大半是极情宗弟子,极情宗主十分感激,只是魔气未除,山下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才临行前托他转交。
沈苍抬手接过。
但木盒上锁着一层法阵,他看了一眼,直接扔进仓库。
荆无忧问:“你不打开看看?”
沈苍说:“见到江叶青再说。”
他对法阵没有研究,木盒上没有系统提示,解阵还是交给江云渡吧。
荆无忧沉默地点了点头。
连一件谢礼不愿独自拆开,这两人的感情远比他猜测中深厚。
他想了想,建议说:“魔气之事无需担忧,你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江师弟只是出去走走,你到这里来,岂不正巧与他错过?”
沈苍没拒绝。
周围的视线越发古怪大胆,他也不打算留下。
而且任务告一段落,疗伤又该提上日程了。
可惜江云渡不知所踪,否则还能让他帮忙。
告别荆无忧,沈苍回到之前的住处。
飞剑堪堪飞进院子,身前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两道翠绿的身影狠狠撞穿木门,卷着断木重重摔向地面!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齐齐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极寒剑气横扫而来!
两人目露惊恐,慌忙狼狈躲闪。
就在剑气即将命中之前,沈苍的技能为他们挡了一记。
屏息的两人喘了一声,挣扎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
“多谢师兄!”
看到是沈苍,他们对视一眼,忙解释说,“我们……我们是来送药的!见江师兄似乎有些不适,这才……才……”
“不适?”沈苍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已经转脚走向门口。
身后两人赶紧溜之大吉。
沈苍跨进门槛。
锋利的剑吟直冲面门!
他举剑格挡,从汹涌剑气中翻飞的纱帘后看到江云渡的身影,闪身过去。
越靠近,剑气越猛烈。
“是我。”沈苍矮身按住江云渡掐诀的手,“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响起,室内凛冽剑气狂卷的风声急停。
江云渡倏地睁眼。
他看向沈苍,暗沉的眸光里毫无平常的冷静。
对上这双眼睛,沈苍心中的不妙预感刚起,就感觉右手被江云渡反手锁住。
“你——”
话音被唇上撞来的柔软触感堵回,沈苍暗骂一句,衣领又被江云渡单手拉下。
“你回来了。”江云渡的声音被情|欲烧得沙哑,极尽低沉,“帮我。”
沈苍刚拦下他的剑气,保住这身装备。
一只手绕进下摆缝隙,直取中门。
沈苍微僵,立刻扣住江云渡手腕,翻身把人压下。
江云渡的手按在他的肩颈,指腹重重擦过动脉,加热他的心跳。
沈苍已经顾不上他的动作。
不比上次,江云渡的修为不受压制,全是本能,用在这种歪门邪道上,沈苍出手挡了几次,周围转眼一片狼藉。
再这么下去,房顶都要塌了。
下唇又被咬得刺痛。
沈苍轻吸一口凉气,暂时由他乱来,只抬掌按在他丹田,灵力霎时喷薄而出!
连绵不绝的灵力尽数涌来,江云渡眸中闪过清明。
探入唇缝的湿热停下动作,沈苍松了口气。
只凭单手,他对江云渡实在无可奈何。
江云渡渐渐清醒,脸色却十足黑沉。
桃林中的失控只是脑海中的记忆。
这一次,他黑着脸拉开距离,冷硬的神情有难以察觉的僵硬。
“怎么样?”沈苍问。
他没想到江云渡还会发作。
但既然他没有,说明只能是假轮回镜导致的后遗症。
江云渡不答。
沈苍的呼吸离得太近,掌心的温度太浓烈。
江云渡蹙眉闭目,掐诀的手紧了又紧,却没有让他离开。
不论如何,借沈苍灵力压制要紧。
良久。
沈苍感觉手掌被一股力道轻轻震开,看出江云渡的气息也趋于平稳,才翻身坐起。
“你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找个人根治。”他随口道,“正好在极情宗,试试?”
久未听到回应。
沈苍转眼看向江云渡。
江云渡冷眼看他,点漆眸光里掺着比以往更沉的寒芒。
对上这双眼神,沈苍莫名顿了顿,补充一句:“我开玩笑的。”
江云渡掐诀收势,飘身而起。
沈苍说:“拉我一把。”
第一次,江云渡对这句话视而不见,径直往前。
又生气了。
沈苍失笑,转而问:“好点没有?”
江云渡的语气也像利剑,冷得锋芒毕露:“与你无关。”
沈苍正要起身,忽然皱眉咳了一声。
刚才用出大量灵力,目前来说也算是短暂的负担。
不过并不严重。
他抬眸,见江云渡转回身,正望过来,于是从包裹里取出荆无忧转交的木盒,随手扔过去。
“送你的。”
江云渡单手接住,轻而易举解开法阵。
他打开木盒,拿起盒内的一枚玉简。
探入神识的瞬间。
他手里的木盒陡然四分五裂。
他看向沈苍,眸光黑沉:“你什么意思?”
沈苍不明所以,闻言拂去身上的木屑,对着玉简用了个鉴定。
【极情玉典:双修功法,道侣专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