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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最后再叫我一声兄长吧。

穿成魔尊情劫之后 枭钥 2723 2024-06-10 17:27:42

陡然的窒息。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剧痛。

沈苍自峭壁缝隙中长出的树冠上滑落, 坠入山涧,在耳边的水声里迅速下沉。

水压挤向耳膜。

仿佛有水声之外的呼唤传来,他听不真切。

“沈苍……”

沈苍勉强睁眼。

正上方, 一道漆黑身影正竭力下潜。

一只手从水中穿过, 用尽浑身的力气伸向他。

“沈苍!”

意识渐渐模糊。

沈苍没有回应, 已经阖眼。

江云渡瞳孔猛缩, 终于游到沈苍身前。

他抬手拦住沈苍腰身, 带着他直直回到水面。

“沈苍!”江云渡看着沈苍惨白的脸色, 提速游向岸边。

还是寒冬,崖底草树青葱, 景色如春。

宽阔的水帘从高处轰然落进湖面, 白沫飞溅。

湖边虽然不像山顶覆雪成冰,但湖水冷得彻骨, 微风拂过, 身上衣物也像一层贴身的冰雪。

沈苍昏睡着, 短促的呼吸凝成白气,在无意中偶尔颤抖。

江云渡不顾伤势, 先运功以内力蒸干衣物中的水分,才扶他坐起, 为他疗伤。

不知觉间, 本就受创的经脉中似有热流涌动。

丝缕红光无声而来,自他背后蜿蜒缠绵。

坠崖时破碎的漆黑大氅处处撕裂,微弱红芒在黑色皮毛下游走, 若隐若现。

江云渡的目光只紧紧盯住沈苍的脸, 不肯放过丝毫变化。

不知过去多久。

就在内力干涸之前。

沈苍眉心微蹙, 咳出的一口血迹自唇边滴落前襟, 他气息稍乱, 终于醒转。

江云渡收势起身,单膝跪地,轻手将他揽回怀中,低头问他:“你怎么样?”

睁眼就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沈苍眉间刻痕深浓,轻叹道:“叶青……”

他本想说,江叶青不该冒险跳下山崖,来救他这个必死的人。

在崖顶,他心存死志,内力只护住了江叶青,身受众人联手一击,经脉尽断,内力尽损,即便不死,从此也是废人。

如今他落下深不见底的落日崖还留有一条命,其间江叶青付出多少,不言而喻。

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沈苍看着江云渡面上、颈上不规则的细长伤痕,又看到他身上遍布的破损和血渍,轻易猜到因受伤而昏沉时遭遇的险境。

“走吧。”沈苍轻声说,唇边有血迹不断淌下,嗓音沙哑,“别让我拖累你。”

沦落崖底,他们能活就是奇迹,江叶青外伤繁多,可见内力损耗之巨。

这里周围杳无人烟,没有内力傍身,还要带上他这个累赘,想逃出生天,只怕难上加难。

江云渡低头看他,轮廓分明的脸此刻更添三分冷硬,抿成一线的薄唇按捺着心底滚烫的焦灼,良久,才道:“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杀你。”

沈苍轻笑。

笑声里,轻轻震颤的胸膛引动呼吸,他又咳了两声。

刺眼的血痕干了又新。

江云渡怀抱沈苍的双臂收拢绷紧,移开目光,看向他的双眼。

沈苍的眼总是漫不经心,虚弱至此,还是浅含笑意:“最后再叫我一声兄长吧。”

江云渡抿唇。

“你已许久不再叫我兄长。”沈苍含笑看他,“就当满足我最后的要求,好吗。”

“我不会叫你兄长。”

闻言,沈苍笑意敛起,只说:“也好。沈家对你有愧,我本不配做你的兄长。”

江云渡定定看他:“我说过,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杀你。”

“什么?”

江云渡面色不改:“若你死在此地,我会杀了所有对你出手的人。”

沈苍皱眉,正要坐起身,伤势因此反复,他捂胸重咳出声。

按在身后的手掌向他输送着断断续续的内力,救人心切。

面前的这张脸神情冷漠,语气平淡,口中的话却杀伐无情。

“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沈苍和他对视。

自上次忽然间清醒,回想过去,记忆里的影像很难真正融入,像旁观旁人的经历。

只有见到江叶青,才油然生起一种奇异的熟悉。

印象里的江叶青,和此刻的江叶青,性格并不完全相同,这样的差别,他其实不感到陌生。

或许记忆深处,此刻才是江叶青真正的性情。

包括这句话,他也没有质疑。

只是他很清楚,江叶青不会因为所谓的“资格”而起誓,否则绝不会跳崖相救。

这二十年的相处,他们日夜相伴,几乎形影不离,总归还有一些兄弟情义。

江云渡身负深仇不能看透,他更不该点破。

郁气在胸中流转,沈苍又轻叹一声:“叶青,若我身死,也是了结沈江两家的恩怨。”

江云渡没再听他说了什么,只单手握起他的手臂,转身将人背负于身后。

看出他执意如此,加上刚才的话,沈苍没再劝他,也彻底压下死志。

玉家、飞云坞死于非命,崖顶听到实情的人证众多,彻查清楚不是难事,真相很快便能大白,武林中对江叶青报仇的手段有所非议,却不会因此将江叶青视作异类。

若江叶青为他杀了无辜人的性命,才是真的背上血债。

还不能死。

沈苍咽下喉中腥甜,缓解体内伤势。

江云渡回眸看他,起身时还未站正,脚下不稳,虚浮半步,立在原地片刻,才睁眼走回岸边,拔出剑尖没入地面的佩剑,拄剑沿水流走向下游。

路上。

半睡半醒间。

沈苍意识到有人在身上缠了数道树藤,失重又维持许久,之后双脚落地,躺在一处柔软的地方。

微冷的水滴落,耐心润湿干燥的唇缝,才有人从背后扶起他。

“沈苍,喝水。”

熟悉的声音远在天边。

灌铅似的的双眼难以睁开。

看不到天色,脑中昏涨,身体也沉重麻木,难以自查伤势的恢复状况。

一团炙热在胸口横冲直撞,呼吸有如岩浆,让他口干舌燥。

轻轻倒入口中凉水不能缓解烧热的肺腑,沈苍不由抬手,无意握住对方手腕。

“……”

江云渡看到他嘴唇嗡动,附耳倾听。

“热……”

江云渡握着盛着生水的卷叶,又喂沈苍喝了几回。

但最后一次,水迹沿沈苍唇边滑落,江云渡执袖擦去,却看到他的脸色不再惨白,反而浮起不自然的血色。

入轮回时的记忆里似乎对凡间伤病有些印象。

江云渡蹙眉探向沈苍额头。

果然发烫。

他再扶沈苍躺下,手掌滑下,按在沈苍腕间的脉搏,眉头拧紧。

荒郊野岭,没有凡间大夫,也没有退烧药物,沈苍浑身发热,几乎是要命的重症。

倏地。

江云渡心中微动。

首度轮回,沈苍转世便是凡间大夫,他见过沈苍救治病人,也曾帮沈苍上山采药、处理药材,治疗风寒的草药最为常见,应该不难找。

念及此处,江云渡放下卷叶,起身时看沈苍一眼,再把外袍脱下,盖在沈苍身上,才反手拔出没入地面的长剑。

剑刃发出的脆吟传到耳边,沈苍在朦胧中睁眼。

他勉强抬手,拉住江云渡垂落身侧的袖袍一角。

手上一重,江云渡当即回身,单膝点地,倾身看他:“你醒了。”

沈苍的手落在他手背。

掌下触感冰凉。

但江叶青内力浑厚,按理不该如此畏寒。

“你发烧了。”江云渡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沉声道,“我去采药,很快回来。”

沈苍上下打量着他。

脱了外袍,江云渡身上被树枝尖石勾扯的划痕更清晰,未经处理的伤口渗出血迹,在他深色的中衣团团晕染,看起来满身狼狈。

“我没事。”沈苍握住他冰冷的手,按在胸前,“叶青,你需要疗伤。”

江云渡道:“待你痊愈,我自会疗伤。”

脑海中的混沌兀自压下,沈苍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

“照顾好自己。”他的话只剩单薄气音,“我不会死,你也要好好地活……”

江云渡反手握住他,抿直薄唇,看着他呼吸又归于短促,才抽出手掌,起身走向洞外。

凉意敷在前额。

草叶的味道忽然入口,沈苍皱了皱眉,侧脸避开。

江云渡蹙起的眉间始终没有松开:“沈苍,吃药。”

沈苍在昏睡中挥手打落在唇上研磨的指腹。

江云渡重新拿起药材,看他一眼,抬掌运功按在他胸前,从几近干涸的经脉中逼出最后的内力,涌入他体内。

沈苍缓缓醒转。

“吃药。”

沈苍依言咽下嘴里的药草,抬眸就见他唇色苍白:“叶青?”

江云渡收回手,身形晃动,却再难支撑,侧身摔倒下来。

沈苍抬手接住他,但体力不支,只把人拉回身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成年男子的重量撞落下来,沈苍狠狠闭眼一瞬,来不及平复,先看向江云渡。

“叶青?”

江云渡也停顿片晌,哑声道:“无碍。”

沈苍转脸,才看到身下是他的黑色大氅,大氅下还有一层干草露出来,难怪相对柔软,而身上盖着披风,又加了一层厚重外袍。

高烧不退,他身上热得如火。

江云渡只着中衣和里衣,失去内力护体,身上冷得如冰。

感觉到怀里还有动作,沈苍掀起披风外袍,把他揽进怀里。

冰寒的体温入怀,沈苍即便需要降温,也觉得冷意刺骨。遑论江云渡本人。

“别动,休息一会。”沈苍抬手按在他颈后,把人再揽紧几分,低声道,“就当是陪我。”

听到这句话,江云渡的手顿在半空,须臾,落回沈苍背后,闭眼任由引人深陷的热意浸入骨髓,再难远离。

两人都没察觉。

残破的中衣内,微弱红芒交缠着,刺入江云渡不剩半点内力守护的丹田,散入枯竭经脉,悄然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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