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我……”
沈缘紧紧地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中的泪水已经无法控制地滑落,流过脸颊,滴落在地上。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嘶声痛哭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
眼泪横流,仿佛要将这么多年以来所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都发泄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缘缘别哭……”
俞修情慌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崩溃大哭的沈缘,他的双手极力伸过去想要给予安慰,可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沈缘捂着通红的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转过身,狼狈地跑掉了。
“缘缘!”
俞修情焦急地大喊道,想要抓住他,却直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自己,然后哭着跑入了卫生间里。
许是因为太着急了,他整个人直接从轮椅上重重摔了下来,头不偏不倚撞到了墙壁的棱角,发出“砰”地一声闷响,疼得他直冒冷汗,额头更是瞬间肿起一片。
鲜红的液体顺着伤口流淌而出,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白色的瓷砖和墙壁被染成刺目的红,让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越发的惨淡。
“你……怎么这么蠢!”
俞修情捂住脑袋痛苦地呻吟着,手掌黏糊糊的都是血液,但除了责怪自己没用和愚蠢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
他看不得沈缘哭,他要去找那人。
想到这,俞修情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借助墙壁爬起来,坐回轮椅上。
但是他失败了。
麻痹的双腿没有知觉,身体也使不上一点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啊……!”
俞修情惨叫一声,再次跌回原处。
距离最近的轮椅也因为被撞到,旋转着往后面倒下去,滑出一道浅深的痕迹。
现在唯一能行动的工具也没有了。
他有一瞬间心如死灰,痴傻的脑子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是觉得很累很困很疲惫,想要就这样睡上个天荒地老。
可眼皮刚阖上的那一刻,沈缘痛哭流涕的样子出现在面前,让他猛地惊醒。
“不行……我要陪着缘缘……”
俞修情咬咬牙,摸了一把额头上血流如注的伤口,然后拖着一条残废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撑着地板,就这么匍匐着,一步步往卫生间爬过去……
浴室里。
沈缘曲起双腿,整个人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他的眼神呆滞,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眶红肿,嘴唇也在微颤着。
瓷砖潮湿而冰凉,他却感觉不到了,就这么魂不附体地瘫坐在水渍上。
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浴缸出神,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生气和焦距。
头顶的花洒没有关紧,不停地凝聚出水珠,滴滴答答地砸在他的头顶上。
沈缘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那些水珠顺着他白皙而瘦削的肩膀缓缓向下滑去,湿漉漉贴着身子,紧紧黏在皮肤上。
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他的骨架看着却极其羸弱,瘦得如同一张单薄的白纸,像是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似的。
那张精致漂亮得像是漫画书中跑出来般的脸,在此时苍白毫无血色,就连那双总是闪着星星的眼睛都是灰暗无光的。
就算是站在他跟前的人,都不会认为他还活着,更别提看见他眼底的悲伤与恐惧,这种绝望到了极点的神情。
“呜……”
沈缘短暂而急促地哽咽了一声,想要哭出来,却只能发出窒息般的闷哼。
他抬起手臂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把自己埋在了臂弯中,肩膀不停地颤抖。
他将所有的痛苦压抑在心里,泪水不断地涌出,却只能任由它们肆意流淌。
那种从未有过的无措感和压抑,让他心脏抽搐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抑郁症发作的感觉,像在索命。
他想到了小时候被母亲贩卖的场景,那个充满孤独和阴影的童年……
他想到了曾经为了填饱肚子,而忍受着别人的嘲笑,看别人脸色的日子……
还有俞修情,这个曾将他带出深渊的男人,给予过他希望又亲手毁灭……
身体的屈辱、精神的折磨,以及一次次在深夜里饱受的煎熬和绝望,都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地插在他胸口的位置。
让他想死。
沈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自从活过来的那天夜里,曾这样痛苦不堪,他的抑郁症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家里没有吃心里的药物。
他也不懂什么是抑郁了。
只是觉得,心那里很难过。
一种麻木中又无助的感觉。
或许只有死了,才能彻底解脱。
可以不用继续活在那些痛苦的回忆和可怕的阴影里,也不用担心再被迫接受某种残忍的命运,他只想永远自由……
这样想着,沈缘忽而觉得全身都变得轻松起来,好像终于一眼就看到了结局。
他颤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缓慢打开,坚定地移向脖子……
狼狈爬进来的俞修情看见这一幕,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像被死死掐住。
他张嘴想大喊来阻止沈缘的动作,但喉咙因为剧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像被鱼刺卡住一样,只能张大嘴巴无声嚎叫着。
此刻的无助和害怕达到了顶峰。
急到深处,俞修情竟奇迹般抬起双手抓住了洗脸盆,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发了疯一样地朝着准备自杀的少年扑过去,徒手死死握住那锋利的刀刃。
沈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黯然的双眸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嘴角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如同火烧,干得像是要冒烟似的。
俞修情瘫倒在他脚边,手掌用力,想要将那把小刀抢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弱,根本就无法从沈缘手里抽出来。
“不……不要,缘缘,扔掉……刀,好不好?会疼……我不要你疼……”
他泣不成声地恳求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
沈缘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他。
看着男人哭得伤心欲绝、眼神痛苦而又挣扎,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牙齿打架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他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俞修情却急坏了,眼眶泛红。
他拼命拽着小刀,可那小刀实在太细,又在沈缘的手中,怎么也抽不动。
握着刀刃的掌心已经渗出一片血来,可俞修情还是不肯放手,就连指甲都掐断了,手掌更是被划破无数条口子。
可他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
他不想看见沈缘流血,不想他痛。
只想救他……
“放开……”
沈缘眼睛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可嗓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楚。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额前碎碎的刘海紧贴着脸颊,眼里的神色很平静,只是瞳孔深处却满布惊恐与痛苦。
听到这话,俞修情更加紧紧捏住了小刀,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
他拼命地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心如死灰的少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不要伤害自己……缘缘会疼,我也会……我们出去外面,这里黑……”
“你还会疼?”
沈缘冷笑,眼睛里却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看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你以前折磨我,比刀子插入皮肤里疼上千万倍,可那个时候,你根本不会心疼我,甚至更残忍的手段虐待我……”
少年眼中的怨恨那么真实,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这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俞修情感觉心狠狠抽了抽,低下头来,眼底闪烁过痛苦之色,喃喃道:
“我以前,对你很不好吗……”
“对!你从不把我当人看!”
沈缘眼睛瞪得滚圆,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都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你把我当成你手上最卑贱的玩物,任由你揉捏搓扁,想要就要,不高兴就丢弃,想虐待就虐待,你从不顾及我的感受!在你眼里,我不过只是你的工具!是你生命中随意丢弃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化为虚无,消失在空气之中。
听完,俞修眼睛猛然睁大,瞳孔剧烈收缩着,眼神惊恐而迷茫,整张脸扭曲成一团,似乎陷入极端的痛苦之中。
脑海里不断重复沈缘刚才说的话。
“你从不把我当人看!”
“你从不顾及我的感受……”
“你把我当成你生命中最卑贱的玩物,想要就要,想虐待就虐待……”
俞修情浑身颤抖着,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缘不知道他是真听懂了,还是没有,左右他现在也不指望男人能想起曾经犯下的过错,因为终究为时已晚了!
就算想起来,又能怎么样?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一条丑陋幽深的伤疤。
用再多的药,也治不好了。
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愈合不了。
心像是突然被什么握紧,宿命不可逆的侵袭和绝望感填满了整个身躯。
趁男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沈缘猛地抽出那把染血的红刀子,然后毫不犹豫,举起来就要朝着自己的颈动脉狠狠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