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控制住那股恐惧的情绪,让自己冷静。
他抱起地上的花盆,然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那个房间,只见那里的狼藉已经被仆人收拾干净了,俞裴商也不见了。
想必应该是进去房间了。
这栋小别墅平常是被禁止上来的,只有在送东西的时候,才能得到放行。
所以下一次再重新到这里来,就要看运气,或者得到管家的允许了。
今天必须要见到顾澜潇!
顾医生被俞裴商带走这么久,他都不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现在是什么状况,刚刚光看那些被扔出来的饭菜,和歇斯底里的大喊,或许顾澜潇的日子很苦吧!
沈缘心疼地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月季花,眸底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定要跟顾澜潇传递信息!
这样对方好跟他们里应外合逃跑!
他拿出口袋里的圆珠笔和记录表,撕下一页纸,在上面迅速写了一行字。
随后纸被卷成一小条,沈缘又将花盆里的土壤挖出两厘米左右的小深坑,把自己的纸条轻轻埋进土里,再重新复原。
检查完,他才深吸口气,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朝着房间走过去。
他站在门前,刚靠近门板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别碰我!我恨透你了!再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永远愧疚!”
紧接着俞裴商惊慌失措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阿潇,你别冲动,我不过去,你把刀子放下!不要伤害自己!”
“那些仆人是怎么照顾你的?我不是让他们把利器全部收起来吗?!”
男人的怒气在房间里回荡。
顾澜潇的嗓子已经哑了:“小迪都死了……我唯一的弟弟都离我而去,现在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死了最好……”
“不!你不是一个人,阿潇!你还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爱、幸福、权势,我全都有!求你了!”
房间里的俞裴商很是焦急和害怕,吓得说话都变了调子,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血淋淋的心掏出来送到对方的手上。
而顾澜潇听见这些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我稀罕你的东西吗?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们隔着血海深仇,你还有脸提爱、幸福?这些我本来就拥有的东西,全都被你摧毁了!我这辈子都恨你……”
说到最后,他的身体都因为过度激动而控制不住地颤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刀子也在抖动,随时都会割破喉咙。
俞裴商看着青年决绝的样子,看着那张熟悉、却恨自己到极点的脸,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疼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或者倾尽所有做过多少,都无法走进那人心里。
顾澜潇不爱他。
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自作多情。
“把刀,放下……好不好?你不想要,我不逼你,只是求你,别死……”
就算这样,俞裴商还是颤声说道,眼含泪光,语气卑微的仿佛是在祈祷:
“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这个同样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男人,居然也会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地哀求,这是沈缘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可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刚刚在对话里听出,顾澜潇现在正拿着刀,以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可能会准备自杀!
沈缘站在门口心急如焚,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要不然最后见到的,就会是顾澜潇冰冷无温的尸体!
他急忙按住门把手,就要转开,里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开男人的嘶喊:
“阿潇!不要——!”
随后又是一阵物品摔落的碰撞声,以及俞裴商的闷哼,和顾澜潇的尖叫。
沈缘暗道不好,立马推开门,在看见里面的一幕时,他整个人不由僵住。
地上散乱的,狼藉不堪,全都是碎裂的玻璃杯盏,还有一把带血的小刀。
顾澜潇正半躺在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哽咽,脸上满是泪痕。
而俞裴商却紧紧压在他身上,一只大掌紧紧地握着他的瘦骨嶙峋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另一只手却垂落在床铺上。
沈缘看见,原本雪白的床铺已经被鲜血染红,俞裴商的那只右手被刀划伤了,此刻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触目惊心。
照这个情形来看,应该是俞裴商抢了刀子,不过顾澜潇没受伤就好……
沈缘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自己此刻已经进来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阵难以自制的紧张感让手心里冷汗直冒。
“啊!俞、俞总……”
他只好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叫道,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哼。
“滚。”
男人冷漠无情地驱赶,显然并不想错过此时唯一能贴着顾澜潇的机会。
即使自己的手心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也不愿意错过紧密相贴的温存。
可沈缘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进来了,都没有看清顾澜潇一眼,哪肯离开。
虽然男人的语气带着浓烈的杀意,让他全身一震,但还是没有任何退缩,又往前走了两步,佯装担忧的样子说道:
“俞总,你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吧!这么下去会失血过多的!”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俞裴商微微侧过头怒吼道,眼中的寒光犹如实质般射向他,让原本心里就有些紧张的少年顿时觉得浑身发凉。
沈缘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不停鞠躬,低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看俞总受伤了,很担心您的安危!”
“你一个下人也配?!”
俞裴商冷哼一声,微微直起身体,转过脸看着身下的青年,那凶残鄙夷的目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切:
“阿潇,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着男人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顾澜潇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与憎恨,冷漠地瞥过头,声音虚弱却充满倔强:
“品行恶劣,活该你一辈子遇不到真心对待你的人,只能孤独终老!”
“哦,不对,你永远活不到老,因为你这种蛇蝎心肠的畜牲就该去死!”
顾澜潇转过头看向男人,冷笑出声,眼神恶毒,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阿潇,你……”
俞裴商震惊的看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痛苦和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绝望。
他没想到顾澜潇竟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他知道对方恨自己,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恨,恨得连骨髓里都在冒着寒气。
后面的沈缘无措地站着,目光十分担忧地看着顾澜潇,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毕竟俞裴商还在这里,但光看这个男人被狠狠羞辱和怒骂的样子,他就知道,对方在顾澜潇那里占不到半点好处。
“畜牲东西!从我身上滚下去!”
顾澜潇开始挣扎,趁着男人悲痛欲绝的空隙,他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弯曲起膝盖,狠狠朝着男人的裆部撞去!
“啊……”
俞裴商疼得惨叫一声,脸色又青又紫,很明显刚刚那一膝盖直中要害!
他浑身一颤,手松开了青年,转而捂着腹部,整个人也顺势倒在了旁边。
顾澜潇慌忙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褶皱的睡衣,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半天缓不过来的男人,心里只感到无比畅快。
眼前的青年没有任何遮挡得呈现在自己面前,沈缘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对方形若枯骨,脸色憔悴,头发凌乱,手臂也密密麻麻都是血痂子,狼狈又可怜,好似下一秒就会断气而死去。
这和记忆里那个清冷高贵,干净体面的顾医生判若两人,如果不是那张脸,沈缘此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澜潇也注意到了旁边那道惊愕不已的目光,转头与其对视,却只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容,这并不是照顾自己的女仆。
可偏偏那双泛着水色的眼眸,却让他觉得异常熟悉,仿佛在哪看到过……
他皱起眉头,脑子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
“有什么事吗?”
沈缘猛地惊醒,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俞裴商,又看向打量自己的顾澜潇,立马调整好情绪,将怀里的月季花递上前:
“魏、魏叔说月季花开了,夫人喜欢,便让我送一盆过来解闷。”
顾澜潇看着他殷勤捧来的月季,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隐有泪光在闪烁:
“我都要死了,还养什么花……”
听到这话,沈缘心里一紧,连忙摇着头,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哭腔:
“才不会!你才不会死!还有很多花没看过,怎么能不活了!不可以……”
顾澜潇闻言,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目光清澈如初,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藏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没人能读懂。
“为什么不会……”
他低低地呢喃着,像是想要找出点依靠:“人走茶凉,我好累了……”
他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沈缘是第一次见,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