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
头顶上响起的声音让原本已经麻木的沈缘猛得回过神来,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映着一张模糊而又熟悉的脸庞。
他怔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泪水被冷风一吹,干涸地淌在脸颊上,透着刺骨的冰凉,就像是悲痛过度的幻觉。
顾澜潇同样也很惊讶,自己本来是睡不着下楼走走,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若断若续的哭声,试探性地转动把手想要查看是什么情况,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门为什么会没有上锁?!
但现在不是先关心这个的时候,他弯腰搀扶住沈缘的胳膊,担心又诧异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冷香,以及这真实的触感,让沈缘终于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真实实就是顾澜潇!
他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紧紧拽着青年的手腕,一个劲地往外面拉:
“顾医生!你快跟我走!俞修情被毒蛇咬了,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了……”
听到这句话,顾澜潇措手不及。
他原以为只有沈缘溜入了俞公馆,却没想到还有俞修情参与,而且现在竟还告诉自己,那个男人被毒蛇咬伤了!
太多不可思议的消息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急道: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被毒蛇咬到了?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这里?!”
沈缘红着眼眶摇头,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满眼焦急,声音也带上哽咽:
“来不及解释了……顾医生,如果再晚去一步的话,俞修情就真的死了……”
“好,你等我,我去拿急救箱!”
顾澜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快速朝屋里跑去,他脸色紧绷起来,心跳得厉害,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俞公馆里会突然出现致命的毒蛇……难道俞裴商发现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如果俞裴商发现俞修情潜入俞公馆里,按照他们之间的仇恨,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用一条毒蛇解决。
那又会是什么呢?
顾澜潇气喘吁吁地踩着楼梯,已经分不出任何精力去想别的可能性了。
如今俞修情性命岌岌可危,他不禁乱了阵脚,只觉得心慌意乱到快要窒息了。
或许是心里还残留着那一点对俞修情的情分,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曾在自己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伸出过援手……总之,他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男人死在这里。
即使随时会被俞裴商发现,他也要冒着生命危险,从这里出去,救俞修情!
门口的沈缘心急如焚,来回踱步,不时朝着里面张望,心里无助地祈祷着。
一定要撑住……
一定要等他带着顾澜潇过去……
“我们快走!”
顾澜潇提着急救箱匆匆忙忙赶出来,一把抓住沈缘的手往黑暗中跑去。
所幸现在风雨已经变小了,只是偶尔还会有狂暴的闪电划过天空。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让人心里也跟着有些发慌。
沈缘的双脚就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只能任由他拖动着。
顾澜潇跑得很急,发梢被风吹得凌乱,手上紧握成拳,一刻都没有松开。
沈手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对方紧紧攥着,手背上被他指关节捏得生疼。
顾医生也害怕俞修情死了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沈缘忍不住抬眸看向顾澜潇瘦削的侧脸,目光带着复杂。
那张脸被昏暗的光线映照得苍白透彻,像是没有血色,可偏偏那双眼睛却看不见以往的冷静,只有深不见底的慌张。
沈缘的心猛地一沉。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而至。
两人终于一路狂奔到达了宿舍。
在看到顾澜潇着急忙慌进门的瞬间,祁云照目光剧烈震惊了一下,虽然青年已经瘦骨嶙峋,可自己还是认出来了。
对方不是被俞裴商囚禁在小别墅里吗?为什么才短短半个小时不到,就能顺利逃脱出来?甚至直接到达了这里!
但顾澜潇在看见祁云照的时候眼里却闪过困惑,毕竟他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背部佝偻、面色肌黄的老头站在床边。
沈缘连忙解释:“顾医生,他是祁哥哥,和我一样,易容溜入俞公馆里。”
顾澜潇点头,疾步走到床边,穿戴好手套,立马抓起俞修情的手腕查看。
伤口已经完全肿胀了,上面清晰地烙着两个深黑的蛇牙印,从里面还渗出丝丝血迹,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被毒液腐蚀过,已然有溃烂的趋势了。
“他被毒蛇咬伤,距离现在的时间是多久了?有没有先特殊处理过?”
顾澜潇头也不抬地问道,一边紧急打开医药箱,从里面翻找出止痛剂和消炎粉,又给他注射了两支强效抗毒剂。
祁云照双手放在身前,如实回答道:“距离现在有半个小时了,我只给他做了简单的清理,但毒素已经扩散了。”
闻言,顾澜潇手中的针管忽而一颤,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立刻弥漫鼻端。
他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尽量让自己不要慌乱,抬头看向祁云照:
“有刀子吗?麻烦消一下毒,我现在只能将他毒素扩散的皮肉切除干净了。”
“什、什么……”
沈缘惊恐地瞪大眼睛,脚步踉跄,后腰硬生生撞上了桌角,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却浑然不觉,神经已经麻痹了。
脑子里又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那日在浴室的场景,男人血肉模糊的肩膀。
祁云照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沈缘,眉头紧皱,眸底露出深深的不甘。
但他没有发泄出来,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地将消完毒的刀子递给顾澜潇。
“我要开始手术了。”
顾澜潇接过锋利的刀刃,深呼吸一口,然后对着男人的伤口划了下去。
他动作很轻很稳,一点也没颤抖。
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许久没有拿过手术刀的手已经有些生疏了,加上整个人疲惫不堪、郁郁寡欢,以至于手中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僵硬了。
顾澜潇甩了甩头,强撑起精神,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俞修情的伤口上。
沈缘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那一块块黑紫色的皮肉被切割下来,扔进垃圾桶。
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有多疼。
和自己当初被活生生挑断筋骨一样,一刀一剪,都是钻心剜骨,痛不欲生。
他双手紧紧捂着嘴巴,牙齿咬住唇瓣,甚至咬流血,也不让自己发出啜泣。
但是眼泪还是无法遏制的从眼眶中滚落,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控制不住,一颗接一颗顺着脸颊滚落。
他只能拼命忍着眼泪,任由自己的身体颤抖个不停,就仿佛是一叶扁舟上风雨飘摇一样,随时都可能被海浪吞没。
祁云照转头,注意到少年正闷声哭泣,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脸上更是脏兮兮的,像极了街头乞讨的小流浪汉。
他不禁感到心疼,拿过一条干毛巾,走过去,温柔地替沈缘擦拭着脸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缘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蛋,对上男人担忧而又紧张的目光,他吸了吸鼻子,不敢去看床上的俞修情了,哽咽地问道:
“祁哥哥,你说,俞修情能救活吗?都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是不是……”
祁云照每次听见他在关心俞修情,就感到莫名的烦躁,但还得耐着性子,继续安抚他:“不会的,相信顾医生。”
“嗯……”
沈缘点头,任由对方给自己擦干头发,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澜潇。
他能明显察觉到顾澜潇的眉头越皱越深,那是所有医生的通病,只有在面对十分棘手的病况,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心里的害怕和担忧愈发强烈。
二十分钟后。
床上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起色,甚至开始严重起来,沈缘咬咬牙,终于忍不住问道:“顾医生……他还有救吗?”
顾澜潇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看向沈缘,眼神里满是慌张,但还是强自镇定道:
“我用尽一切办法,也只是将他体内百分之十的毒素抑制住了,其余的仍旧在扩散,现在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必须先把他转移到我别墅附近的医疗房里!”
沈缘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他不知道百分之十是什么概念,但他却明白,这种程度的毒素,就算顾澜潇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完全遏制住……
祁云照却不同于两人的紧张。
“毒素仍在扩散”让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浓烈的喜悦,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勾。
但这点转瞬即逝的得意,却好巧不巧让顾澜潇瞥见,手顿住,惊慌的情绪凝结在眼底,转而浮现出强烈的疑惑。
他刚刚看错了吗?
祁云照……居然在笑?!
顾澜潇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自家上司命在旦夕,属下不仅对私有物沈缘动作亲密,甚至还幸灾乐祸!
祁云照似乎也发觉他在看自己,连忙主动过去背起俞修情:“快!去医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