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厄果然带了些东西回来。
有一对精致小巧的激光武器,看起来像是护腕。
陈厄在少将宅地下的训练场里,耐心地教庄宴怎么用自己的指纹去激活,然后怎么发动攻击。
“谁敢伤害你,你就这样去反击。这个看起来小,但是功率很高。一旦开启之后,连我都只能躲,没法靠近你。学会了吗?”
庄宴抬起眼眸。
“学会了。”
陈厄挑选防身武器只看重实战价值,而且习惯了拿自己的战斗力来对比。
学到最后,庄宴最后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被塞了一身足以对抗强大Alpha的自卫装备。
他半真半假地说:“陈厄,你以后不能随便欺负我了。”
“那你来欺负我。”
庄宴脸颊一瞬间烧起来,连眼皮都开始泛红。他仰头瞟陈厄,Alpha却也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耳垂充血。
过了两三秒。
陈厄转回头,恶声恶气地让庄宴闭上眼睛。
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漂亮少年顺从地合眼。热度落在眼角,是一个像羽毛一样轻的吻。
反而是主动要亲的陈厄自己,呼吸潮湿急促。
陈厄揉捻Omega的耳垂,滚烫的指尖扫在庄宴发尾,像是顺毛似的梳过去。
“小宴。”他声音滞涩。
庄宴问:“怎么了?”
“我不是因为被标记,才这样对你的。”
是因为喜欢。
但是这两个字很重,一旦说出口,就像是连真心也一起捧给庄宴。
陈厄是属刺猬的。他愿意相信庄宴,却不相信自己能够获得长久的、毫无保留的喜欢。
庄宴不接受的项链可以丢掉,不要的星球就放在那儿好了。但假若以后庄宴连他的真心也不打算收,那该有多卑微。
庄宴总觉得他还有后半截话没说,但等了半天,又被陈厄带着走出训练场,来到电梯旁边。
Alpha侧脸绷着,一副不打算再开口的架势。
气势虽然很凶,但被庄宴用指尖挠了一下手心,陈厄又稍稍低下头。
庄宴问他:“等下有工作吗?”
“有。”
“那我能不能去书房陪你?”
陈厄:“嗯。”
书房换了张足够大的桌子,庄宴把光脑、资料和稿纸铺在另一头。
陈厄暂时不需要开会,只有文件和邮件需要处理。他就只占用一小片空间,其他全留给庄宴。
两个人忙起来都很安静。
房间里只有纸和笔尖摩擦的声音。
庄宴做完几个局部设计,开始一脸认真地在光脑上摆弄模型。
但可能是计算的时候出了差错,变速场一摆上去,就开始相互干扰,甚至坍缩湮灭。
他皱着脸,把之前的稿子放到一旁,决定换一个算法试试。
陈厄从桌子对面站起来,带着光脑。
“我去打个电话。”
庄宴满脑子都是数字与结构,半天,才点了点头。
陈厄没生气,只是路过庄宴身边的时候,在他头顶很轻地摸了一下。
Omega头发黑软,眼神有些钝,像一只懵懵的小动物。
分明没反应过来,还要用鼻音表示疑问,意思是,怎么了?
“没事。”陈厄说。
他大步走出去,帮庄宴关上门。
房间顿时又重新安静下来。庄宴扫了一眼新算法,代入数字,得出不一样的数据后,继续完善手上的模型。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厄还没回来。
一整个模块的设计草稿也刚好敲定下来,庄宴先把思路放一边,解除光脑的勿扰模式,看看有没有收到新的信息。
最上面几条,都是陈厄的。
“临时回军部一趟。”
“那条通知已经获批,可以内部发放,马上会抄送到国防部。”
哥哥现在就在国防部里。
庄宴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把昨天讲给陈厄的话,重来一次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庄晋听。
……希望哥哥能配合一点!
不要占用太多时间,打扰自己学习。
-
哥哥的电话来得比想象中的还快。
在镜头的另一边,庄晋难得露出严肃而迫切的神色:“小宴,你在陈厄那儿?我去找你,十分钟到。”
庄晋向来是惫懒不着调的人,唯独碰到弟弟的事,才偶尔这样心急火燎地失态。
庄宴放下光脑,忽然意识到,现在屋主陈厄不在,而408和自己又都没有权限。
——就算庄晋来了,也进不了门。
他连忙在附近找了一个带凉亭,可以随便坐的小花园,把地址发给庄晋。
庄晋回复:。
出门前收拾自己花了点时间,还要走过去。快到的时候,才发现庄晋已经来了。
车停在路边,人背靠凉亭柱子,向着外头闷声不响地抽烟。
“哥哥。”庄宴走过去。
庄晋不太自然地挥挥手,指了指另一边地座位。
“去那边坐着,我抽完这根就过来。”
说是这样说,但庄晋转手就把烟头掐灭了,丢进垃圾桶里。
衣角带着浅淡的焦油味,庄晋走近了,却没坐。
他垂着眼皮看庄宴,从头到脚,仿佛在看是不是自家全须全尾的弟弟似的。
庄宴没办法,只好举手说:“是我,哥哥。”
庄晋语气僵硬:“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吧?”
庄宴嗯了一声。
“所以那种事情是真的?”
庄宴点头。
“陈厄先跟你说的?”
庄宴:“昨天刚说。”
好一会儿,庄晋别过脸,露出牙疼似的表情。
哥哥既然不愿意开口,那庄宴只好温顺好脾气地,把事情重新又解释了一遍。
他没刻意渲染,但当初的难过是真的。孤零零安安静静地躺在医院里,看着冒牌货对自己亲人虚情假意地笑。
出院之后,冒牌货处心积虑搬出去。
他利用双方不对等的信息差,刻意在自己跟庄宴家人之间制造隔阂。所谓叛逆期,性格不稳定,一切可以参考的借口,他都尽量往那边靠。
有一年,难过至极的宁华璧说:“小宴,你现在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冒牌货嗤地笑起来。
他用庄宴的脸和庄宴的语气,嘲讽地抬眼。
“妈,我能怎么换人?我一直都在这儿。”
“你和哥哥是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小说和全息剧看多了?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庄晋打断道:“……行了。”
他还挂着一副牙疼似的表情,脸很臭。打开光脑翻了一眼记录,把屏幕翻转过去问庄宴。
“你是去年九月回来的?”
“嗯。”
“知道当初那个冒牌货去哪儿了吗,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庄宴犹豫着,摇了一下头。
“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身体里了。”
庄晋眼角和嘴角都垂往下弯,模样仿佛难受,又像是懊恼得不行。
“你是傻子吧,庄宴。从去年九月到现在,就让哥哥这样误解你?不是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干嘛要认?”
庄宴看了看地面,没问哥哥会不会相信自己。
他说:“当初你在医院躺着的时候,我也没机会去看你。”
“……”
“对不起。”
十八岁的庄宴,有过分干净的眉眼,和像水一样清澈的瞳仁。
——是因为喜欢和在意,所以才会先低头求和。
庄晋滞涩了一下。
这些年他总有意无意地,用别扭冷漠的态度来对待庄宴。他狡猾坏心,锱铢必较。只要庄宴没做出满意的道歉,他就不肯多看弟弟一眼。
可到头来,究竟谁才是哥哥啊。
现在离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望过去,庄晋恍惚了一瞬,走马灯似的回忆起十八年来,庄宴慢慢成长的轨迹。
当初还是连话也不会说的奶团子,跌跌撞撞的倔小孩。
慢慢抽条长高,蜕去稚气变成五官精致的漂亮少年,再到现在芝兰玉树的青年模样。
其实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充满温暖和能量的小太阳。
而如今,庄宴终于成年了。
真正的长大成人,不是看一个人满没满十八岁,有没有在仪式上宣誓。
而是做决定,承担责任,负重前行。
庄晋很小就知道自己该成熟起来,要纵容并且保护庄宴。
到今天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反倒是在被弟弟纵容着。
庄宴的成年礼发生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这个过程过于孤独、痛苦与漫长,像是蝴蝶用孱弱的翅膀撕碎厚茧。
他这么好的弟弟,凭什么经历这些。
庄晋凝视着他:“怕吗,小宴?”
“现在不怕了。”庄宴说。
远处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夕阳落在庄宴的眼睫毛上。
他颈间戴着项链,袖口能看出做成护腕样子的激光武器。身上说不定还有别的用来自卫的东西,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
庄晋刚从国防部里出来,怎么会认不出军部研发出的新武装。
看一眼,他就沉默下来。然后酸溜溜地想,好像还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都是陈厄给的?”
庄宴很乖地点头。
“你天天住他家里?”
庄宴说:“也没有天天,如果早上有课,我就回学校宿舍。”
庄晋不吭声。
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失去了哥哥那种理直气壮的立场。对小宴还没一个外人好,哪来的脸劝分?
主要怪自己别扭太久。
两三秒后,庄晋说:“算了,我打算下星期搬回家住。”
“要帮忙吗?”
庄晋掀起眼皮:“你手上不是还有竞赛的事情?没必要,我自己来就行。”
弟弟很乖地嗯了一声。
“小宴,”庄晋绷着脸,偏头喊他,“能联系上妈妈的话,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到时候,你也多回几趟家。”
“……”
“家里现在已经很久没什么人气了。”
庄宴轻轻说:“好。”
“对不起。”庄晋又说。
他褪去平时吊儿郎当不正经的神色,表情很认真,但是非常温和。
“哥哥给你道歉,原谅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