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燃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流星雨的第二天下午。
他只隐约听说,军部炸了几颗行星,却没怎么注意。直到隔天,才接到律师的电话。
之前卞薇曾经求陈鸿飞帮着起诉,要把陈厄手上的开普勒7c拿回来。陈鸿飞忙,于是在法院里登记的是陈燃的名字。
官司拖了好几年,毕竟原告是国会议员,被告是军部少将。双方都经常不在中央星,于是开庭休庭,反复延期。
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是又要延期开庭。可是听到第一句话,陈燃就忍不住皱了眉。
对方说,开普勒7c已经因特殊原因而损毁。他彬彬有礼地询问,陈家是想继续打官司,还是考虑转换诉讼方向,同其他受害者,一起协商向军部索赔。
“什么叫特殊原因?”陈燃忍下怒气开口。
这个解释起来就更麻烦了,律师多说几句,陈燃就失去耐心,打断道:“行了,直接整理邮件发给我吧。所有权也要争,索赔也要强,你先忙着,月底一并结账。”
挂了电话,陈燃登陆新闻平台,皱眉看了几眼。
那个时间点,星大的期末考刚进行到一半,陈厄刚回到少将宅不过半天。连篇累牍的报道刚被刊登出来,陈燃慢慢翻过去,心里逐渐升腾起怒火。
他觉得这像是在被挑衅。
从自己的尊严,到父亲与陈家的尊严,都她妈像个笑话——陈厄下令炸毁开普勒第七行星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注意到7c也在其中!
陈燃垂着眼眸,打通卞薇的电话。他说:“喂,妈。”
卞薇在对面跟他寒暄了几句,问他跟未婚妻季丹丹的感情近况如何。陈燃划着屏幕,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和联系人,同时心不在焉地应和了几句。
找到之后,他打断卞薇,一字一顿地说:“妈,陈厄这回得完。”
卞薇怔了怔:“什么?”
“看新闻了吗?陈厄把开普勒第七行星全炸了,八颗星球,六个是有主的。”陈燃冷笑了声,“妈,舅舅最近还在烦你吗?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卞薇犹豫了一下:“可不是说,他是为了——”
“谁管陈厄是为了什么!”
陈燃吼完,又顿了顿,勉强收敛了几分:“妈,你当初赶走谢如芸的时候,可没这么优柔寡断。陈厄爬这么高,风光了好些年,现在眼看就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他咬字恶狠狠的:“要是错过这一次机会,这辈子,我他妈都不可能压过他了。”
……
于是就这样定下来,陈燃带着季丹丹,出席了几场聚会。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庭背景一个比一个强。陈燃跟他们笑着寒暄握手,彼此之间给足了面子。
因为目标一致,所以共识也很快达成——
这一场大爆炸,绝不可定性为不可抗力。其中各方遭受的损失,要么军部承担,要么由下达命令的指挥官来承担。
而军部自然是不可能担责的。
于是陈厄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众矢之的。
大家都是体面人,提议时语气彬彬有礼,但内容却一条比一条狠。
他们要追究陈厄的责任,不论是经济上,行政上,甚至是刑事上。
有些家族手里掌握着媒体资源,便自告奋勇要去操纵舆论;有些法律界人脉多,打算过几天跟大法官聚一聚的时候,顺便聊聊这件事。
中午是一起吃的自助餐,边取菜边聊,话题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陈燃才注意到身旁的季丹丹抱着手臂,唇色微微发白。
他轻笑起来,偏头对她说:“怎么这副模样,是不是衣服没穿够,觉得冷?”
季丹丹摇了摇头。
等旁边的人走了之后,她小声对陈燃说:“你们这样,我有点怕。”
陈燃扬起眉毛,分明是觉得滑稽:“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
“觉得陈厄毁灭了量子生命,是英雄少将?”陈燃笑了声,“丹丹,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别被那些文章里的赞歌和情怀洗脑了。在那场大爆炸中,陈厄荣耀加身,而我们才是切身利益损失的一群人。”
“……”
“还有,明家的私生子,你也知道吧?脑子犯浑得罪了陈厄的Omega,最后被判叛国罪枪决。”
季丹丹脸色惨白,咬住下唇。
陈燃叹了口气,帮她撩起鬓角的头发:“算了,下午应该还要再聚几个小时。你怕的话,就多吃些点心,在沙发旁等我。”
季丹丹是他用来装点门面的漂亮花瓶。而这个花瓶现在很乖,眼睫毛颤了颤,垂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午又谈到陈厄当年在边境的事情,他有几次记录在案的不妥行为,不顾军部大方向上的指令,临场做出截然相反的决断。
还有不顾人权组织的抗议,屠杀边境的小部族。
——这都是些可大可小的事情,但旧事重提,也不是不能再做一些文章。
陈燃举手,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我也随便讲件事,说来惭愧,这其实是家丑。”
一旁的人交谈了几句,知道他是陈议员的小儿子,陈厄同父异母的弟弟。
“请说。”
“当年陈厄寄居在我家,我父母对他一视同仁,供他吃穿上学。”陈燃说,“可他却恩将仇报,为了一个Omega争风吃醋,弄瞎了我舅舅的一只眼睛。”
“……”
鸦雀无声。
陈燃带着笑,语气淡然:“当年为了陈家的面子,这件事情被压下去了。但算起来,其实追诉期还没过去,而且受害者那边,证据都保留着。”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有人来与陈燃握手,顺便交换了名片。
“陈少大义灭亲,值得敬佩。”
陈燃一派贵公子似的端庄做派,有节有礼地受了这句话。
-
庄宴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从沙发上到了床上。腰酸得厉害,尾椎和大腿内侧都残留着异样的感觉。
……明明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
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最后会狼狈成这样。
天已经晚了,窗外有疏淡的月光。
陈厄靠在床头,静默安稳地看自己的光脑。注意到庄宴的动静,就伸出一只手,安慰似的拨拨Omega凌乱的头发。
庄宴捉住那只手,想说一句话,却发现喉咙也难受极了。
他清清嗓子,委屈地抱怨:“腰好酸。”
“趴过去,我帮你揉揉。”
庄宴摇摇头,不肯爬床上,要赖在Alpha的身上。
已经没体力再被折腾了,他揪着陈厄的衣领,仰头索取亲吻和信息素,揉腰也要。陈厄什么都顺着他,用温热的掌心帮他从肩背一路熨下去。
庄宴很吃这套,随随便便哄两下,他就惬意起来。
但又有点不开心。
他扯了扯Alpha的衣服:“陈厄。”
“嗯?”
庄宴耳朵发热,半张脸埋在他怀里:“我觉得好丢脸,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你弄哭?”
陈厄没出声,像捏小动物一样捏捏他的后颈皮。
“我平时明明没那么喜欢哭的。”
陈厄声音低:“可能是我不太会。”
“……”
“晚上再试一次。”
语气明明很正经,但庄宴脸皮烧得没法见人。他也不知道陈厄是认真的,还是过分谦虚。
如果这也算不太会,那、那等他学会了之后。
自己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啊……
想着又有点不甘心,庄宴伸手拿了个枕头,抱在怀里。
他抬眼问:“以前易感期前后,你是不是经常自己解决?”
陈厄用拇指按按庄宴微肿的眼角。
“没有。”
庄宴发出狐疑的鼻音,没来得及多问,就被吻了。
平时看上去冷淡克制的Alpha,亲吻的时候却总是显露出几分欲。他呼吸稍重,甚至会故意逼迫庄宴发出不受控的哼鸣。
两个人都有点喘,陈厄说:“小宴,我是看到你才忍不住的。”
庄宴气短,被放开了还傻乎乎的,有点反应不过来,无意识地顺着说:“那就不要忍。”
“……”
说完忽然醒悟,庄宴可怜兮兮地抬眸:“不、不对,我现在难受。”
陈厄抿抿唇,别开脸。他肯定是想笑。
庄宴自暴自弃:“……所以你还是先暂时忍一忍吧。”
陈厄:“嗯。”
为了确保自己能好好忍着,陈厄把庄宴用被子和枕头裹起来,好好安放在床的另外半边。
空调温度偏低,可庄宴还是蹬了被子喊热。
“会着凉。”陈厄说。
庄宴挨过来,用脸蹭蹭Alpha的衣角。
“被子里没你的味道。”庄宴小声地抱怨,“我比较喜欢你的翅膀。”
不论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庄宴眼眸都显得干净纯粹。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撩,让人胸膛里有一种微痒的热度。
陈厄拿他没办法,只好不声不响地脱下衣服,舒展翅膀。庄宴被覆在翅膀下面,终于安稳而听话地乖乖躺着。
可也只静了一小会儿,他又轻轻挨过来,碰了碰陈厄腰侧的疤痕。
“这是以前在边境受的伤吗?”
“嗯。”
他身材好,腰腹间肌肉线条鲜明有力,但疤太多,有几条甚至蔓延到后背。
庄宴问:“这里是被什么弄伤的?”
陈厄看了眼,伤口边缘平整,形状狭长。他说:“激光武器。”
庄宴指尖划过另一片疤:“这里呢?”
“霰弹。”
上腹部还有一片边缘微微隆起的痕迹。
陈厄主动交代:“是烧伤。”
庄宴动作很轻,像怕把他弄疼一样,很快缩回手。
其实早就不痛了,陈厄蹙着眉,很想再亲亲自己的Omega,可又要忍着。
结果最后竟然是庄宴自己爬起来,安慰似的贴过去吻他的侧脸和唇角。陈厄用翅膀掩着庄宴的背,眉心稍稍舒展。
这样的接触熨贴极了,他垂下目光,看到庄宴蝴蝶翅膀一样又长又颤的睫毛。
“小宴。”陈厄说,又不知道该接什么样的话。
庄宴仰起脸。
“陈厄,”他眼神很亮,“你相信我的话,我还你一颗星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