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念从一张松软宽阔的大床上缓缓睁眼醒来,先花了两秒钟判断这天花板不来自他自己家。
但适宜的室内温度和安神的精油香气让他懒懒翻了个身,没舍得起来。
“舒服么?”
“嗯。”朝念下意识应了,发出软软的鼻音,小猫似的,美滋滋合上眼睛。
几秒钟后,又猛然睁开,被踩了尾巴一样炸着毛嗖地坐了起来。
床前站着个高挑俊朗的男人,白衬衫平整的扎进西裤里,一双星目藏在眼镜片后面,由于屋顶精致吊灯反射的光看不清眼神,只觉得一道视线如有实质。
而男人嘴角的笑容透出丝丝凉意:“清醒了?”
意识回笼,朝念彻底醒了。
他整理了一下记忆,很快搞清楚了眼下诡异的状况。他穿书了,穿进了昨晚熬夜看的一本都市商战文里,这本书讲述出身豪门的天之骄子陆锦知在虹城商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精彩(Bking)一生。
主角一生寡亲缘情缘,领养的儿子离心,亲爹权利熏心不做人,亲妈挑剔严苛没有爱,就连娶进门的联姻对象也是个被偷换身份的假少爷,因为真少爷和自己真爱私奔了,溺爱少爷的母亲就把老爷才认回来的私生子包装了一下送进陆家。
这个私生子以为从此能飞黄腾达,作天作地、嚣张跋扈不说,还虐待主角的幼崽,最后被主角退婚赶出陆家,又被发现其实根本不是本家血脉,不过是长得相似的一场误会,炮灰想敲诈本家不成反被送进局子,落得个凄凉收场。
看书的时候朝念在想,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是真歹毒啊,能不能赶紧下线。而现在,他就穿成了这个炮灰。
好消息是,现在的时间节点是他嫁进陆家的第一天,还没到领盒饭的时候。
坏消息是,他进门第一天就已经作了不少死了,比如下午才欺负了幼崽,比如现在……
镜片的光泽一闪,朝念终于看清了这张典则俊雅的脸,也看清了他的眼神。他顺着那冰冷而嫌恶的目光低头看向了自己身上——
哦嚯。
一套肉色裹进黑丝的情趣内衣,乍一看跟裸着穿了薄纱似的,上面露着双肩,下面长度只到大腿根,腿上还系了朵恶俗的蕾丝蝴蝶结,就像腿上落了只大扑棱蛾子。
故意系得很紧,勒出一点腿肉。
原主是想在新婚夜□□陆锦知的,他不满足于联姻的表面夫夫,希望得到对方更多更实际的痴迷和偏爱,“朝念对这温雅如玉一般的男人一见钟情,连他那表面冰冷都视为造物主为玉镀上的耀眼光泽”,书里这样说。
和他的一见钟情相反,陆锦知对这个贫民窟里捡来的私生子第一印象就差到极点,他私下调查过“朝念”,此人贪婪、粗鲁、六体不勤、目不识丁,当了几天凌家少爷,只学会攀高结贵、阿世媚俗,除了那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所以勾引的下场是被男人无情地丢下床警告:“滚开,离我远点!”
而现在,男人眼神里抑制不住厌恶,像是马上就要说出这句台词了。
朝念对眼下的情形迅速做出了反应,他滑出被窝,乖觉地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呃,不要误会,我打扮成这样纯属是……个人爱好。”
陆锦知嘴角似是抽动了一下,用指节抬了下镜框:“但这是我的床。”
朝念认真评价:“你的床真软。”
在陆锦知持续降温的眼神中,朝念“啊”了一声,起身让道:“您请您请,我这就走!”
识时务者为俊杰,勾引主角狗头三。他愿意当一个吃香喝辣不惹是非的豪门花瓶,和主角井水不犯河水。
朝念赤足跳下床,脚心被毛茸茸的地毯刮得有点痒,踮着脚,逃跑的鹿一样闷头横冲。
错身时,手腕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陆锦知的力道说重不重,稳稳停住了他的去势。不过,在看到他背后居然是一大片的裸露后,那劲道不期然松了一下。
朝念惊疑不定地转回头,也许刚刚在床上动作有些大,腿上的蕾丝绳结忽然一崩。
两个人随着下面的动静一齐低头,共同看着掉在地毯上的大蛾子,不是,大蝴蝶,瞬间陷入沉默。
他们都辨识了出来,这丁字状的东西,它好像不是腿环。
朝念重重吞咽了一口,一瞬间灵魂像是出走了。
他先陆锦知一步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猴子捞月,抓起地上的蕾丝蝴蝶,再次开溜。
“等等,”陆锦知没有松手,引他看向床上,“你的东西,麻烦一起带走。”
朝念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看了过去。
凌乱的被褥底下露出一只小玩具的半边身子,那独特的形状,饶是朝念没什么经验,也一眼看明白了。
原主胆挺肥啊。
他面色涨红,慌忙跑过去,伸手进被褥里看也不看地胡乱摸了出来,也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小玩具霎时嗡嗡震动起来,那噪音连站在三米开外的陆锦知都听得一清二楚。
跃动的手感吓得朝念浑身一震,险些将之丢出去,像只接了□□的汤姆猫,手忙脚乱寻找电源。
可这高级玩具外表实在太精致了,肉眼愣是没看出来哪里是开关,朝念急得满头大汗,捣鼓了半天,只让它变换了震动频率。
陆锦知的忍耐度像是到达了极限,三步并作两步,恨不能将朝念连人带物一起丢出门去,礼教和涵养使得他压制住肝火,终究没这么做,他伸手在某处按了一下。
世界再次安静了。
朝念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哈哈,你还怪聪明嘞。”
那汗珠下的憨笑在对上陆锦知阴沉的脸时,瞬间收住。
果不其然,陆锦知紧接着就说出了那句熟悉的——
“以后我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请你不要进来。你有什么爱好我不管,今后,离我和孩子远一点!”
没有“滚”字,还挺体面的。
不过好像和原台词有点出入啊,为什么还特意带上了“孩子”,难道说幼崽已经告过状了?
不不不,如果告状了,那陆锦知对他应该不止是警告这么简单了,他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把他扔出陆家大门。
“一定一定。”朝念挤出一个配合十足的笑容,答应之快,让陆锦知都有些意外,“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啊,从今往后,咱们相敬如宾,互不干扰,你看如何?”
这又是什么花招?
陆锦知眯了眯眼:“求之不得。”
朝念马上风卷残云,把房间里不该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收进怀里,风一样的消失在陆锦知的视线里。
逃得倒像清白会受损的人是他。
稀奇。
陆锦知目送走那道去如闪电的背影,一天的劳碌在此刻涌上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原地静了会儿,才蹙着眉打电话给管家:“带两个保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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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念溜回自己的房间,迅速换掉了这品味不凡的睡衣。
他在属于“朝念”的香软席梦思上“大”字型躺下,闭目享受了会儿,这次总算没有人打扰了。
有钱人家的床可真舒服,他上辈子哪有这种福气。嫁进豪门当花瓶有什么不好的,啪一下,空气里全是自由的味道啊。
当务之急就是苟全性命于陆家,不求闻达于豪门。
不过要苟,还得把原主埋过的雷一颗颗拆干净才行。
刚刚已经和陆锦知表过态了,接下来,有必要再去和幼崽道个歉。
原书里幼崽实在也挺惨的,初期被炮灰虐待始终都不肯去告状,并非陆锦知不爱这个儿子,只是主角自己的原生家庭问题都一大堆,又如何去治愈别人,小孩从进家门就打从心里不觉得他爸爸会爱他、替他出头,那毕竟不是他亲爹。
甚至崽还觉得,他爸娶来这么一个小爸,就是为了教训他。
父子俩有话全闷在肚子里不沟通,不离心才怪。
这也给了原来那个“朝念”作恶的可乘之机。
好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下午那会儿,原主尚未像书后期那样过分,他把幼崽的作业本习题册一股脑从窗户上扔了下去,骂了些难听的,还推搡了一把。
崽崽一屁墩坐倒在地上,愣了半天,忍着眼泪跑掉了。
朝念此时探头从二楼的窗户往下望了望。
那些被扔下去的作业本现在还在公馆花园的喷泉里飘着,佣人们尚未发现。
他赶紧下楼去把本子打捞了回来,有几本光皮的还好一点,纸皮的本子是全部湿透了,字迹被水晕开,纸张粘黏在一起。
朝念小心沥去水花,一本一本晾在卧室的独立阳台衣架上。
做完这些,他才去人类幼崽的卧室前,深呼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