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为什么在这些大人嘴里总会变得这么复杂。
江序并不明白。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如果他喜欢一个人,那就要对一个人好,而且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他的,那种毫无保留的好。
他会这样喜欢陆濯。
陆濯也是这样喜欢他的。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今却好像变得复杂了起来。
江序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感性不懂事,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糖果盒子,想要抑制自己的哭意,眼泪却控制不住的一滴一滴往下砸。
花哥看得也难受,连忙蹲下身哄他:“我也没让你不喜欢陆濯,我还巴不得你能喜欢陆濯,然后你俩好好在一起呢,免得他天到晚在那儿看得我憋屈。可是这些都是陆濯的想法,他自己不想告诉你,我能怎么办?”
江序捏着糖果盒子边沿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
对啊,是陆濯不想说。
陆濯不想说的话,他又能怎么办。
他就算再不懂事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去挑破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但是难道他就要这么一直装傻下去?
还没等江序想明白,楼下就传来了有人走进杂货店的脚步声。
两人身形一顿。
紧接着又传来试探的一声:“江序?”
“……”
艹!
“陆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序立马就做贼心虚地慌乱起来,抱着糖果盒就开始原地打转。
到底还是花哥亏心事做的多一些,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糖果盒,对他小声喊道:“你快下去先拦住陆濯!”
江序这才猛然回神,赶紧从楼梯上跑了下去,正好迎面撞上陆濯正打算上楼,立马张开双臂,着急地脱口大喊了一声:“站住!”
“?”
刚买完抗生素回来的陆濯,先是被喊得一顿,紧接着看到江序通红的眼角,就低声问道:“怎么哭了?”
江序这才想起来他好像忘记擦眼泪了。
正好阁楼上又传来重重的一声木材撞击的声音。
陆濯眉梢一挑,当即就要抬腿往上走去。
江序连忙又喊道:“如果我和花哥同时掉进水里了你会先救谁!”
“?”
突然就面临了千古第一送命题的陆濯,看着江序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江序:“。”
好像是有些过于莫名其妙。
但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只能急中生智道:“因为花哥刚刚骂了我,都把我骂哭了!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和他绝交!从今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和他之前你必须选一个!”
“???”
好不容易把糖果罐子恢复原位的花哥,一跑出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背上了一口大锅,还被迫沉了水,忍不住打出了三个问号。
然后就对上了陆濯似有质问的淡淡视线和江序殷殷期盼的焦灼眼神。
“……”
行,他果然是这段Play里的一环。
为了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花哥也只能自毁形象道:“啊,对!江序刚刚发脾气,把保温桶放下就跑,我觉得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就把他拎回来,狠狠骂了一顿!你就说我骂得对不对!”
花哥说得掷地有声,凶神恶煞,像是一口气能吃俩江序。
诡异的沉默后。
陆濯重新看向了江序:“刚才那个问题,我觉得我不用回答。”
江序:“?”
“花哥会游泳,因此我的建议是让他游着把你驮回来,好将功补罪。”
花哥:“???”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刚刚背着我一起做了什么坏事了吗?”
陆濯说完,抬眸看向了楼梯上的两人,像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
花哥和江序:“……”
这种被拿捏了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种被拿捏了的感觉应该也并不罕见。
毕竟陆家心眼一共一石,陆濯独占十二,其余人倒扣两斗。
江序和花哥又是本来就不太擅长撒谎的人。
两个人被质问后,当即就呼吸停滞,眼睛圆睁,脊背紧绷,一上一下地站在楼梯上,活像两只做了坏事后被现场逮捕的狗子。
整个儿已经汗流浃背了都。
看来确实是做了什么坏事。
只不过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应该也做不了什么真的坏事。
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张“明显受到惊吓还在飞速转动着脑袋瓜子试图想出什么解决办法”的紧张面容,陆濯实在不忍心再问。
于是他眼睑微抬,看向江序,温声说了句:“没事,不想说也没关系。”
江序指节一收:“我……”
“反正你们最多也就是商量着把我卖了,那卖了就卖了,回头给我点接应,我自己跑回来就行。”陆濯看似说着玩笑,目光却温柔地落到了江序身上,“以后想说了再告诉我,行不行?”
他问得那么温柔。
以至于江序心里一滞。
他总觉得陆濯好像什么看出来了些什么。
可是自己喜欢陆濯这件事藏得这么好,陆濯绝对不可能发现!
他连忙应道:“行!反正,那个,我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你该知道的时候就肯定知道了!所以,所以……”
江序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整个儿脑袋直接耷拉了下去。
他抿着唇不敢再看陆濯的眼睛。
一是因为歉意,二是因为喜欢,三是害怕自己继续看着陆濯那双温柔深情的眼睛,会忍不住再次哭出来。
陆濯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接过话题:“所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江序飞快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说:“哦,没什么,就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接下来一两个星期可能不用去集训了,自己去学校画室画画就好,所以我们……”
“可以一起参加两人三足了?”
“啊?”
本来只是想说“所以晚上放学又可以一起回家”的江序一时没跟上陆濯的思路,有些懵地抬起了头。
陆濯的语调里却夹杂了些不太正经的询问调戏:“难道我在露台上写的字,我们江大天文学家没看?”
江大天文学家:“……”
艹。
“我又不是偷窥狂,我怎么可能看得到!”
江序反驳得不假思索,但他通红的面颊和紧攥的双拳,已经彻底暴露了他心虚的想法。
“陆濯,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谁有时间天天拿个望远镜偷看你呀!你是黑洞还是黑子啊!”
嗯。
还是熟悉的没心没肺且嘴硬心软的傲娇炸毛小狗。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陆濯唇角终于勾起轻笑:“嗯,你说得对,我们江大天文学家肯定是没时间看我的,那要不上去看看?”
江序:“。”
看那行“我会想你的”吗?
那也大可不必。
而他刚想拒绝,陆濯就又说:“反正待会儿也要上去吃火锅。”
江序:“?”
火锅?
什么火锅?
陆濯解释道:“祝成和徐一涛他们说你给他们讲过我们家的露台有多好多好,但他们还没来看过,又怕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孤单,就非约着今天晚上要来我家吃个露天火锅。”
说完,杂货店外就已经传来了祝成和徐一涛喳喳哇哇的声音。
“陆濯!我们带着黄喉冒肚肥牛和五花肉来啦,快拎不动了,赶紧接驾!”
“就是!还有火锅底料,哎哟哎哟,祝成你都买了些啥啊,怎么这么沉!”
后面还跟上了林绻的催促。
“不是,你们俩大男人能不能有点用!赶紧走快点!”
江序:“……???”
他不在的这个星期里,陆濯和这群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说好的孤僻冷漠讨人嫌呢!
但这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被这群人看见了黑板上的字……
艹!
江序反应过来,立马折身往露台上跑去,摇摇晃晃的木制楼梯被他框里当啷地蹬出了一种随时要散架的气势。
以至于刚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进门的徐一涛不由得问了声:“这啥东西乒里乓啷的,你家该不会闹耗子吧?”
说着,又注意到地上碎了一地的招财猫:“这是......”
陆濯答得淡定:“这就是耗子弄的。”
“???”刚刚一只脚踏进门槛的祝成瞬间被吓得收回脚,往后一个大跳,“卧槽!还真他妈有耗子?!老子最怕这玩意儿了!完了完了,今天的火锅吃不了了!”
“出息!”徐一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快一米九的人还怕什么耗子!”
“不是,我......”
“放心。”陆濯又面不改色地说道,“两只耗子刚都被一只小狗给打跑了,所以现在店里安全得很。”
“哦,那还好。”祝成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你还养狗?”
“想养,但养不起,是邻居家的。你说是吧,,花哥。”陆濯说完,抬眸看向了楼梯最顶端的,花哥。
愣了半晌的花哥突然被点,微怔,然后连忙反应过来:“啊,对!邻居家的小狗,贼漂亮,贼英勇!行,那你们先吃着,我去给那小狗买几根骨头!”
说完,花哥拔起两条大粗腿,就逃之夭夭。
路过祝成和徐一涛的时候,刮起一阵迅疾的大风,惹得他俩不禁齐齐回头,看着花哥离去的背影,同时感叹了一声:“哇,好帅的花臂,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臂。
“出息。”这次轮到林绻吐槽,“你俩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东西搬上去啊!”
说完,就看向陆濯的左手,略带担忧地问道:“你的手......”
“没事,就是不小心被招财猫划到了。”陆濯答得自然,顺带转移话题,“如果不是江序非要包扎,估计这会儿伤口已经要好了。”
果然,听到这话,祝成第一个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江序回来了?!”
陆濯点头:“嗯,就在露台上。”
“卧槽!想死我的小序序了!小序序!哥哥来了!”
祝成一边鬼哭狼嚎着,一边就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了阁楼。
“砰”的一声,露台门被重重推开。
江序刚把黑板擦到一半,当即被吓得虎躯一震。
祝成则在看到黑板上剩下的几个字后,呆愣地立在了原地,紧接着就用一种无比受伤的眼神看向了江序:“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江序:“?”
什么真的?
祝成义愤填膺:“你居然真的背着我和陆濯偷偷做这种事情,你还有没有拿我当兄弟!”
江序:“??”
难道就这么几个字,就被祝成看出不对了?!
然后祝成就愤怒喊道:“你居然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要背着我要和陆濯参加两人三足,你们这就是想抢走我们班的第一,就是赤/裸裸的胜之不武!”
江序:“???”
这件事情很重要?!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徐一涛也已经一个箭步蹿上了露台:“什么?!江序和陆濯要参加两人三足?!太好了!这怎么能叫做胜之不武,这明明就是为班捐躯体身先士卒!”
徐一涛说完,就拿出手机,“咔嚓”拍下黑板上剩下的“参加两人三足的第7天”几个大字,发送到群里:“作为我们班的副班长,我决定给予你大力支持,并且第一个报上你的名字!”
徐一涛的话音刚刚落下,江序的手机就随之一震。
[相亲相爱一班人]
[徐一涛]:@兆班江序和陆濯要去参加两人三足,我们班的运动会成绩终于有救啦!!!
[徐一涛]:欣喜若狂感激涕零.jpg
一班作为理科精品班,人数比其他班都少不说,还大都以体弱多病的学霸为主要构成要素,好不容易有了陆濯这么个能打能跑能跳的,偏偏还因为性格因素,从来不主动报名。
因此一班每年的运动会成绩都是年级垫底,从来没有一个项目第一。
所以这条消息一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李青桐]:什么什么?陆神和江序终于决定要出山了?!那我们班这次是不是可以勇争倒数第二了!
[刘文鑫]:要梦就梦大一点!倒数第三,我们这次势在必得!
[徐一涛]:什么倒数第三,就凭我们陆神和序哥这不是情侣胜似情侣的默契,我们这次要剑指单项第一!
[李青桐]:今天也是为陆续cp打call的一天!
[代理班主任兆礼]:行,那我报上去了,陆濯江序,你们加油!
[数学老师沈易]:所以既然陆濯都已经出山参加两人三足了,那今年的篮球赛和三千米,跳高跳远,也都把他算上吧,禁止异议
[徐一涛]:达成共识
江序:“……”
他好像从头到尾还一句话都没说吧。
不等他反应过来,跟在最后面上来的陆濯就已经温声开了口:“没事,不想参加也没关系的,我去给兆班说。”
“不是!我没有不想!”
江序想都没想,就抬头脱口而出
他当然不是不想和陆濯一起参加两人三足,只是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什么都没想清楚。
两人三足又是那种两个人需要贴身训练的项目。
他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在陆濯的美□□惑下,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偏偏陆濯又还不想说,那到时候可该怎么办。
但在知道了陆濯那么多年埋藏在心里的卑微心意后,他又不想让陆濯有一丝一毫的觉得自己在逃避他疏远他或者厌恶嫌弃他的感觉,于是几乎是本能地就说出了那个答案。
其他人却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么多心思。
只知道在他这句话一出后,徐一涛和进群立马一阵欢呼,在群里通报庆祝起了这个消息。
“行!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六点到七点,咱们就去大操场练习,这次必须给咱们班拿个第一!”
祝成则含恨在自家班级群里汇报了这个噩耗:[两人三足之江山,此次危矣]
然后几个人就手忙脚乱地架起电子炉,吵闹闹地煮起了火锅。
剩下两个当事人留在原地直直对视。
片刻之后,江序率先红着耳朵移开了眼睛,仓皇道:“那个,我来帮你们!”
陆濯则看了一眼明显和平时不一样的江序,垂下眼睑,似是若有所思。
因为陆濯左手不方便的缘故,江序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忙照顾一下陆濯。
他坐在陆濯左边,主动地帮大家下着肉。
结果他吃相秀气,动作又慢,基本上一盘肉下去,还没挑到两块,就被祝成和徐一涛抢完了。
江序又下,又被抢。
江序再下,再被抢。
江序还下,还被抢。
就连林绻都快看不下去的时候,江序终于忍无可忍地喊道:“你们能不能有点素质!再抢下去陆濯都没得吃啦!”
祝成和徐一涛却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囫囵答道:“这怎么叫没素质!吃火锅本来就是各凭本事!”
“行,各凭本事是吧。”江序直接被气笑了,端起一盘滚圆滚圆的牛肉丸就哗啦啦地倒了进去,“我看你们这次还怎么各凭本事!”
而果然,受限于挑丸子的技术难度,等到牛肉丸飘起来后,祝成和徐一涛果断地伸出了那两双罪恶的筷子,试图瓜分领土。
然而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在锅里打了半天架,却愣是没挑起来一粒。
江序则赶紧趁机而上。
但他显然也高估了自己使用筷子的本领,夹一个,掉一个,夹一个,掉一个。
眼看锅里就要从南北对峙变成三国鼎立,江序挤得头上都开始冒起了汗。
然后第四双筷子就加入了战场。
江序瞪大眼睛,正准备提高警惕,那双筷子就稳准狠地夹起一粒牛肉丸放进了江序碗里。
江序:“?”
难道有高手?
紧接着那位高手就又夹起了一粒,再放入江序碗中,并且没有停下的打算。
一粒,两粒,三粒,四粒……”
二十秒后,锅里的十二粒牛肉丸全部在江序的大木碗里滚了个滴溜圆。
江序:“……”
祝成:“……”
徐一涛:“……”
“不是!陆濯!你也太过分了!”
徐一涛第一个奋起反抗。
陆濯却说:“不是你说的各凭本事?”
徐一涛:“。”
好有道理。
“但江序凭的是你的本事!这不公平!”
祝成第二个奋起反抗。
陆濯又说:“我本来就偏心江序,为什么要和你们讲公平?”
祝成:“。”
也好有道理。
两个敌对势力哑口无言。
江序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立马嘚瑟地牙尖嘴利起来,而是低头飞快地刨着自己碗里的牛肉粒,耳朵快红成和火锅底料一个色。
陆濯本能发现不对,微顿半晌后,才问:“不喜欢吃牛肉丸?”
“啊?没有!”江序从牛肉丸中抬起头,飞快道,“就是,那个,我觉得我们不能当和他们一样没有素质的人,可以稍微公平一点!”
“行。”
陆濯从善如流。
等到第二盘牛肉丸漂浮起来的时候,的确也没有全部夹进江序碗里了,只是慢条斯理分着食:“林绻一个,你一个,祝成一个,你一个,徐一涛一个,你一个,陆濯一个,你一个,江序一个,你一个。”
十二粒牛肉丸再次分完。
江序:“……”
祝成:“……”
徐一涛:“……”
祝成:“我感觉好像平均了。”
徐一涛:“但又没有完全平均。”
祝成:“所以……”
徐一涛:“陆濯!你这也太偏心了!”
祝成:“就是!你就算偏心也要有个底线!你这也太耙耳朵了!”
徐一涛:“就是!你要是暗恋江序就直说!”
“不是!你们说什么呢!”
江序刚想出声阻止。
陆濯就已经轻描淡写地笑了声:“怎么,难道还不许我暗恋江序?”
江序戛然顿住,一脸惊恐。
然而因为陆濯笑得太过轻描淡写,像是只是接了祝成和徐一涛的一个梗。
徐一涛和祝成反而没有多想,只是阴阳怪气道:“许,怎么不许,你陆神要暗恋谁,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不能拿牛肉丸开玩笑啊!爱你就直接大声说出来,不然就像前几天我们看的那个片子,叫什么,诶,什么来着......”
徐一涛说到一半,愣是回忆不起来,皱着眉想了半天。
一旁远离硝烟,默默进食着蔬菜的林绻冷不丁补了句:“两小无猜。”
“对!两小无猜!”徐一涛当即一拍大腿,“就像两小无猜的那俩男女主一样,明明互相喜欢对方,结果谁都不敢说,非得折磨对方,还牵连无辜,简直人神共怒!”
徐一涛只是想解题发挥,好名正言顺地索取更多的牛肉丸。
原本还在发愣的江序却突然激愤回道:“谁互相喜欢但不敢说啦!而且就算是互相喜欢不敢说,但每个人也有每个人自己的苦衷,你什么都不懂,在这儿有什好共怒的!”
他喊得过于不假思索又过于义愤填膺,像是突然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
整个火锅桌上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江序握着筷子:“。”
他好像又反应过度了。
主要这部电影他也看过,讲的是男女主人公因为一个叫做“敢不敢”的游戏而相遇,
游戏规则大概就是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提出挑战,并问他“敢不敢",另一个人必须说"敢”,否则就是输了游戏。
还是孩童的男女主人公,就因为这个游戏相遇,然后一玩就是十多年,这十几年里,因为这个游戏,他们做尽了荒唐之事,他们几乎什么都敢,除了承认彼此相爱。
到了后来,女主提出两人先暂时分别四年,她这次提出的挑战,则是问男主敢不敢伤害自己,结果等到四年过去,男主为了游戏的胜利,竟然真的决定另娶她人。
江序当时把电影看到这里就看不下去了,因为他完全不能理解,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牵连,爱就勇敢说出来,不行吗?
于是在众人直接又不解的整齐注视之下,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挑起一粒牛肉丸塞进自己嘴里,并且含糊地表达出了自己真实的意见:“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没错,喜欢对方就该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他,而且万一别人也喜欢你呢,这么错过了多可惜......”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耳根却越来越红,红得已经完全和火锅底料成了一个色儿。
说他没有代入些现实里的什么情况,就是傻子如祝成都不信。
众人纷纷看向了江序,
而陆濯不用看江序,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苦苦喜欢了那个“白月光”这么多年,对方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所以替他感到不值,想劝他鼓起勇气,早日表白。
他也就什么都没说,只是轻笑了一下,就继续不动声色地替江序涮起了肉。
而剩下几个人虽然未必都知道情况,但却都了解江序的性子,知道有的话题作为玩笑时可以随便开玩笑,可是一旦涉及真事时,那就是半点都不能提及。
于是在短暂的各有所思的尴尬注视之后。
徐一涛率先打破了沉默:“啊,对!我就欣赏我们序哥这样的性格!所以咱们也来玩敢不敢的游戏吧!”
“?!”
又玩游戏?!
本来还在心虚不好意思的江序猛然抬头。
上次玩个答案之书就已经把他玩的感冒发烧,这次又要玩啥?!
徐一涛则兴致勃勃:“序哥,你别用这么惊恐的眼神看我,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不能电影里面男女主那样玩得那么大,不过我觉得可以改良一下。”
徐一涛说着就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大许愿瓶,再从大许愿瓶里拿出五个放着纸卷的小许愿瓶:“这玩意儿大家都见过。”
“当然见过,但你这书包里怎么啥都有?”
祝成实在没明白。
徐一涛也懒得理他:“你别管!反正我们每个人就拿个瓶子,在纸上写上自己最想做但又最不敢做的事,然后问自己敢不敢,再把这些瓶子都埋到楼下的那棵树底下。如果哪天做到了,就把自己的那个瓶子挖出来,剩下的所有人就都得帮他做一件事,要是七年之后,还没有做到,就去实外的主席台山上,大喊三声我是‘胆小鬼‘,你们敢不敢!”
“敢!怎么不敢!”祝成直接拿起笔,“我现在就写,祝成,你敢不敢一口气吃完火锅里面的牛肉丸全部吃完!”
“去你妈的!”徐一涛抢回笔,“说了,是要写自己最想做又最害怕做的事,不然我们到时候可不认账。
“就是就是。”林绻连忙附和,“反正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江序,陆濯,你俩玩吗?”
她看向江序,眼神充满期待。
江序:“我……”
“我玩。”
陆濯低低应了声。
江序侧头。
陆濯接过纸笔,垂下眼睫,说:“正好我也想看看七年以内,我敢不敢。”
七年是一个很玄妙的时间,七年之痒,七年手婚,七年成人。
七年时间,足够成长很多,也足够改变很多。
陆濯的语气眉眼都很淡,江序却第一次从那份淡里看懂了很多。
他顿了顿,说:“那我也玩。”
然后接过纸,拿起笔,就开始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结果因为太过认真,而一时忽略了脑壳顶上那颗鬼鬼祟祟的寸头脑袋。
直到祝成挤弄着他那双散光两百度的眼睛,不太确认地念出了一个“陆......什么......起”后,江序才连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心愿纸,恼羞成怒地喊道:“怎么有人当小偷啊!”
“不是,我怎么就当小偷了!”祝成非常不解,并且大方地拿出了心愿纸,“这有啥不能给大家伙看的啊,给你们看我的,‘祝成,你敢不敢在七年之内摆脱父母的期望,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文学家‘,这写得多正义啊,你咋就那么心虚呢?”
祝成反客为主,开始质问。
偏偏江序还真的心虚,捂着心愿纸,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个答案来。
还是陆濯最先解围:“你敢随便给别人看,是因为你脸皮厚,还不准江序一个i人,敏感脆弱又内向一下?”
“i”人江序:“就是!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脸皮厚!”
祝成:“?”
谁“i”?!
而林绻显然也不站在他这一头:“就是!正常人谁愿意给别人看!”
祝成:“??”
就连徐一涛都临门一脚大踹:“哎呀,祝成,你就别捣乱了,显得发慌不如先下去挖坑。”
祝成:“???”
为什么他觉得陆濯不被排挤之后,他开始被排挤了?
“你们这是校园霸凌!知不知道!”
祝成一边哀嚎,一边悲愤地拿起铲子,就去杂货店前的那棵老榕树下挖起了坑,还一挖一个不吱声。
江序则飞速地写完了那张纸条,灵敏地卷好,就一把塞进了许愿瓶,死死地用木塞堵住瓶口,生怕再有谁看见。
陆濯把他这一切动作收进眼底后,才又收回视线,继续慢条斯理地写完了自己的挑战内容,小心翼翼地放进许愿瓶,并封好了口子,
每个小许愿瓶外面都被贴上林绻贴姓名标签,再放进徐一涛的大许愿瓶里,一起被埋进了祝成刚刚挖出的土坑。
当一切忙完,最后一抔土被几人坟头蹦迪般地踩严实之后,弦月已经挂上了树枝。
“也不知道七年之后我们还记不记得这棵老榕树下有这么一个东西。”
林绻到底心思更细腻敏感些,看着眼前的这抔土,想到这是他们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年,不免有些感慨。
徐一涛却不喜欢这样伤感的氛围,直接一手搭上林绻的肩膀,一手搂过祝成的脖子:“废话!当然会!说不定到时候陆濯的老陆杂货店都已经变成了小陆会员超市了呢,反正我们说好了,咱哥几个,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准耍赖,七年之后,必须聚齐,听到没!”
林绻嫌弃地抖开他:“谁跟你哥儿几个了!不过,反正到时候我肯定回来。”
说着,她抿着唇,睁大眼睛,勾了勾肩上的背包带子,像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陆濯也少有的很给面子,点了点头:“嗯,我也不耍赖。”
“行,陆神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徐一涛拍了拍林绻和祝成的肩,“天也不早了,明天还升旗仪式,我们就先走了,陆神拜拜,序哥拜拜!”
说完,把手一挥,三个就打打闹闹,上了不远处正好停下的公交8号线。
车辆驶离,原本热闹的杂货店又在深秋的夜里归为静谧,就只剩下了江序和陆濯两个人。
“那个……”
江序觉得自己有些话想和陆濯说,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刚刚开口。
陆濯也就先打断了他:“所以陆什么起?”
江序:“?”
陆濯斜倚着那棵榕树,右手插兜,左手自然垂下,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般地,带着点散淡笑意地问道:“祝成不是说你写的心愿是陆什么起?所以到底是陆什么起?总不能是陆濯的陆,一起的起。”
江序:“……”
祝成这个大嘴巴子真是害人不浅!
虽然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但是他也充分尊重陆濯的个人意愿,更何况花哥都那么说了,他就这么贸贸然地捅破了窗户纸,以后可怎么办!
江序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黑芝麻糊,却也激发了他信口胡来的上限:“我写的挑战是,江序,你敢不敢英勇参军,让大陆和海峡对岸的同胞一起过个真正的团圆年,不行啊!”
他说得英勇无畏,理直气壮,还没带一点磕绊,就是耳朵红得厉害。
陆濯眼底的消息也就更深了:“行,怎么不行,毕竟谁让你叫江爱国呢。”
江爱国:“……”
他想起那个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个名字,顿时又乱了思绪,慌里慌张地扔下一句:“那个,我还要回家画作业,不和你多说了,先走了。”
说完,就抱起画板画夹,踩着山路上的台阶,落荒而逃般地向山上跑去。
浓重的夜色都掩盖不住他慌乱又无措的羞涩。
倒是不像前几天一样躲着他了,但怎么好像变得更不对劲了呢。
陆濯的视线一直目送着江序彻底跑离他的视野后,才重新落回了那抔还没被完全踩实的新土。
他在想,有时候当一个不道德的人,或许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