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52章 去写一本书

被龙傲天误认成老乡后 宿星川 3657 2024-06-28 14:07:50

雨依旧在下, 白于行站在檐下,头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一盆又一盆猩红的水杯端出来,屋子里面, 是昏迷的陆显道, 和闻讯赶来、拭着眼泪的福康公主。

老陆站在福康公主的身边,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白于行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局外人。许久之后, 他看见章灵素出来,他张了张嘴, 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侠盗这一刻却一句话都不敢问。

他生怕问到不好的消息。

“陆大人还好,他受了伤……或许一会儿就能醒了。”

白于行将章灵素话里所有的伤情描述都撇开。他只听见陆显道快醒了, 他什么也不管, 便冲了进去。

福康公主和老陆原本在陆显道的床头嘘寒问暖,见白于行来了,便退了出去。

白于行站在他的床榻旁, 怔怔地看着他。

床榻上躺着俊秀的青年, 他一贯梳起来的长发放了下来, 身上也再没穿着那身深红色的官服,而是只穿着白色的中衣,衣服上依旧有伤口留下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修长的搭在外面的手指也苍白, 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濒死般的易碎的柔弱感。

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还死死地看着床顶, 愤怒, 绝望, 恨意……

白于行试着和他说话。他没有出声。

“杨三死了。”许久之后,他才听见陆显道的声音,“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大哥。”

杨三是个资历很老的绛卫,在许多年前陆显道刚进入卫所时,他就常常照顾他。

“明明再过一年他就辞官了的……可他死了。”他听见陆显道的牙齿咯咯作响,“是秦良,是秦良杀了他……”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见陆显道挣扎着仿佛要坐起来,白于行大喝一声,把他按回了榻上,“你要做什么?”

“抓住他,杀了他……”陆显道的眼睛发直。

白于行好说歹说,才让陆显道又睡了下去。他从来没有那么耐心过哄人。他甚至发现陆显道睡着时远没有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感,他闭着眼,蹙着眉,像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报仇,我要报仇……”直至陆显道睡下去时,白于行也看见他的嘴型一动一动,像是梦呓。

他从房间里出来,听见外面的回廊里,福康公主在低低地哭。他听见福康公主道:“如果不是我以前一直放不下,让他看见秦良的画像,他也不会……他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和你就是因为秦良还活着,没办法报仇,所以放不下他,所以才不亲近才冷淡。后来他才去当了绛卫。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居然成了他的心结。如今也害得他……”

“不是你的错。”老陆抱着她,安慰道,“一开始娶你时,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知道这孩子重情重义,杨三当初是带他的师父,他如今一定……我知道他的,他很固执的,我……”

白于行离开了公主府。他走在路上,空空落落的,满脑子都是受伤的陆显道,和福康公主的泪水。

他想着陆显道那苍白的脸。过去他第一次看见他的脸,只觉得他高高在上。可这一刻他却仿佛希望他永远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样子,光是想到他躺在被子里,虚弱得丝毫不神气活现的模样,他心里就一揪一揪地疼。

他心里的陆显道,应该永远是那个冷着脸的红衣青年的。

……

陆显道遇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周逊和皇帝的耳朵里。

这件事说来也是很巧。秦良发现路引出了问题,出不了大景,便回来找林嫣。他自以为林嫣必然刺杀皇帝,于是便到了跟随□□的队伍里去,却没想到被陆显道撞见。

他终究还是靠着侍卫的帮助逃了出去,成了一只丧家犬,过程中的反抗则重伤了陆显道,并害死了前来找陆显道的杨三。

周逊立刻下令命所有人追查此事,誓要将秦良捉拿归案。在布置好一切后,他去了幽篁巷一趟。

林嫣死后,沈老头又搬回了幽篁巷里。他推开门帘,看见沈老头坐在书店中,对他静静地笑了。

倒是沈老头有些局促,他轻咳了一声,和周逊到后院里去坐着喝茶了。

“你母亲她……”

“她的尸首,我已经命人安葬在江州了。她生前不希望北魏的军队打到江州,死后也该魂归故里。”周逊道,“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去云州一趟。看看当年那名守卫是否还在,再将其他林家人的坟茔一同迁回江州来。”

沈老头沉默了许久,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惨。但现在不一样了。”周逊说着说着,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是沉浸了一整个世界的阳光:“我有了一个名字,一个很好的名字。”

沈老头怔了怔,许久之后,他也笑了。

“……师父原本是想死在那里的,对吗?”周逊轻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林嫣的儿子了吧?”

“是。”许久之后,沈老头轻轻道,“我对林家有愧。当时我走得太匆忙,并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他们的下场竟然会这么惨烈。”

“我活了这么多年,活也活够了。在乎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归宿——这很好,虽然还有一些事情不能知道,但已经够了。”沈老头笑了笑,“能活到现在,已经值得了。”

“真的够了吗?”

“什么?”

“您真的觉得就这样,已经值得了吗?就这样死了,什么也不知道?”周逊轻声道,“我今天想带师父去个地方。就当是……”

“感谢师父的舍己。”

沈老头不明所以,依旧跟着他去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周逊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护国公府,李家的墓园。

他往前看时,才看到了一个在角落的,小小的坟茔。

坟茔上没有名字,但任何人都知道它属于谁。

他看见了护国公。护国公站在旁边的树下,一步步向他走来,而周逊,将一卷案卷放在了沈老头的手里,说:“这是我向皇帝要来的。”

沈老头的手指开始颤抖。

接下来,他听见了一个故事。

一个很圆满的故事。

一个关于死间的故事。

有一对师兄弟,在入朝后便常常拿来比较。他们一个人惊才绝艳,另一个人却平庸且努力。时年景国与北魏战火连天,皇帝看中了他们两人,找来一名师父培养两人。

和才华横溢的师兄不一样,师弟总觉得自己像是混进来的,却也格外地努力。师兄骄傲而明亮,经常开玩笑,仿佛从来看不起师弟。师弟却一直默默地追逐着他,平凡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不过如此。

师兄总是先学好一切,然后笑嘻嘻地调笑师弟,看对方跳脚的模样。师弟想,师兄从来都看不起自己。

可这又如何?师兄是贵族,他虽然是条野狗,也是一条骄傲的野狗!

后来时机到了,一切都已经成熟了。有一样计划摆在师父的面前。

一样“死间计划”。

计划的内容很简单,假装投诚北魏,将假的情报传递给北魏,再以自己的死,来巩固情报的可信度。

那一刻沈老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他还是那个不服输又固执、却年轻的沈小六。

他感觉自己想呕吐。过了这许多年,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因沈将军的死,而觉得不公,身为马夫的儿子也要上京讨个公道的沈小六。

然而……

“其实当初,皇帝原本属意的那个人选,是你,而不是李至玮。”

仿佛有一盆冰水泼到了沈老头的身上。

“你说什么?”

“李至玮说服了你师父,说服了皇帝,把那个人换成他,因为他去做这件事,更有可信度。而且,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过你。”

他的人生是残缺的,他是护国公府的天潢贵胄,母亲却是烟花巷里卑贱的妓子、贫民。所有人都告诉他,贫民不配住进护国公府的祖坟里,他们生来卑贱,生来便与他不该是一个层次的人。

可他身上终究流着一半母亲的血,那些人的歧视,让他愤怒、孤独而迷茫。

直到他遇见他的师弟——一个有些傻乎乎的、却固执的,来自底层的青年。他毫不避讳自己出身的卑微与行为上的粗俗,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什么都没有的人、却执着地说,自己要提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沈将军平反。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也能联系起来。泥巴,也要为云朵平反?

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觉得他不自量力。可没人知道,李至玮在那一刻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救赎。他仿佛又看见了自己年少时,曾经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以性命为威胁要将自己的妓子母亲葬入李家的祖坟里。那时所有人环绕着,看着他,眼中的神情怜悯而嘲讽,像是看着某个不懂事的孩子。

没人认为一个妓女配做护国公府小少爷的母亲,没有人相信一个马夫的孩子能做替沈将军平反的救世主。

可他愿意相信,他愿意给予时间,去让那个倔强的青年实现一个奇迹。

如果他们还有更多的时间,他或许会和他成为一对很好的师兄弟。小姑娘福康还是会追着他跑,师弟还是会为了喜欢福康而和他跳脚,而他还是会斟一杯酒,将两个吵吵闹闹的家伙按在桌子上,再和他们说笑话。

可时间太紧迫,他们都来不及了。牺牲一个人,换更多的人存活,是谁都会做的选择。

直到护国公走后,沈老头还坐在那无名的墓碑前。他用袖子抹了抹墓碑,又抹了抹那个墓碑,轻声道:“老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嗯?觉得我没有你聪明,做得不如你好?”

“他没有,他从来没有,他一直为了有你这个师弟而骄傲。”周逊在他身后说。

“我知道。”沈老头轻声道。

“我同皇上商议过,决定将这件事,写入史书,连同沈将军的事一起。待未来,会有人翻看它们,这些事将大白于天下,会有人记得他的功绩。”

“这样胡闹好么?皇帝也同意吗?你们两个真是两个小孩子。”沈老头低声道,“会损害高宗的名声,不是吗?”

“可他们的名字不会消失,至于高宗,未来的人自会给他公平的评判。他为了国泰民安付出了许多手段,而他的功绩,因他而安康存活的百姓,也不会有人忘记。皇上说,他想让人看见的,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不过如今还不太稳定,或许等几百年后,才会让以及足够幸福的人们去看。”周逊轻声道,“每一个曾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的人,都该被记住。”

“没有大局观的小东西。”

“什么是大局?敬畏每个人的尊严,就是大局。没有人能为了所谓的大局而选择随意决定谁去牺牲,又或者,去埋葬任何人的牺牲。”周逊说,“或许再过几年皇上也会改变主意,不过,师父,你也年轻过啊。”

沈老头没有回头,没有笑。他只是拼命地用袖子去擦那块墓碑,明明上面没有灰尘,他却像是擦着不存在的眼泪。

许久之后,他轻声道:“你们两个……还有皇帝,他能来这里,真的很幸运。”

他曾想在林嫣的箭下结束生命,只因他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生无所求,福康幸福,周逊长大了,沈将军已然被平反,他的一切故事都已经完结。

然而此刻,他想,自己守了那么多年的书店,也该在自己剩下的日子里,去写一本书。

来记录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来记录一个人。

——即使这本书,或许会被藏起来,许多年。可终有一日,会有人看见它。至于那时那些人,觉得那本书究竟是无根据的野史,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那都已经无所谓了。

三日后,边境传来消息,戾将军遇刺。他被一把刀刺伤了心脉,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刀上的毒废掉了他的两条腿。

他曾经想带着铁骑侵扰景国,可如今已经不能了。他至昏迷也未曾明白那名死士刺杀他的原因,死士很快便自尽了。

他始终不知道,他所受的这一刀,是他曾经在一次酒宴上,随口狂言要屠遍江州城、抢遍其中美人的回报。

翌日起北魏败势如一泻千里。更多的武器被端上了战场,除却大炮,还有烟雾弹,甚至还有散发闪光的爆炸物。

可北魏人没想到的是,景国的报复还没有停止。

一队骑兵以极快的速度,突入了北魏境内。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