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 李苍峡才开始把他记得的,可以描述的有关黑天鹅世界的一切透露给李昀州。
“没有人知道黑天鹅世界从哪里来,又从何处诞生, 有人说它是神灵的游戏, 有人说它是恶魔的盛宴, 更有人认为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轮回世界, 所有被选择进入游戏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李苍峡望着李昀州。
“绝望。”李昀州说出了早就推断出的‘契机’。
李苍峡一点也不意外,他就知道即便是原点世界的李昀州经历了之前那些事情也能参透这一点。在他心里, 他哥早已经是他在那个灰暗世界里追寻的灯塔。
李苍峡点了点头,“没错,是绝望, 当绝望的情绪到达一个阈值,不管是活着的人,濒死的人,甚至刚刚死去的人,都可能成为被它挑选的对象,成为游戏的参与者。首次进入游戏的人成功度过了第一个破灭世界才能得部分关于那个世界的信息, 光这一关就已经淘汰了无数人。”哪怕李苍峡已经在很多破灭世界沉沦起伏过,但依然摆脱不了初进那个世界时的阴影,甚至现在、此刻, 他心中依然盘踞中浓雾与阴霾,无法肯定下一步会不会走向死亡。
“而所谓的破灭世界,就是那些摇摇欲坠,注定走向毁灭的世界。毁灭的原因、世界的背景、人们崇尚的道德标准、文化体系、科学体系甚至认知都各不相同, 但毁灭的结果却是肉眼可见的,有的世界离毁灭的临界点只有几天,几个小时, 有的却有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而我们这些被控制的玩偶,则会被投放到这些世界里,大部分人的目标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存活,得到足够的生存点数,随着任务难度的增加,世界体系的不同,任务也会发生变化,大体上基本还是和生存有关,一开始,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被选入游戏的人参差不齐,那些破灭世界本就充满了让人绝望的气息,把绝望的人放进这样的世界,等于不断在人的心理上加码。李昀州完全可以想象在马太效应的影响下,整个玩家群体会呈现怎样的氛围。
“很多受不了的人选择自杀,但人们逐渐发现,在破灭世界连自杀都是奢侈,那些选择了自杀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怪物的养料,被放进最残酷的副本经受让人崩溃的惩罚,死亡反而变成了奢侈的存在。”李苍峡曾经亲眼目睹过自杀者被放进血腥副本,成为黏液怪物的奴仆。
那种凄惨恶心让人吐出胆汁的模样,如今回忆起来,他依然浑身发毛。
“有人麻木的活着,但总有人挣扎求生,一时的绝望让他们堕入那个世界,但他们的心底有光,有希望,有追求的目标,他们想活。”李苍峡深深注视着李昀州,“在那个世界,心怀希望是一种奢侈,想要成为这样的人,除了心底的坚持,更需要自身的强大。”李苍峡深吸一口气,“这些话都是你曾经告诫我的。”他闭了闭眼,“每次我觉得可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你说的这些。”
血海为池,枯骨为座。
尽管那时候高高在上的李昀州是用完全冰冷讥削的口吻说出的这些话,但在李苍峡眼里明显挂上了百米厚的滤镜,目空一切的李昀州都在闪闪发光。
“我初进那个世界时,只记得死亡前的痛苦,对死前经历的一切反而失去了印象,但身体上留了各种刑讯的伤痕,我不像那些进入世界后立刻被调整到最佳状态的人,它就像故意针对我似的,没有修复我的身体,只差一点点,我就死在新手世界。”
李苍峡的手紧紧捏了起来。
“你对被带进那个世界之前的一切毫无印象?”李昀州这时候忽然提了一句。
李苍峡点头,“但从我身上的伤痕来看,我应该是遭受了相当严重的暴力伤害。”李苍峡表情紧绷,恶狠狠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对我下的手,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么在你记忆里的世界,从培诺到萨斯州的航班发生过意外吗?”
“没有。”李苍峡道,“之前并没有这场意外。”
李昀州没在这个问题上做更多停留,他看向李苍峡,“你刚刚说,你在身体没有得到修复的情况下成功度过了新手场?”
“有什么问题吗?”李苍峡察觉到他关注的点,“那时候的确是有个老玩家帮了我一把,不然我应该就死在那个世界了,我后来还想寻找他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我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我,是特意来帮我的。”李苍峡咬牙道,“他妈的,我一直怀疑那只该死的鸟看我不顺眼,论起运气,我的情况可能也就比姓盛的好一点。”李苍峡冷笑,“但这个好真他妈少得可怜。”
“所以盛域在那个世界很倒霉?”李昀州问。
李苍峡点点头,“倒霉的人尽皆知,甚至一直有人猜测,他身上应该是被下了什么幸运E诅咒。但是……”
“但是什么?”
“哥你的运气倒是很好,我也是在遇见你之后,才慢慢转运的。”这无疑又是李昀州身上一个巨大的光环,尽管无数人腹诽死鸟对指挥官青睐有加,但谁也不敢当面惹他。
只不过在李苍峡这里,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道,因为他哥他才慢慢有了喘息的机会。
“黑天鹅世界的很多事情都是在大家不断的摸索中慢慢显现雏形的,而这其中,出了最大力的就是你。”李苍峡望向李昀州的目光中瞬间闪过了钦佩向往和狂热,“在你之前,大家甚至不知道那个世界原来曾经有过寂灭期,也没人知道,原来活着不是唯一完成任务的方式,原来还有人能在破灭世界中逆转乾坤,扭转命运。你是金券的首位,是毋庸置疑的指挥官大人。
有人说,一定有前人真正走出过这个世界,一定有人终止过这个游戏,否则,寂灭期又是哪里来的呢?而我们这批人,是游戏重新启动后的养料,但终有一天,一定会再有人代领我们离开这个残酷的游戏,回归真实的世界。
轮回历39397年,在我们完成了12个顶级任务后,黑天鹅响起世界之声,要在东洲的所有玩家中挑选一名代理人,成为代理人,意味着可以获得世界意识之下最大的权柄,可以脱离不断在破灭世界辗转的命运,等于获得了新生。无数人趋之若鹜,各方势力也开始争夺,战火甚至一路烧到了各个小世界,而最为人瞩目的候选者就是金券的前三位——指挥官,裁决者以及倒吊人。”
“获胜的方式是什么?”
李昀州的问题李苍峡没办法回答。
“我不知道。”他苦笑,“应该说我根本没资格知道。在三支队伍的排名进入东洲前三位之后,代理人战才算是正式开始,只有候选者才知道该如何获胜。”
李昀州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李苍峡始终无法确信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任务世界还是原点世界,甚至搞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原点世界的李昀州,还是他内心期望的指挥官大人。
“在你之前,从那个世界回来的人并没有办法完整的吐露出关于它的线索。”
李昀州看着李苍峡,“而你能说的很多。”
李苍峡诧异,“前面那些人受到了这么大的限制?”他皱眉,“但我并没有太多感觉。”李苍峡感受到的最大的阻碍恐怕就是那个薛定谔的降智buff,让他经常性的陷入混乱,情绪无法自控,分析和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根本无法静心思考。
“或许是因为时间。”李昀州说。
“时间?”李苍峡不明白。
“一场游戏越接近尾声,它给出的通关线索会越来越明确。”
李苍峡竟然因为这句冰冷的叙述打了个哆嗦。
“哥……”他有点没办法去深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假如东洲代理人之争并没有结束,那么这个原点世界,为什么不可能是一个特殊的战场?”
李昀州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一声巨响划破天际,闪电撕裂天空,骤降的暴雨敲打在玻璃窗上。
李苍峡愕然转头看向窗外,“竟然是这样吗?”
“你可以把它当成玩笑。”李昀州的语气依旧平淡。
李苍峡却很清楚,他哥从不轻易开玩笑。
“在你眼中,黑天鹅世界的指挥官和裁决者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见过倒吊人吗?”
李苍峡心跳如擂,他不知道李昀州在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地问出后面的问题,李苍峡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愣愣地盯着病床上看起来依旧十分虚弱的男人。
“自从哥你和盛域分道扬镳之后,你们就一直是彼此最大的对手。”李苍峡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但我知道,你……你心里一直还惦记着他。”
他或许不敢在身为指挥官的李昀州面前说这些,但面对原点世界的这一位,有些话反而少了顾忌,“他……我是说姓盛的或许曾经帮过你,你们有一起拼搏的情谊,但……你们的目的和方向并不相同,你想成为东洲代理人,但他……或许才是死鸟眼里的叛逆者。”李苍峡咬牙,“所以……所以他才一直那么倒霉,你们迟早都会分开。”
话已经到了嘴边,李苍峡也不想再忍,“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不能站在你身边,他配不上你。”他有些倔强地盯着李昀州,试图得到他的认可。
李昀州却什么也没说。
李苍峡在他平淡的目光中逐渐泄气,撇嘴道:“至于倒吊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据说他出现时永远戴着一张恶魔面具,只知道他是个男人。在那个世界倒吊人也非常神秘,但他风评并不好,因为他经历的破灭世界很多时候除了他之外都无人生还。有人说,他是恶魔的化身,死亡的接引人,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且倒吊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他没有任何伙伴,靠一己之力走到了王座之下。”
李苍峡鼓起勇气,“哥,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到底怎么才能赢?”他问出这场谈话以来最想问出的问题。
李昀州却看着他,“为什么你觉得,我和你会是一个阵营?”
李苍峡一脸神游天外的走出了房间,被打击的失了魂似的。
病房里的李昀州却转头看向窗外。
“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他像在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秒,他的嘴角被动地往上扯了扯,勾勒出凉薄又恶劣的弧度。
“你猜呢?”截然不同的语气,仿若割裂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