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套房,林在野被许如青拖进房间,又“砰”地一下反手关上房门。
房间里一片黑,林在野往后退了两步,离许如青身上压人的气息远了一点儿,他们看不清彼此,但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在野嗓子疼,手腕也疼,另一只手捏着酸疼的手腕,转着活动了几下。
许如青掏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房卡,摸到墙上的卡槽插好,房间里面的灯瞬间就都亮了。
林在野眯了眯眼,很快看清了原来埋在黑暗里的人,许如青站在房门前,身形挺拔,那张分明的脸特别清晰,脸上的不高兴也很清晰,眼睛里幽黑幽黑的。
林在野下意识就想躲,他甚至很希望能一直在黑暗里,这样他可以把罪责归结给“黑暗”,至少能把自己的原因撇清楚。
因为陈明的短信,他就是来看个热闹,又趁着热闹,自己热闹了一把。
刚刚坐在他们对面的姑娘,林在野能看出来,她一开始对许如青是感兴趣的,但是因为他突然横插一脚进来,姑娘半路撤了。
所以,许如青在生气他打断了他的相亲?然后想从他身上讨回来?
“我们继续。”许如青盯着林在野。
“继续什么?你还想怎么样?人家姑娘已经走了,我又不认识她,总不能再给你捞回来吧?”
“明明是你在说谎,还说什么客户,相亲就相亲嘛,大大方方说出来,怎么,你害怕我坏你好事儿?”
“我还能赖着你不成,我巴不得你赶紧相亲成功……”
林在野越说火越大,嘴皮子没停,不停地输出,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样我就能早点儿走了。”
“解脱了。”
许如青脸上的表情裂开了,咬着牙,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周身的气息冷得冰人。
“你就这么想走啊?”
“你刚刚看我相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觉得自己有希望了是吗?”
“我跟你说,没门儿……”
许如青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到靠近林在野,低头看着他。
林在野抬腿往许如青身上踹:“起开,怎么,你还想来强的?”
但他的叫嚣没用,林在野牛仔裤很快就被扒了,只剩条内裤,身上的大衣还穿着,里面的毛衣被推到脖子,红了一片的胸口起起伏伏,大衣下摆遮在大腿上,能盖住屁股。
被许如青反身压在床上时,因为抬手反抗的动作,衣服又往上缩了缩,露出肌肉匀称的大腿,还有包裹着的,圆润的屁股,内裤往下也退了点儿,就挂在胯骨上,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别的。
许如青打人的时候从来不留情,连掐带捏,专挑人最疼的地方,林在野屁股上看着挺有肉,疼也是真的疼。
那天晚上他们话没聊透,但是做透了。
林在野被许如青弄得不轻,许如青一直在泄愤,咬他脖子,咬他耳朵,咬他肩膀,咬他所有能咬的地方,后来又说了几句话,林在野昏睡之前只记住几句。
“你不是也很会骗人吗?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去看你姐了吗?”
“你到底去哪儿了?”
“林在野,从始至终你都会骗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就是个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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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晚上睡得太晚,林在野周一上班迟到了两个多小时,闹钟没响,不知道是不是响了他没听见,又或者是被许如青关了。
何承允新制定的规章制度,周一上午十点开会,各部门经理都要到场,林在野到的时候,会已经快开完了。
“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林在野刚找了张空座位坐下,何承允站起来:“散会。”
林在野屁股疼,没坐稳当,其他人都走了,何承允看着他:“林经理,上一季度的业务报表,周五之前别忘了交给我。”
林在野想了两秒钟,没想起来什么业务报表,何承允主动给他解答:“是今天早上开会的内容,各部门以后都要准备季度报表,还有每月报表。”
林在野听明白了,点点头说了声“好”。
“对了,”何承允又对他笑笑,“你是业务经理,平时除了业务之外,手下的业务员也得好好管理才行。”
“是出什么事了吗?”林在野回头,透过开着门,看着大厅里正忙着打电话跟处理合同的业务员,都是各忙各的,没什么差错。
“李平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何承允问。
“怎么会?他怎么了?”
“李平把张成江的事跟公司里的员工说了,我开除张成江有理有据,他违法公司规章制度在先,又打人在后,不要把公司弄得乌烟瘴气的,这里是公司,不是兄弟场,我知道林经理讲义气,但是工作跟生活,还是要分开才行。”
林在野愣愣地听着,几秒钟后笑笑:“是,何总说得对。”
因为要弄业务报表,林在野晚上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他白天的时间都用来谈客户了,只有晚上有时间,有时候晚上跟客户吃完饭签完合同,结束之后还得回公司继续处理报表问题。
李平跟他一起,两个人每天晚上都是最后才走,经常后半夜才出公司。
没人的时候李平就嘟囔两句,抱怨何承允,虽然没直接说出来,但他身上的怨气能冲出去二里地了,几次激动的地方,都被林在野打住了。
“严格有严格的好处,为了公司好。”
“他是想把我们都弄走。”
林在野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何承允会一步步来,现在也算看明白了,何承允没有那个耐心,他想大换血,他更不允许手底下有不听话的员工,还有一个他这样的,跟人称兄道弟打头阵的人。
可能他离失业那天也不远了。
周四晚上终于不用再加班了,报表剩余的细节问题林在野准备等到第二天再处理,反正下午给他也来得及,没让李平陪着他继续加班,一到下班点儿就走了。
想到张成江,林在野没直接回家,买了一点儿营养品跟儿童玩具,打车直接去了张成江家。
张成江一家三口住在待拆的城中村,脏,乱,差,但是便宜。
如果不是因为离公司太远,林在野当时想租的地方也是这里,一年房租才1500,很合算。
出租车开不进去,林在野路口下了车,拎着一堆东西往里走,穿过马路最外围的几家苍蝇馆儿,拐进一条黑乎乎的巷子里。
没有路灯,偶尔有人咳嗽吐痰,还有很远的狗叫声,再就是他自己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林在野一脚命中一个臭烘烘的小水洼,鞋脏了,裤子上溅湿了几个黑泥点子,林在野不太通气的鼻子都能闻到酸臭味,还有各种垃圾发酵之后的味道。
林在野拍了拍裤子,往前走了两步,很快看见张成江儿子蹲在门口石头上正在玩儿蚂蚁呢。
“小辉,在玩儿什么呢?”
因为身体不好,张辉整个人干瘦干瘦的,脸也黢黑,站起来扔了手里的树杈,怯怯地背过手,站在门口喊人:“林叔叔好。”
“来,拿着,”林在野把手里的玩具递给他,“最新款遥控汽车,你爸说你喜欢这个。”
张辉没接,转身开了门:“爸,林叔叔来了。”
张成江正在做饭,听到儿子的声音跑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拉着林在野进来。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来就来,还带东西干什么。”
“给嫂子跟小辉买的。”
林在野把玩具汽车硬塞给张辉,跟着张成江穿过狭窄但还算干净的小院儿,进了平房里面。
“我正在做饭呢,待会儿一起吃。”
林在野不太舒服,中午吃的一碗面还没消化,刚刚一路闻着酸哄哄的味儿,提到吃的还有点儿反胃,他放下东西说“我吃过才来的”,又问:“嫂子呢?”
张成江抓了把围裙:“她下午刚透析完,在睡觉呢。”
林在野放轻了说话声:“工作的事儿,我正给你打听着呢。”
张成江支支吾吾说:“我找了份零工,就在旁边的超市里,先干着,边干边找吧。”
张成江尽量往好的地方说,没说自己的工资一天一百多,比之前的工资少不少,更不够医药费。
林在野看得出来,又在心里想,明天就是周五了,他可以去求求许如青。
“没事儿,现在挺好的。”张成江又补充了一句。
林在野坐不住,待了十来分钟就走了,小辉正在院子里玩儿他送的遥控汽车,院子里杂物太多,地面也不平,汽车走得不顺,又晃又扭,好几次差点儿翻车,小辉捏着遥控器,小身板也跟着汽车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林在野一出来,小辉又猛地站好,手指还摁着遥控手柄上的快进按钮没松开,汽车撞在墙角的摩托车上,林在野过去帮他捡起来,重新递给他之后在他头发上摸了一把就走了。
穿过昏暗肮脏的巷子,林在野身体里的疲惫被又一股钻进鼻子里的难闻气味勾出来了,脚底下跟踩了一团棉花似的,轻飘飘的,一脚一脚往下沉,往下沉,不停地往下沉,没有底。
走出巷口,站在昏暗的马路边,他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最后决定不租这里的原因了,不是因为这里离公司远,是因为许如青不喜欢。
许如青苡橋嫌这里脏。
只隔了一条马路,马路对面灯火通明,林在野这头的灯光都像是明亮幕布下盖不住的暗疮。
一个男人出现的很突然,是从林在野身后的暗疮里钻出来的。
“林在野?我操,真的是你?”男人吐掉嘴里的烟头,说话清楚了,“你他妈竟然跟我在一个城市……老大之前找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你躲这儿来了,真是操了……”
林在野看着眼前胖出三层下巴,比他矮半个头,满身肥油的胖子,像是吹了气的气球,肚子鼓鼓的,就快要炸了。
胖子虽然跟之前不一样了,但林在野还是很快就想到他是谁了。
他顾不上脚底下的无力跟棉花感,扭头就往巷子里面跑。
巷子里四通八达,跑进去不好追,而且胖子那么胖,跑不快,林在野做了正确选择。
越往里跑,鼻子里的气味越重,脚步声越重,呼吸声越重。
这种情况下,林在野都奇怪自己竟然还在想他跟许如青的事儿。
当年许昌平说得没错,他们这样截然相反的人在一起,是注定不会长久的。
他在暗疮里,不见天日,许如青站在山顶,注定了永远都光芒万丈。
林在野后悔了,后悔去搅乱许如青的相亲。
许如青以前是有过女朋友的,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男人的,如果没有他,没准儿他还能走回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