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不是故意关机的,他给林漫办理完转院手续,前前后后又跑了大半宿,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许如青要结婚了,他跟许如青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都是成年人,没必要玩儿什么直接消失的戏码。
不过真说起这个问题,当年他的确做过直接消失的事儿,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他也无法直接切断自己所有的社交关系。
充好电开机的瞬间,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提醒,还有噼里啪啦一大串短信。有许如青的,有陶小淘的,还有几条垃圾信息。
林在野选择性略过许如青的名字,他先给陶小淘回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陶小淘急得有些哑的声音传过来:“野哥,你终于开机了,你在哪儿呢,一整晚都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在医院呢,我姐转院了。”
“啊,怎么突然转院了,那漫姐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就是正常转院。”林在野坐在病床边,握着林漫的手腕给她按摩手指跟手臂肌肉,护工已经安排好了人,下午就会来。
“你跟许如青是怎么回事啊,他昨晚半夜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消息,他说你离家出走了。”
林在野:“……他这么跟你说的?”
“对,他说你们闹别扭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我俩就是断了。”
挂了陶小淘的电话,林在野又划拉到许如青的备注。他给他打了13个电话,还有很多微信消息。
“你在哪儿呢?”
“手机怎么关机了?”
“外面在下大雪。”
“我喝多了。”
“封路了。”
“风大。”
……
一开始是问他在哪儿,后面都是语无伦次的话,林在野的视线放在最后一条信息上。
“你的转账是什么意思,你突然给你姐转院去哪儿了,你不想她好了是吗?”
依旧是平时半威胁的语气,林在野看得眼角直抽。
三年前那个雨结束之后,早餐桌上许如青跟他说了别墅的密码:“以后的每周五你都过来。”
“过来做什么?”林在野在心里默默记住了密码,问完这句话的同时也就想明白了,让他过来还能干什么,跟那晚一样,草他而已。
果然,他看着餐桌对面的许如青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慢慢放下筷子坐直身体,两个胳膊在胸前一抱,饶有意味地看着他,眼尾往上撇了一抹很清晰的轻佻跟戏弄,像是胸有成竹又高高在上的猎人在欣赏自己的盘中餐。
林在野很快就低了头,他现在的确是盘中餐,能不能入得了许如青的口,还得看许如青的心情。
“不应该啊,你当年可不是这么天真,你不会真以为一个晚上就可以了吧?你当我许如青是慈善家吗?而且……”
许如青放下胳膊,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三根手指撑着餐桌沿儿,胸口没贴上去身体往前倾了倾,没继续后面的话。
林在野急了,一抬头:“而且什么?”
许如青轻笑出声:“而且……你都不年轻了,你的一夜也没那么值钱。”
那句话恶意十足,林在野虽然在听出许如青一定会说点儿什么不好听的话的时候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句轻慢的话给狠狠扎了一下,刀尖毫不留情一下到底,戳心戳肺,他的镇定再也没法继续了。
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定义,他们以后有关系——
是交易。
林在野还是不太敢长时间跟许如青对视,又低了头,等着脸上被泼上来的火辣热度慢慢降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安静跟顺从,不仅仅因为他姐姐,还来自这么多年里,对那份梦里抓不住的缥缈感习惯性的掩埋跟克制,哪怕到了现在,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压抑状态。
他是被锁住的。
“每周五是吧?”终于能开口说话了,林在野用力喘了口气,眼眶都憋红了。
“对,平时我没那么闲,没有特殊情况跟我的允许,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
林在野眨眨眼又点点头:“好,我记住了,那每周五的关系,我们需要保持多久?”
关于这个问题,许如青貌似思考了半天,拖长了调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之后才说:“没有期限,直到我腻了为止,快则个把月,或者我有了新的伴儿,毕竟想上我床的人很多。”
“好,好,我知道了,”林在野不太想听下去,快速出声答应着,“不过,我不想来你这儿,太远了,我回头找个工作租个房子,离我姐近点儿的,你去找我吧。”
说完这个,林在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他愿意帮他已经算是仁慈,刚想开口说“我来你这儿也行”,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许如青拉开桌子站起来:“随你……”
许如青一身考究合体裁剪精良的西装,领带都打好了,把他的肩宽长腿比例极佳的身材优点全都衬托得恰到好处,看起来是有重要工作,没等他嘴唇合拢转身走了。
一开始他们的周末情人关系,林在野尽职尽责,每周五都认真准备,像是迎接一场盛大宴会,然后把出租屋跟自己收拾妥帖后等着许如青。
只是许如青好像是不打算让他好过,在床上一次比一次狠,不准他求饶,不准他反抗,不准他比他先睡,规矩跟要求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过分。
有一次周五他跟客户喝多了,忘了那天应该提前回去等许如青。晚上10点,他刚出包厢就接到了许如青的电话。
“今天是周五了,你不想你姐姐继续接受治疗了吗?”
那是许如青第一次拿他姐威胁他,喝醉的他也是第一次开始反抗。
在床上许如青再一次用夹烟的手指摁着他头往他腿间压的时候,他借着酒劲儿,一下子拍开了他的手腕。
许如青被他甩了一下,手里的烟头掉了,把床单烧糊了一个黑洞,连床垫都烧了个孔,最后烟头掉在地板上灭了。
许如青来了火,腾地一下坐起来,刚刚夹烟的那只手掌心又扣着林在野脖子还想往下压,林在野压抑了自己那么久,在那一晚终于爆发,一张嘴对着许如青的手腕就是一口,咬住了就没松口,很快他就听见了皮肉被咬裂的声音,血的味道一下子冲进喉咙里,把他的理智都冲塌了。
许如青疼得仰头呻吟几声,脖子上血管暴起,反手就掐住了他脖子,但他还是没松口,一直咬着。
后来他想过这个问题,那是因为许如青那晚没下死手掐他。
两个人打了一架,谁都没让谁,都见了血,许如青半夜摔门走了,林在野特意看了眼时间,是凌晨1点半。
许如青走了,林在野在床边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嘴角的血都干了,看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存款,又努力联系新的医院。
周末两天,烟灰缸里积满了厚厚一层烟头,满屋子乌烟瘴气熏得邻居都来敲他门,以为他家着火了差点儿报警。
就在他到处借钱被拒的周五晚上,大门外的敲门声响了,林在野愣了半天,门快被砸碎的时候他才去开。
许如青站在门口,理了理袖口,大摇大摆走进来,对着他的出租屋挑剔了半天,最后指着浴室门,一脸嫌弃地让他赶紧去把自己身上的烟味儿洗干净,又拧着鼻子说难闻。
林在野瞟了一眼许如青手腕被他咬的地方,两排很清晰的牙印,还肿着。
浴室里他又抽了三根烟,最后还是妥协了,那次他是跟自己的欲望妥协了,后来他们就在一方努力镇压另一方努力反抗中挣扎了两年多。
他不再遮掩自己,但也知道,他能反抗的只有这些,许如青一提他姐,依旧有效,他的张牙舞爪从来都是纸糊的,一戳就破一烧就没了。
林在野讨厌许如青威胁他,现在也是,所以直接拉黑了许如青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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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青直到第七次听到机械的“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林在野拉黑了。
晚上的饭局许如青还是得去,他知道他现在得先解决危机问题才能谈别的,酒喝了不少,装了一晚上孙子,还是没有用,又是一场无用功。
荣悦在实验室里整整待了一周,她们的新产品研发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段,到了让她废寝忘食的地步,所以一直没看手机,后来才看到许如青几天前就给她发了一条取消协议结婚的短信。
“结婚协议你不是没有意见吗?怎么突然反悔。”荣悦一个电话打过去,很不高兴,“你这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香水的生命。”
“抱歉,是我反悔了,我不能跟你协议结婚。”许如青跟她诚心道歉。
荣悦问他理由,许如青没说。
既然许如青已经决定了,荣悦也不再浪费时间,挂电话前想起了什么,又提醒他说:“对了,如果取消假结婚,我可能说服不了我爸妈继续帮你。”
许如青坐在办公室,仰头靠着办公椅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一下接一下摁着,深夜的城市静谧里带着危机,一场大雪打乱了原本的节奏,所有人都想回到平常轨道上。
手机铃声把许如青的神经拽回现实世界,他猛地站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是他爸打过来的。
许昌平在家静养了几天,但身体依旧很虚弱,还在吃着药调理,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刚刚收到了恒远集团杨景辉癌症过世的消息,后天上午你代替我去参加一下葬礼。”
恒远这几年发展迅速,是许氏的直接竞争对手,两家明争暗夺,这次许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想也知道,恒远此刻是一副什么嘴脸,现在轮到恒远了。
杨景辉病重的消息几个月前就开始传了,没想到会这么快。
许如青木讷地应着:“后天上午吗?好,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