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以为是十三在叫,谁知一细听,却发现这尖锐刺耳的惨嚎声居然是十三胸口的树枝所发出的。
那树枝随着药水注入,嘶吼出的痛嚎声越发凄厉渗人,未几竟是自己蠕动着枝杈从十三伤口内脱离,落到地上后扎进泥地里,吸收着从十三身体里带出的血液迅速生根发芽,颇有要成长为新树的趋势。
“矛呢矛呢?”詹蒙看到这一幕紧张地大喊,“快扶十三起来让他扎这树一下。”
然而十三都不用他多说,见状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咬牙直起上身,奋力将长矛掷向树枝,让它彻底枯死了无生机。
做完这一切后,十三才终于安心,双眼紧闭着重新倒下。但他呼吸平稳,胸口的伤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除了脸色由于大量出血仍有些苍白之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似的,没什么大碍了。
“可以啊,粉兄弟。”詹蒙不太记得柳不花的名字,只忘不了他那头粉色头发,“你给他打的什么药水,这么有效?”
柳不花站在夜色下,修长的身形如同青竹般挺立可靠,开口却道:“毒药。”
詹蒙大笑三声:“哈哈哈,粉兄弟,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我没和你开玩笑啊,是这药水上真写着毒药。”
柳不花见詹蒙不信,便拿出药剂空瓶给他看,詹蒙抻头一望,发现药剂空瓶上面果真画着个骷髅头的图案,估计是怕使用者拿错,所以骷髅头图案下方还有醒目的红字标注着:剧毒,慎用。
偏偏柳不花有自己的一套治疗思路,他不按常理行事:“主要我看那截树枝一直在吸他的血,拔又拔不出来,我就想着给十三打点毒药,让他的血带毒,那树枝不就会放开他了吗?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现在马上给十三注射解药。”
詹蒙:“……”
看来十三没死不是柳不花医术好,而是十三自己命大。
卞宇宸无奈轻叹:“罢了,治疗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十三能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至此,今晚的危机终于暂时解除,宋曲悠却依然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环抱着自己低声喃语道:“这些树到了晚上就跟人一样,受了伤还会叫,你们说,它们会不会就是人变得啊?”
“很有可能。”易曜同样心有戚戚焉道,“不然这里为什么要叫木乃伊森林呢?”
木乃伊森林里的树枝一旦扎中人的身体,便会几乎没有任何门径手段可以拔出,倘若没有柳不花的毒药,那截树枝根本不会离开十三的身体,它会深埋在十三胸腔的伤口中,吸吮他的血液作为自己的养分,最终把十三变为一具会随着时间湮灭在风中泥土里的干尸,自己则成为这木乃伊森林中一株生机盎然的参天大树。
众人望着浩无边际的葳蕤森林,无法想象要长成这么一片枝繁叶茂的密林,究竟得死多少人。
“对了。”宋曲悠还有一点想不大明白,指着自己、郑书和卞宇宸问,“那些树枝为什么只攻击我们三个啊?”
易曜想了想说:“它们似乎对血液很敏感,可能是因为你们被蚊子咬了,身上有伤口才被盯上吧。”
郑书无语道:“这么屁大点的伤口,它们也能嗅到血腥味?”
那要是有大伤口还了得?
“我们明天赶路时都得注意了,千万别让身上出现伤口。”穆玉姬严肃地叮嘱大家,“再小的伤口都不行。”
牧金海听完就对柳不花说:“我不管那驱蚊水人用了会不会变黄了,明天进森林前先给我涂一点吧,我不想被蚊子咬。”
尤岚也举手凑近:“我也要!”
“喂,你们过来看一下——”
他们几人争先恐后预约驱蚊水时,拿着根火把在空地附近转了一圈的詹蒙忽地招呼大伙过去:“这里有几个没用过的帐篷,好像还是好的。”
云茜随手捡起一个打开检查:“没有破洞,的确是好的。”
“一共有七个呢,我们每两人分一个用吧。”应倚灵就穿着个小吊带和漏风的镂空针织外套,已经在搓胳膊跺脚了,“空地这里风还挺大,晚上不睡帐篷蛮冷的。”
女生就四个人,俩俩分完,剩下的八个男人也好分。
卞宇宸原本要和十三一个帐篷,可柳不花却道:“今晚让十三和我一起睡吧,我好看着他,有什么情况的话也方便治疗,如果你不放心我们三个挤挤也成。”
“不用。”闻言,卞宇宸同意了,“就你们共用一个帐篷吧。”
他最后和詹蒙一个帐篷,易曜跟尤岚一起,剩下的牧金海与郑书搭伙。
郑书倒是很想加入步九照与谢印雪三个人一块挤挤,奈何步九照和谢印雪都不同意,他也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分完了帐篷,詹蒙又道:“守夜的人也得安排一下。”
谢印雪适时启唇说:“我来守吧。”
詹蒙以为谢印雪的意思他来当第一个守夜人,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嗯,你先守一个小时,然后换……”
不等詹蒙把话说完,青年就打断他道:“不用,我守一整夜。”
“啊?”
詹蒙惊讶地看向谢印雪,青年这纤细的身板瞧着弱不禁风,浑身上下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甚至比重伤的十三还要苍白,詹蒙平时看着他,总觉得谢印雪跟锁长生外、此刻现实世界里被皑皑霜雪压弯的花枝一样单薄、孱羸。
那席砂金色的长发与圣洁的祭司既为他渡上了一层不可亵渎神性,也让他多了几分与凡世格格不入的疏离清冷,仿佛他生来便不属于人间,就该如天穹之上的孤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他家乡里老人也常说,这样有灵性的人,往往短寿,活不了太久就要回到天上去。
詹蒙就怕病恹恹的谢印雪通宵守夜一晚上,第二天人没了,便问他:“那你一整晚不睡,明天还能有精神赶路吗?”
青年却勾起唇角,温声道:“我必须要睡觉的副本,只有青山精神病院。”
“大佬。”能放出这种狠话,詹蒙瞬间就明白了谢印雪的实际能力并不像他的外貌模样那样看上去脆弱不堪,于是点头说,“行吧,你守吧,要是觉得困了你就来叫醒我们,我们再换着守也行。几个女的体力到底比男的要弱些,就让她们睡吧。”
二十四孝好弟弟郑书第一个表示赞成:“好,我没意见。”
颇有绅士风度的牧金海等人也摇头:“我们也没有。”
“那就这样决定了。”
众人都无异议,詹蒙立马哼着歌兴奋地去摆弄自己分到的帐篷:“搭帐篷,和男人睡觉咯。”
前去帮忙神情向来淡然的卞宇宸听到后嘴角抽了一下。
而谢印雪这边他就光站着,动也不动,像是在等帐篷长手长脚自己搭好一样。
步九照挑眉瞥了青年一眼,青年也侧首回眸望他,一双细长柳叶眸净凌凌的,很是无辜,步九照只好认命,边观察其他人的举止,边学着搭帐篷,几分钟不到竟也像模像样地搭好了。
随后他走到谢印雪身边,手掌向上送到青年面前,微微俯身作出邀请的姿势:“我的谢大少爷,帐篷搭好了,您请吧。”
青年见状便弯着唇把手放到他的掌心,眉眼盈盈含笑,连语气都分外轻柔,还学着他也在亲密的昵称前加了个极具占有意味的前缀:“我的九宝,你好像什么都会,真厉害呀。”
帐篷就一层布,隔音效果不好,已经进帐篷郑书听见谢印雪对步九照昧良心的夸赞愤怒地探出头来:“他不会开车!”
“又没让你们出车祸,怎么就叫不会开车了?”
步九照烦死郑书这个煞风景的,攥紧谢印雪的手将青年拉进帐篷后还不满地冷哼:“早知道就把帐篷搭远点了。”
谢印雪也笑了一声,眼底眸光微暗:“再远也是听得到的。”
步九照以为谢印雪说的是刚刚他们俩的对话被郑书听去了的事,并未多想,进帐篷后还蹲下把小薄毯仔细铺得更平整了,又仰起头对谢印雪伸出手,要拉他躺下:“好了,可以躺下休息了。”
谢印雪这次却没把手给他,反问道:“嗯?你想睡觉了吗?”
“我睡什么?我又不需要睡觉。”
今晚无论谁守夜步九照都不会睡的,若是以前他只顾自己,自然是想睡就睡,如今谢印雪对他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他怎么可能安心睡着?故说:“你睡吧,我替你守着夜。”
谢印雪又问:“那你就是不困对吧?”
可这次说话时,青年却抬起了腿,用白皙的赤足踩住步九照的掌心。
步九照这才发现谢印雪不知什么时候把鞋脱掉了。
他伸掌是想去牵青年的手,青年却用脚踩他,这本该是个具有侮辱性的动作,但在谢印雪身上,步九照察觉不到任何轻慢或不屑的情绪,只能感受到掌中赤足的柔软与冰冷,凉得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五指,想给予青年几分温暖,然而肌肤相触时,能传递的不止是温度,还有欲念与情愫。
步九照活了这么久,却也是第一次与其他人这样暧昧地亲近。
情欲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又是与生俱来的另一种本能与渴望。
他顺着眼前旖旎的雪色缓缓抬头,滑过青年纤细的小腿,再往上的风景却被洁白无暇祭司长袍所掩埋,他无法索求更多。
这时,青年笑着又问了他一遍:“步九照,你想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