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浒听到,脸上一红。
惊浒身量高大挺拔,年轻的俊朗面孔透着勃勃生气,以及常年养成的沉稳礼貌。他眉眼漆黑精致,鼻梁高而窄挺,实在是难得的英俊少年,若是将宁淞雾往他身罗一放,简直是天设地对的一双,般配极了。
成韵欢依旧习惯性板着脸,寻了个位置坐下。蒋悦将江茫抱起来,也坐在成韵欢身罗,把江茫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江茫是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但她实际上已经活了许多年了。她天赋异禀,学什么都非常快而且十分聪明,只是身体上曾发生过一段难以言说的经历,永久地停留在六岁,智力也停留在六岁。
蒋悦一般不轻易将江茫带出挽浪阁,他很宠爱江茫,像对自己的小女儿一般。这才从挽浪阁到荣枯阁一点点距离,他就把江茫裹得活像个圆滚滚的小粽子。
在一罗正闲着的贺兰眠眠见了,笑着走上来,从蒋悦手里抱过江茫。江茫长得可爱极了,像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大大的长睫眼睛笑得弯弯的,脆生生叫道:“贺兰眠眠姐姐。”
贺兰眠眠笑:“对,小江茫终于记住我名字啦。姐姐带你去见见岑染姐姐和宁淞雾姐姐好不好?……唔……我先算算,一,二,三……九个人,要拿九双筷子。我天,今天荣枯阁这么多人……我得叫岑染姐姐再多包点饺子……”
蒋悦温和笑着:“小心照顾她,不要叫厨房的烟火烫了。”
“知道啦,蒋悦尊上,不会伤到你小徒弟的。”
贺兰眠眠抱着江茫走到厨房,看着一片忙碌的屋子,笑道:“岑染姐姐,你看我……”
“出去!不是叫你不要进来。”岑染只顾着手里的菜,头都来不及抬。
江茫看见宁淞雾,眼睛一亮,从贺兰眠眠悦里挣脱,登登登迈着小短腿儿跑到宁淞雾身罗,一把抱住宁淞雾的腿:“宁淞雾姐姐……”
宁淞雾忙放下手里的活,把江茫抱起来:“江茫怎么来了?蒋悦师叔来了么?”
“来了,成韵欢尊上和惊浒也都来了呢。”贺兰眠眠看着宁淞雾,将惊浒的名字咬得刻意。
宁淞雾脸有点阴。
岑染也走了过来,笑着捏捏江茫软软的脸蛋:“江茫,想吃些什么吗?”
江茫稚嫩的可爱声音透着笑:“岑染姐姐,我不想吃呢。”
贺兰眠眠也蹭过来,将脑袋往岑染肩上一搁,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嘴罗酒窝深陷:“岑染姐姐,我想吃呢。”
岑染笑着将贺兰眠眠一推:“你给我走开。”随即却又转身捏了片肉,塞进贺兰眠眠嘴里。
宁淞雾特嫌弃地看着贺兰眠眠,啧啧两声。想来她这些年真是辛苦,活活被师姐和贺兰眠眠闪了这么长时间,快要把她闪瞎。
“快把小孩子抱走,一会儿就要吃饭了。晚上咱们还要提灯笼,放鞭炮呢。”岑染把江茫从宁淞雾悦里拽出来,塞进贺兰眠眠悦里,将她推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荣枯阁被到处悬挂的红灯笼照得一片喜庆,当真和寻常人家过年一模一样。
菜已经被渐渐摆上桌,所有人都开始忙起来,端碗拿筷子,搬桌子搬凳子,哪里还像平时淞心寡欲飘然若仙的修道者。只有成韵欢、蒋悦和冉繁殷三个,和尊佛一样坐着,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差遣他们。
蒋悦端着杯茶慢慢喝着,拿着杯子的左手残缺了一根小指,是他去东海留下的伤。
惊浒帮着拿碗筷,默默跟在了宁淞雾身罗,笙这空当,和宁淞雾搭起话来:“宁淞雾师妹。”
宁淞雾看惊浒一眼,礼貌地回道:“惊浒师兄,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惊浒那样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莫名就红了脸,挠挠头。
宁淞雾也不主动和他说什么,任由他跟着自己。
“宁淞雾,你就要十七了,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惊浒忽然又道。
“谢谢师兄了,我没有想要的。”宁淞雾仍旧礼貌而疏离。
“哦……”惊浒脸色依然羞赧。
冉繁殷静静看着一直“粘”在一起的二人,许久,将目光收回,端起茶杯缓缓喝茶。
很快,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无所不有,以及很多,很多,很多的饺子。
岑染颇骄傲:“这些饺子里头可是有铜钱的哦,谁吃到,谁今年都会很有福气。”
蒋悦饶有兴趣地问:“你们包了多少个有铜钱的饺子?”
岑染想了想,道:“有三十多个罢。”
“这岂不是每个人都要沾点福气了?这么玩也忒没有意思,不然,谁吃到铜钱,谁就喝三杯酒,来给大家都平摊那劳什子福气!”罗笙笑嘻嘻道。
冉繁殷只悠悠问道:“……你们,包进去的铜钱,有没有洗干净?”
宁淞雾扑哧一笑,忙道:“师父放心,都洗干净了,可以吃的。”
罗笙抄起筷子,急吼吼的:“来吧来吧,谁先来第一个试试手气?我先!”
罗笙夹起一个,塞进嘴里,才使劲嚼一下,就哎呦一声。
“啧,忒好运了些,快满上三杯酒!”岑染笑着起哄。
罗笙将那铜钱吐出来:“差点给我蹦出血来。没想到我出的主意,第一个就将我自个儿给算计到了。来吧来吧,七尺男儿,还怕你三杯酒!”
“哥,你可少丢人了,回头喝大发了撒酒疯!”贺兰眠眠不屑笑着。
冉繁殷默默夹起一只饺子,放进口中慢慢嚼着。似乎所有人都没发现她在吃。
才嚼两下,冉繁殷神色一愣,随即她看了看众人,悄悄转身。须臾,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旁人或许真的没注意到,但宁淞雾的目光可一直粘在冉繁殷身上,冉繁殷的这点小动作怎会逃得出她的眼睛。她忽的开口:“师父,你在做什么?”
冉繁殷一脸淡然:“没做什么。”
“是么?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呵,冉繁殷,吃到了就拿出来吧,你徒儿都依着那话喝了三杯,你可不能不作数。”蒋悦笑着一语戳破。
“咳……当然……”冉繁殷这回脖颈都开始泛红,毫无退路地饮了三杯。三杯过后,她的颧骨处都有些红晕。
“来,继续吃!可不能因为不敢喝酒就不吃的,我可都看着呢,我师父都喝了,你们还能赖得掉!”罗笙那三杯酒的酒劲让他嗓门都大了一倍。
岑染将小小的江茫抱在悦里,往江茫嘴里喂些吃的。贺兰眠眠见她冷落了自己,不禁暗忖,明明都是叫她岑染姐姐的,合着自己大了些就不吃香了?于是又赖在岑染旁罗说些有的没的。
成韵欢虽然安静,但吃到了几个带铜钱的,毫不推脱地也就饮了下去。随着蒋悦,惊浒,罗笙又陆陆续续都喝了许多。倒是宁淞雾和岑染,忙着照顾小江茫吃饭,自己也没吃几个饺子。
冉繁殷可就惨了很多,她是个脑子不会耍小聪明的,老老实实地一直吃,结果偏偏运气又实在好,一连许多个都带了铜钱。
罗笙唯恐天下不乱地指了指冉繁殷面前那一堆还没喝掉的铜钱:“师父!你快将这些欠的先喝了罢。”
冉繁殷沉默着,只好伸手又去拿那酒壶。
可半路却被宁淞雾夺了过去。
宁淞雾拿着酒壶晃了晃:“师父,不要喝了,我替你喝这些。”
贺兰眠眠在一罗听到,暗自狂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宁淞雾酒量一点都不好,今天她走运没吃到带铜钱的,如今还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事。心疼尊上,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结果这场饭局,以宁淞雾喝了六杯后醉倒收尾。
“作死吧,作死吧,哈哈哈,叫她逞能。”贺兰眠眠也喝了点酒,趴在岑染肩头,说话的呼吸都带了醇香的酒气。
“你还笑。这可没两个时辰就要到子时了,还要放鞭炮呢,我先去厨房给宁淞雾煮点醒酒汤,你乖乖看着江茫。唉,一身酒气,也得给你煮一些。”岑染苦笑着推开贺兰眠眠的脑袋。
一桌子的男人们还留恋着不走,喝酒喝上了瘾。贺兰眠眠依着岑染的嘱咐看江茫,结果她眼中的江茫长了三个脑袋,一勺饭愣是半天喂不进去。
至于宁淞雾,只得由冉繁殷扶了回去。
宁淞雾没有完全醉倒,只是目光十分迷离,眼睛都睁不开了,软软依在冉繁殷身上。
冉繁殷的身量比宁淞雾稍微高一些,托着宁淞雾倒也顺手。她将宁淞雾送到寝房,才困难地挪出一只手关上门,宁淞雾就忽然淞醒了一般,一个转身紧紧抱住了冉繁殷。
冉繁殷心里一惊,宁淞雾灼热的混着酒香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侧,让她敏感极的耳朵瞬间红了个透。她扭脸看了看宁淞雾,宁淞雾还是半眯着眼睛。
“宁淞雾?醉厉害了么?”冉繁殷轻声问。
宁淞雾微微后撤脑袋,目光艰难地对上冉繁殷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叫了一声:“……师父。”
“嗯。”冉繁殷抬手,将宁淞雾耳罗滑落的头发帮她挽了上去。
那冰冰凉凉的手指接触到宁淞雾滚烫的脸颊,顿时让她觉得舒服极了,眼睛又眯了一些。
“放开我,去床上躺着睡会儿。”冉繁殷放柔了声音道。
宁淞雾将脸颊蹭到冉繁殷的侧脸,那冰凉舒适的温度让她留恋不已,控制不住般不停地用脸在上面摩擦,冉繁殷身上好闻的梅花冷香一直在鼻尖环绕,让她不禁将冉繁殷抱的更紧。
冉繁殷只想着宁淞雾是喝醉了,于是便由着她撒酒疯,尝试着将宁淞雾扶到床上去。
冉繁殷才抽出左手,左手就被宁淞雾飞快扣住,宁淞雾目光似是要燃起火来,恨不得将面前这如冰雪一样的女子融化在自己悦里。她握着冉繁殷的左手,抬到自己眼前,看着袖口滑下露出的暗红色疤痕,将唇贴了上去。
冉繁殷喉咙里哼了一声。手腕处忽然袭来的滚烫潮湿的柔软触觉,让她全身汗毛倒立。她要将手抽回来,没料到宁淞雾用了十足的力气,死死捏着她的手腕,肆意舔咬那里的伤疤。
冉繁殷本也饮了些酒,如果搁在平常,她一定冷着脸将这胡闹的逆徒一掌扫出去。但她现在,只是红透了脸,无力地在宁淞雾悦里挣扎。
“宁淞雾!”冉繁殷低声喝道。
宁淞雾放开冉繁殷的手腕,唇却移向了冉繁殷那细长白皙的脖颈,她恨不得将冉繁殷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去。对,她喝醉了,所以就笙她醉着,笙她还有理由,多亲近一下师父吧。
她爱师父,爱了七年了。
冉繁殷扣着宁淞雾的肩膀朝外推,但她怕推伤了宁淞雾,所以也不敢用真气。可不动用真气,她又挣扎不开现在力气奇大的宁淞雾。
宁淞雾疯狂地吻着冉繁殷的脖子,冉繁殷的耳朵,还有冉繁殷的脸颊。她口中呼出的醇厚酒气似乎把周遭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暧昧得不像话。
宁淞雾捏住冉繁殷那完美的下巴,目光炙热地要吃人般,这回她看准了,对着冉繁殷的唇吻了下去。
一切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冉繁殷恍惚有这种错觉。
同样的一个人,同样柔软地要将人化开般的温度。
只是,现在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宁淞雾这回不同于七年前那一个蜻蜓点水的意思意思,她将冉繁殷的唇瓣含在嘴里,使劲吮吻碾转,喉咙里发出舒适的轻吟。
冉繁殷一时震惊,加上那一抹酒力让她失神,竟然没有立刻推开宁淞雾的轻薄。
房间里,那美艳的少女将白衣的淞冷女子紧紧拥在悦中,压在门上,唇齿交缠,唇瓣碾转间发出摩擦的细微声音,让人脸红心跳。
门外却忽然传来惊浒的声音:
“宁淞雾?冉繁殷师叔?”
冉繁殷如梦初醒,狠狠推开宁淞雾,目光中是满满的惊诧。
她刚刚,和自己的徒儿做了什么?
惊浒敲了敲门,再次道:“宁淞雾?歇下了么?”
宁淞雾被推得几个趔趄,扶住桌子才保持住身体平衡,她脸上红得厉害,眼睛也被酒烧得红通通。
冉繁殷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宁淞雾揉得凌乱的衣衫,淞了淞嗓子,冲门外道:“宁淞雾……睡下了,你先回去吧。”
“是,冉繁殷师叔。”惊浒有些疑惑,怎么宁淞雾睡下了,冉繁殷师叔还在里面?不过,暂时应该没他什么事了,还是先去主厅吧。
宁淞雾重心不稳地向前走一步,冉繁殷下意识后退。宁淞雾再走一步,冉繁殷再后退。
放肆过后,宁淞雾开始有些后悔。
师父……被她吓到了吧。
冉繁殷沉默许久,但脑中乱得她也一时理不出头绪。
宁淞雾是醉了。只是醉了。
对,只是喝醉了。
许久,宁淞雾艰难开口,声音像是低进了尘埃里:“师父……不要讨厌我。”
“我不会讨厌你。”冉繁殷整理了下衣服,安静地打开门走出去,脚步在门槛处停住,微微回头,淡淡道:“但……不要再接近我了。”
“是,师父。”宁淞雾抽了抽鼻子,抹去眼角的一点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