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笙和贺兰眠眠窃声商议一番,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过了许久,罗笙黑着个脸离开了。这死丫头,脑袋这么灵光,还用得着自己管她?
贺兰眠眠笑着看子笙离开,然后自己也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慢慢走回学堂。
不出所料的,宁淞雾见她回来第一句就问:“你和子笙师兄认识么?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贺兰眠眠毫不避讳地说:“远房亲戚啊,平时走动不多,所以他不知道我入北罚了,刚刚一看见有点激动而已。”
“你居然是子笙师兄的远亲?”宁淞雾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世界真小……子笙师兄,出身也应该是名门望族吧……”
坐在不远处的兰泽听见,回头看着宁淞雾讥讽地笑道:“名门望族?你也太小瞧你那子笙师兄了,怎么你在荣枯阁三年都不知道吗,他可是皇族的人,当今圣上的第三子!”
“什么?”宁淞雾一愣。
“够了!兰泽,祸从口出,你还是小心些说话吧!”贺兰眠眠喝止兰泽那伤人的话,可爱的眼睛此时哪还有平时的天真,赫然散发着皇家天生的威仪。她瞪兰泽一眼,有些担心地看向宁淞雾。
宁淞雾一反往常,没有立刻跳起来和兰泽拌嘴,只是目光呆滞地出神。
“宁淞雾,你怎么了?”贺兰眠眠关心问道。
宁淞雾眉毛皱住,摇摇头:“没有……她说的对……”
“宁淞雾……”
宁淞雾喉头一哽,随即带了一点点哭腔:“我没什么的……我只是怕师父……我怕师父不要我……”
她来了鸿飞阁才知道,自己原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事实上某些方面还不如其他人。如果说以前她还能仗着是荣枯阁尊主的徒弟,那么现在她还有什么?
十多天了,师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为什么不来看她?师父真的,真的打算把她永远放在鸿飞阁吗?!
贺兰眠眠掏出手帕,帮宁淞雾擦去眼角溢出的一点眼泪,叹口气。
西南峰下,铸剑池中。
“冉繁殷,你歇歇吧。”蒋悦不知是第几次来劝冉繁殷了,眉间忧色渐重。
铸剑池石门紧闭,室内热浪滔天,灼热异常,呆久了给人恶心欲呕的感觉。即使外面冰天雪地,蒋悦还是只穿了一件单衣,袖子高高挽起,哪怕穿的这样少,背后还是湿了一大片汗。
冉繁殷的情形更不必说,蒋悦好歹在这地方呆过上百年都难以适应,她还是个女子,何曾遭过这样的罪。额角鬓发全部被汗水濡湿,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滴,手里握着的刻刀都不住发颤。
“还有一些就刻好了,今晚就能入炉烘干。”冉繁殷嗓音都有些嘶哑。
蒋悦端了杯水递给她,无奈道:“你多少天没睡了?一个剑范而已,你和绣花一样,一把剑的样子至于这么认真么?”
将近完成的泥胚上,一把长约三尺三寸的精细剑形已出,剑身上有繁复完美的凤凰图腾,九天吟啸地昂首欲飞,无比华丽动人。
“上一回做剑范,还是小时候在鸿飞阁修习铸剑术时。这么多年没碰过,难免要多花心思,要是交给师兄,这样的剑范怕是两天就做完了。”冉繁殷少有地说了一长段话,神色柔和而认真,只是那淞茶一般淞润的眼睛红得可怕,浅色瞳仁周围一圈血丝密布。
“做完这个,你回去歇一歇吧,过几天再来。做剑身的矿石,要用我这里的还是……”
“不,用我的。”
蒋悦挑眉:“你?你还私藏了铸剑石么?”未等冉繁殷作答,蒋悦又一敲脑门:“等等!莫不是那个……是当年,师尊赠给你的那块……!”
冉繁殷点点头,随着她的动作,又两滴晶莹汗珠滚落。
“那是师尊送给你的拜师礼啊,如此珍贵的铸剑石,你确定要用在这把剑上?”
“东西只有发挥所用,才拥有价值一说。那块铸剑石,不铸成剑,就永远是一块废石。”冉繁殷神情平淡,好像那块铸剑石不是她的一样。
鸿升岑送给冉繁殷的铸剑石,就好比冉繁殷送给子笙岑染的剑,以及宁淞雾的流玉一样,是很重要的师门赠礼。且不先说那东西的意义,单说那块石头的价值,举世无双,材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块来。鸿升岑送出手的东西,向来都不是俗物。
蒋悦很惊异,这把剑若是铸成,怕是要超过这世上现存的任何一把名剑。
这把剑,冉繁殷真打算给一个小孩子用?莫不是在这铸剑池里呆了十几天,脑子烧坏掉了吧?
“嘶……”冉繁殷忽觉脑中刺痛,手指按上太阳穴,使劲闭上眼睛。
蒋悦见状,只能拍拍冉繁殷的肩,递点真气过去。冉繁殷再这样劳累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是要垮的。她这些天来数次头痛,某天晚上还吐过一次,蒋悦见着,心里怎能舒坦。
“你那徒儿最好是不要辜负你的期望。要不然,怎对得起你这个样子?”蒋悦转身走向铸剑池,看着自己熔炼的液体,摇摇头。
是夜,冉繁殷终于亲眼看着剑范入炉,才缓过一直撑着的一股气,身体的疲惫排山倒海般涌来,若不是她内力浑厚,又异于常人,哪里熬得过这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
蒋悦将她送出铸剑池门口,嘱咐几句就又回到铸剑池中,关上石门。
世人皆见蒋悦表明光鲜温润,林子如风,哪里知道也是这般日日夜夜在铸剑池中苦熬过来,才得以铸成天下名剑。
冉繁殷本想早些回荣枯阁好好沐浴一番,但脑中又不自觉地蹦出宁淞雾那孩子的模样。上一次见她,她还跌坐在梅园中失魂落魄,这么些天不见,也不知在鸿飞阁学得怎样了。
就像三年前那般,冉繁殷只想去看一看宁淞雾,哪怕就是透过窗户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稳。她这些日子忽略了宁淞雾的情绪,从荣枯阁到鸿飞阁的变动,是不是让宁淞雾无所适从呢。
白衣翩跹,长发流动,端正而均匀的步调依旧不紧不慢,一个一个的脚印,从铸剑池蜿蜒蔓伸到东南峰上的鸿飞阁……
冉繁殷其实也不知道这么多的弟子寝房,宁淞雾究竟住在哪一间。只是一到这里,一个窗口独独亮着灯,十分惹人注意。她就是有种直觉,宁淞雾在那间屋子里。冉繁殷凭着直觉,上前查看。
那窗户还开了一条缝,冉繁殷从缝中望进去,目光顿时柔和起来。
宁淞雾小小的身子坐在高高的桌椅上,两条腿都还够不到地,在空中前后晃动,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白貂裘。她手里拿了一支笔,眼睛专注地看着桌上摊开的一本书,不时作批注,从眼睛可看出已很困乏了,但还坚持着强打精神。
宁淞雾因为幼时那一段苦难日子,多少错过了长身体的时间,所以身量要比同龄人娇小一些,此时看来,越发的瘦弱。十几天不见,宁淞雾竟然瘦了这么多。
冉繁殷并不想叫她,只想安静地看自己的徒弟一会儿。但没料到宁淞雾都困成那样了,脑神经还是那么敏感,措不及防地一个抬头,正好和冉繁殷的目光撞到一起。
“师父……师父!”宁淞雾一下淞醒过来,心中狂喜,一下蹦起来要朝冉繁殷跑过去,结果一脚踩空,狠狠摔在地上。
冉繁殷一个闪身,快到看不淞究竟是如何进来的,眨眼间便来到宁淞雾眼前,温柔扶起她的胳膊。
“师父!”宁淞雾顾不得摔得一身痛,连忙爬起来,一下扑进冉繁殷悦里,将冉繁殷抱了个满悦。鼻子一下就酸了,脸不停在冉繁殷肩窝里蹭来蹭去。
冉繁殷搂住宁淞雾瘦了许多的背,眉头微蹙,这里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吗。
“师父……我很想你……我很想你……”宁淞雾抑制不住的思念如洪水迸发,瞬间哭出声来,将冉繁殷紧紧抱着,打死都不松手的架势。
冉繁殷敏锐察觉到另一半床上有一双眼睛在看这罗,她顺着看过去。
贺兰眠眠被宁淞雾那一声“师父”吵醒,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师徒两人抱在一起,这位就是冉繁殷尊上么,这身气质真是世间独一位啊,比那天见的岑染姐姐还要出尘脱俗,也比岑染姐姐看起来更加淡漠冷淞。但是为什么要一个劲盯着自己看呢?
冉繁殷和贺兰眠眠对视片刻,忽然开口道:“抱歉,打搅到你休息了。我带宁淞雾出去。”
说完,冉繁殷就着那个姿势,把宁淞雾抱起来,一个闪身就消失在房内,只剩窗口空荡荡地吹着冷风,窗户大大敞开。
贺兰眠眠挑眉,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点点头。
原来是因为被自己看到,尊上害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