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栏内是一间小房间, 干净整洁，设施齐全。倒不像是监狱，只是针对守域人的禁闭室。

“我说，你跟那什么不是还挺熟的吗？你就不能给它发个信儿求求它？”

里头的人没答话, 一旁的守域人推了问话的人一把, 压低声音：“求什么求，准是中心真生气了, 你不看这两天过去都没个消息吗？”

被推的人噤了声, 随后又忍不住说：“要我说，你这运气真是不太行。”

守域人把手里的餐食一一递进去，一边搭话道：“本来特别批准你在惩罚期间进关卡, 就算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了。可你看看，关卡崩了不说，跟你一起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你还什么都说不清楚。”

说完了，见里头人好像没有接话的意思, 又继续道：“关卡失衡嘛, 谁都没见过, 也说不清是怎么搞的。但毕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所以上头没发话，我们这边就不能放你走。”

看人依然没开口, 守域人撇了撇嘴，探头往房间里看过去, 发现对方是正在看电视。

不知名的黑白电影播到了一半, 顶端突然滑过了一排大字。

［恭喜闯关者池念获得S等级！］

同样看到了滑过的大字, 守域人吸了口凉气，“我天, S级！我还是头一次见！”

“上回第一场就得A的也是这个闯关者吧？有点东西啊！”

“这是有点吗？”

“诶是是，是太强了！”

对着电视屏幕一起感慨了半天，两个守域人终于转身打算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句：“等等。”

守域人回过头，见久未出声的1121走到了铁栏前，一手撑在了栏杆上，神情有些虚弱地说：“我很不舒服，能不能带我去医务室看看？”

“啊？”

跟恶灵一样，守域人拥有与常人不同的体质，不止不会死去，也几乎不会生病。

但守域人仔细看了看1121开始冒冷汗的脸，又伸手调出了1121的实时板面。

道德分没有任何异常。

代表没有说谎。

“行吧……”两个守域人连忙开了门，一起带着1121往医务室去。

走得匆忙，没人注意到电视屏幕底端正逐渐消失的一行小字。

[去医务室。]

医务室距离禁闭室并不算远，两个守域人把人领进去，等了一阵子，却不见医生来。

“奇怪了，李医生怎么不在？”

说着话，守域人往里走了走，想掀开帘子去找人，却一走进帘子后头就没了动静。

“怎么着啊？”

跟在后头的守域人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太对，随即转身抓住了1121的胳膊，“走，先回去……！”

话没能说完，瞪大眼倒在了地上。

医务室里一瞬陷入了安静。

一只手伸过来，拖住了守域人的后领，把人拖进了光块。

1121站在原处，没急着动作，安静等了一阵子，光块再次出现，去而复返的人走到1121面前。

“戴上它，他们不会再找到你。”

“屏蔽器？”1121抬手接过手环样的东西戴在手腕上，“你应该早点过来。”

“要不留痕迹的入侵并不容易。”

1121问:“你都搞定了？”

“没有。彻底攻占主网络系统还需要一段时间。”

1121似乎对这话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打开了医务室的窗口。

“你出去之后，要去哪里。”

1121说:“办点私事。”

来人在旁看着1121动作，并没有阻止，只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她们在梦回乡。”

·

在几声鸡鸣里醒过来，池念往旁侧了侧身子，觉出手还跟人紧握着。

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睁开眼，对上躺在身旁的姜息的侧脸。

纤长的墨色眼睫合拢着，被阳光润过的银发上有一层暖人的金，捎带着将苍白的脸色也衬出了一丝暖意。

褪去了恶灵的威压，显得很有人气。

池念单手支起身来，继续欣赏了几秒美色，把另一只手过去，指尖轻轻点在姜息眉心，沿着眉骨一路描画下去。

鼻梁，唇，下颌，颈项。

在画到锁骨下侧且企图继续往下的时候被姜息握住了作乱的手。

丝毫没有越界未果被抓包的心虚，池念反手握紧姜息的手，弯眸看她，“醒啦。”

“……”

一开始就没睡着。

但姜息嘴上答：“嗯。”

池念翻身坐起来，收着手臂把姜息也拉起来，“我饿啦。”

洗漱过便出了房间，这里并不提供上门送早餐的服务，一群入住的闯关者们围坐在圆形大木桌上一起用餐。

但圆环没能闭合，在姜息和池念身侧各断开了一处缺口。

面积不小的木桌不坐满也有十几个人，却都吃得异常安静，似乎都沉迷于面前的美食，几乎一点杂音都没发出来。

只是时不时有人朝着姜息和池念的方向瞟过来，且尤其注意着姜息的神情。

是生怕哪里一个不注意，早餐现场变成灵异凶案现场。

而满桌里吃得最顺心的人坐在姜息身侧。一手拿着白瓷小勺慢悠悠喝粥，另一只手捏着筷子夹姜息转过来的菜。

因为没有进食的强制需求，姜息照常对食物兴趣不大，只在池念推荐哪道菜好吃的时候才动动筷子，以及在池念喂过来的时候张开嘴。

那些被推荐的菜自己尝过几口，更多的也是送到了池念面前的小碗里。

而亲昵又自然的小动作都被同桌的闯关者们收进眼底，越看越讶异，有几个都看得忘了吃东西。

池念一贯不在意这些，倒是姜息被满桌频频投过来的眼神看得皱眉，抬眸扫过去，吓得一桌人一个个迅速低了头。

池念忍了忍才没笑出声，夹了一筷子菜补到姜息面前的小碗里，又侧身轻轻蹭了蹭姜息的肩膀。

明里暗里的哄人。

随着姜息面上冷色的缓和，饭桌上诡异的氛围也稍微缓和了几分。

池念继续埋着头专心用餐，微卷的长发在出房间时用一根随手找到的簪子盘在了脑后，动作之间散了几缕发丝下来，在颊侧晃来晃去，多少有些拖累进食的速度。

姜息伸手过去，把几缕碎发挽在一起，替池念别在耳后。

将手收回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地蹭到了池念颈上的银链。

电流样的触觉突地滑过，两个人动作都一顿。

临水的地方，空气潮湿，不该有静电。

池念停下喝粥的动作，“姜老师，再摸我一下。”

一个闯关者闻声被呛到，咳了一声之后又马上拼命憋住。

坐在对面跟近处的闯关者则都不敢动作，默念着非礼勿视把头低得快要埋进碗里。

姜息伸手过去，用指尖再次碰了下刚刚蹭到的那截银链。

同样的电流感随之落在指尖上，想着大概池念也能感受到，姜息要将手收回，却被池念按住了指尖。

池念说：“有规律。”

细微的电流感并不是持续的，快慢不一，像是某种断续的信号。

或者是，某种刻意传递的信息。

池念转头凑到姜息耳边，低声问：“这是什么，摩斯密码吗？”

一边说着，她迅速低头拿出了手机，将几段重复着的快慢频率用点与线记录了下来。

电流感只进行了大概半分钟便彻底停了下来。

姜息将手拿下来，看着池念直接划开了手机的浏览器界面，输入“摩斯密码翻译”。

之前她已经试过，跟在现实世界一样，这手机可以联网可以搜索，且除去一些人物信息，许多基本知识都可以与现实世界重叠。

池念把记录下来的那段点线复制进翻译器，点下翻译。

成功出现了一排文字。

但完全连不成句。

池念按下返回键，“好像不是摩斯密码。”

姜息说：“我看看。”

池念将手机屏调回记录的点线，姜息垂眼看过去，看过几遍之后，在下面打了一行字出来。

［终止程序即将完成，请抓紧时间。］

池念眸子一亮，“是这个意思？”

就着姜息打的那排字，池念在下头接着输入：姜老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然后把手机递给姜息看她打字。

－－是我用的密码。

将池念记录下来的规律套进她和相熟的几个守域人之间私下使用的信号密码，便可以得出上面那句话。

－－只有我和几个守域人知道。

池念抬起手，再次捻了捻脖颈上的链条。

这回没有引发任何反应。

又拉着姜息的手触碰上去。

也没有反应。

池念低头输入：会是守域人发过来的消息吗？

姜息回：应该不是。他们有别的方法找我。

要比这样传递简单方便得多。

那这消息是谁发过来的？

池念眨了下眼，想到了在三十三院里跟黎萧萧的对峙：之前中心怀疑有一段扰乱程序被我藏在了项链里。

姜息同样想到了这件事，看着池念打出来的话，神色微凝。

至今还不知道中心在哪里，而555说海上关卡里的录像无法调取，没办法确认那个老人的身份。

但疑似能导致关卡漏洞，又与漏洞同步消失的人，必然不是什么路人甲。

一件又一件，这些不明晰的事都像是埋在脚下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引爆。

池念放下手机，抬手捻了捻姜息微蹙的眉心，将她的愁绪揉散，“我吃饱了，去走走好不好？”

街上有不少闯关者，零散或成群地走着，时不时有人注意到她们，又自觉地快速挪开目光。

想来大概是登记时候的事已经传了出来。

怕姜息被看得不自在，池念伸手挽住姜息的手指，随便找了条看上去风景不错且人少的小路逛过去。

路旁种满了挺拔的杨柳，窈窕树影同两个人身后的影子一起落在青石小路上，被悠悠拉长。

上一次这样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在街上闲逛，还是在北区监狱。

那回是在夕阳将落的时候，一路从午后走到了入夜。

这回却是在白天，日光充足，什么景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迎面送来的清风温柔和煦，像是能把一切负担忧虑都拂到身后，且先专注于此时此刻，只一心顾着身边相随的人。

池念侧过头去看姜息，突然想起来，“姜老师，在古堡里头的时候，你说会答应我一件事。”

当时她说还没有想好，说要随后想好了再说。

姜息应她，“嗯。想做什么？”

池念有些想说想在这里跟她接吻。

但看了眼迎面走过来的陌生闯关者，池念决定还是不要为难薄面子的人，把心思压下去，“还没有想好。”

不如把机会留给更惹人脸红的事。

一直走到小路的尽头，重新回到了主路上，发现前方聚集了一群人。

池念原本没多少看热闹的心思，想拉着姜息绕过去，却被一个边叫边后撤的闯关者挡住了路，“天哪！”

围观的人群恰好漏了点缝隙出来，池念抬眸扫过去，晃见了被人群围在中央的人。

那大概是个刚从关卡里出来的闯关者，却居然只剩下了从头往下大概三分之一的身躯。

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拦胸截断了。

他双手扒在路旁的石阶上，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呜咽，温热的鲜血不断从他身体的断口处涌出，流淌着浸透了身下的地面。

这过分血腥的场面出现得太突然，周遭的闯关者都满脸惊骇地看着，一个离得近的男闯关者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人，“该，该怎么做？他……他还能活吗？”

“这……伤成这样，根本恢复不过来啊！”

闯关者仰面躺在石阶上，因为过度失血与疼痛，看起来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是无能为力，有心软的闯关者已经受不了地挪开了视线。

却突然听见周遭的人惊呼了起来，“哎，这是什么！”

只见沿着闯关者身躯的断裂处，一条条模糊的光线延伸了出去，将闯关者失去的肢体都勾勒了出来。

而随着线条的逐步闭合，原本只是虚影的光线一点点清晰起来，居然逐渐化作了实体。

一个身影蹲在闯关者身边，手里拿着张什么东西，紧紧地塞到了闯关者手里。

有识货的人认了出来，“是恢复卡！”

池念问：“恢复卡是什么？”

有个离得近的闯关者热心回答她：“可以帮助闯关者快速恢复伤情的卡，好像是最近才有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原来真的这么神奇！”

“不管多严重的伤都能恢复？”

闯关者点点头，“对，据说只要你出关卡的那一刻还没死绝，就都能给你恢复好！”

人群中央，闯关者依旧虚弱地躺在地上，但已然恢复了完整的躯体，重获新生。

他睁开眼看向自己身边蹲着的人，明白自己刚刚被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一时掉了眼泪，“率姐……”

蹲着的女孩打断他的话，“别废话了，歇会儿起来跟我走。”

见闯关者已经没什么大碍，围观的人便纷纷散了，留下来几个走上前去询问女孩从哪里得到了这卡片，也都被女孩几句话搪塞了过去，只能悻悻离开。

最后只余下池念和姜息，以及等着闯关者恢复的女孩。

池念轻轻转了转手腕，“碰到熟人了。”

周遭没了围观的人，这句轻飘飘的话便显得额外突出。

蹲在原地的女孩一愣，猛地回过头来，一张圆脸对上了站在不远处的池念。

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慌起来，女孩当即起身往后跑，却才抬起了脚，就觉出浑身都被什么东西绑了个结实。

低下头去才发现是一缕缕银丝，还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直接被拖拽到了池念面前。

对上那张脸，池念弯眸，“好久不见。”

发觉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看了一眼在旁的姜息，圆脸女孩向着池念挤出一个万分难看的笑容，“好久……不见。”

不等池念开口，圆脸女孩迅速道：“之前真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我包里有很多灵币，还有一些卡，全部都给您……”

“就求您放过我这次，行不行？”

池念从圆脸女孩腰上拿下布袋，掂了掂，重量十足。

直接把布袋递给了姜息，池念笑着问：“放过你，让你再去坑别人？”

“不会！这次绝对不会！”圆脸女孩仰着头，“我们已经不做那种事了，以后也不会再做了！”

语气激动，听上去却不像是在撒谎。

池念问：“为什么？”

能让一群在主城区屡次行凶，都有了自己地盘的人放弃营生，显然不是什么简单事。

石阶上的闯关者已经完全恢复，见女孩被挟持，迅速跑了过来，“你们别伤害率姐！我们真不会再犯事了，因为我们救了一个人，她……”

圆脸女孩扭头吼他：“闭－－咳！”

银丝一路锁紧了圆脸女孩的咽喉，阻止了她阻拦的话。

姜息冷声道：“说。”

眼看圆脸女孩连气都喘不了了，闯关者迅速道：“那个怪人说了，只要我们帮她，她就能让我们都不用再进关卡！”

池念问：“那你怎么还进去了？”

“我，我是……”

见男人答不上来，姜息稍稍松了圆脸女孩脖颈上的银丝。

猛烈咳嗽了几声，圆脸女孩缓过劲来，知道现在再瞒也瞒不住了，索性坦白：“他进去的早，当时我们还没帮完。”

“现在帮完了？”

“……帮完了。”

池念问:“为了一个口头承诺就肯帮人，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大话？”

她跟圆脸女孩打过交道，知道对方心眼有多少，必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不是大话……”

眼神在池念和姜息脸上转了又转，圆脸女孩最终放弃地低下头，彻底坦白:“因为我知道……她就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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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封面，大家不要迷路喔

晚安好梦啦

好困好困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