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沉溺于深海之中,无边无垠的海水包裹住肌肤,细密的气泡从唇边、鼻腔溢出,一颗颗一串串,向上涌去。
唐梨仰着头,额间覆着细密的汗。
房间里很安静,房间里很吵闹,空调嗡嗡地运作着,两人的呼吸声融在一起,如漾起一圈圈波纹的海面。
楚迟思本身就偏瘦,黑色睡衣又买的大了一点,丝绸薄薄地透着光,隐约能望见腰肢的轮廓。
盈盈的,纤细如莲。
唐梨的呼吸又沉了几分,她偏过头去,凌乱的长发遮盖着面颊与视线,随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危机:Alpha信息素失控】
【剩余时间:40分钟】
面前的系统屏幕莹莹亮着,倒计时走动得如此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磐石挡住,艰难地向前移动着。
明明才过去了十分钟,唐梨却觉得有一万年那么绵长,身体都快僵硬成石头了,没一处不烫,没一处不痒。
她声音已经全哑了,喉腔涌着些血气,字句混杂着零落的呼吸:“楚…迟思……”
楚迟思偏着头,目光平静:“嗯?”
她冷静得不可思议,腿侧抵着腰际,伸手去扣紧那腕间的金属,好让唐梨没办法挣脱开来。
长发一晃一晃的,扫过鼻尖。
她的声音透过发梢,淡淡地落在耳畔,似晃落的珠玉:“都说了让你别挣扎,乖一点。”
指尖触上手腕,轻轻划了划。
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让唐梨身体猛地绷紧,呼吸紧了几分,哑着嗓子喊道:“迟思,住手!”
她指尖好软,带着一点细弱的凉意,触碰着手腕间被撞出的红痕,沿着纹路慢慢辄过皮肤。
腕骨本来有点疼,但她一碰,一揉,又变得有些痒,皮肤下的血缓缓地流,埋着几粒迸溅的火星,炽热而又滚烫。
唐梨心跳一顿,深深地呼吸着。
她眼眶微红,那副总是盈盈笑着的的眉睫死死拧起,拧成了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失了往日里的从容与分寸。
楚迟思看着,觉得有几分新奇。
她还是头一次见唐梨露出这样有些脆弱的表情,就好像她也有弱点,也有软肋。
那么,她的弱点和软肋是什么?
薄汗浸透了长发,唐梨发色本就浅,被水珠一润,显得薄而透明,似浸在水中的金子。
指尖触上面颊,拨弄着长发。
楚迟思帮她将几缕碎发挽到耳后,漫不经心的声音吹过发隙:“所以,你的任务是标记我?”
“嗯…不对,你对信息素的控制很熟练,哪怕与我接触时也能掌握在5-10%左右的浓度。”
漆黑眼睛沉沉压着一点光,压着深不见底的试探与思绪:“在没有诱因的情况下,Alpha信息素为什么会忽然爆发?”
“这太突然了,且不符合逻辑。”
楚迟思语速很快,判断道:“其中必然存在一个【因果关系】——有什么导致了你的失控。”
唐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指尖在面颊上划动着,拨弄着灿金长发,零星的凉意被涂抹开来,细细地辄过皮肤。
被她碰过的地方又痒又烫,一遍遍地撩拨,再一遍遍地压制。
偏生那“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仍旧凑得很近,软绵绵地坐在腰上,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自己的长发。
温度浸透了衣衫,缓慢向下坠,下坠,坠入唐梨的身体。
楚迟思拨弄着金发,认真分析着:“你的任务应该与我有关,可能是要求你说一句特定的话,亦或是做出特定的举动。”
“但这有些说不通——如果任务是【因】,为什么作为【果】的‘失控’落在了你身上,而不是我?”
唐梨:“…………”
救命,你别分析了,我快烧着了。
楚迟思一顿,忽地凑近些许,软软捏着唐梨的下颌,将她的脸掰正过来。
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唐梨的面容,清清亮亮,似一块被水冲洗过的黑色宝石。
她轻声说:“我明白了。”
“你的任务失败了,这是诱因;而信息素失控,是结果,也是管理者给你的惩罚。”
楚迟思推导的极准,正中靶心。
虽然唐梨昏昏沉沉的,没听进去几个字,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老婆聪明又可爱。
脊背贴着冰冷的地面,可倚在腰间的人却是暖的,软的,指尖带着一丝草木清香,撩拨着自己的心弦。
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声音,还有那暖春桃花般贴合着自己的身体,所有的一切糅杂起来,快让唐梨发疯。
喉腔干哑,胸膛火灼。
旅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行走了太久,她喉咙干渴,胸膛灌满沙尘,她渴望水源,渴望食物与归属。
Alpha信息素压抑着,暗流汹涌。
“惩罚只是单纯的失控吗?”楚迟思轻声问道,“还是有持续时间?”
【剩余时间:35分钟】
唐梨慢慢地攒出一口气来,声音支离破碎,哑着嗓子回答:“还有…三十…五…分钟。”
楚迟思点点头:“了解。”
身体好烫,头好痛,Alpha信息素本就偏强势暴戾,唐梨哪怕受过再多的训练也无济于事,她真的快压制不住了。
-
忽然间,清冽的香涌入怀中。
飘落的细雪柔柔侵入身体,覆满了每一寸肌肤,将她温柔地包裹起来。这个Omega的信息素,唐梨再熟悉不过。
那气息太冷了,像是冬日的森林。
积雪压弯了松柏的枝叶,纷纷扬扬地散落,枝叶草木浸润着水意,染着鲜活而剔透的色泽。
唐梨心跳停滞一拍,蓦然睁大眼睛。
金属哐当作响,手腕被撞得生疼,她却恍然未觉,吼道:“楚迟思,你疯了?!”
她腺体受的伤还没好,这几天一直在上药,医生千叮万嘱要好好修养。
如果大量释放信息素的话,很有可能造成伤口撕裂。
楚迟思瞧了瞧她:“你在紧张?”
指节覆上胸膛,掌心贴合着疾迅的心跳,她弯下腰,抵上了唐梨的额心。
如墨般的长发垂落,与璀璨的金发混在一起,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Omega信息素层层叠叠地涌来,似扑面而来的细雪,探入她的指缝,顺着衣领向里蔓延,渗透了她的呼吸。
“别紧张。”
楚迟思嗓音淡淡:“我知道分寸。”
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沁着微凉的水意,松针叶林婆娑作响着,绵绵的雪在心尖融化,清冽而又湿润。
信息素铺天盖地,不汹涌也不强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将Alpha信息素压制了下去。
楚迟思咳了几声,她也不太好受,面颊微微发烫,长发凌乱散落着,蔓过肩颈向下淌。
看起来像被人欺负狠了,眼角和鼻尖都染着一点红,模样又乖又可怜,让人心中痒痒。
忍不住想要再欺负几下。
楚迟思缓过气来,肌肤上盈着一层薄薄的水红,微敞的衣领间,隐约能望见锁骨的轮廓。
方才还肆意冲撞着,不安分的Alpha信息素奇异地停了下来,蛰伏在胸膛之中,似嗅到了甜美的蜜,蠢蠢欲动着。
好甜,好香的味道。
墨发纷纷拥拥地蔓过肩头,她挨得那样近,几乎要依偎在自己怀里,鼻尖全是她的香味。
太细密,太磨人。
黑色丝绸簌簌垂落,微敞的衣领间,细白脖颈向下延伸着,没入一片似雪般温软的影中,让人想含着尝尝。
唐梨忍不住垂下头,唇畔附上她脖颈,磨蹭着细软柔滑的肌肤,齿贝轻轻咬合着。
好甜,想要咬一口。
可是她没有,唇齿只是印着那里的软肉,任由清冽的香薰入骨髓,浇透了印刻在骨子里的渴望。
过了许久之后,唐梨松开了她,轻声说了句:“楚迟思。”
那人回应自己:“嗯?”
“楚迟思。”长睫慢慢垂落,唐梨抵着她的肩颈,又轻声喊了一句,“迟思。”
有人回答她:“我在这里。”
那声音好轻,浮在四散的白雾之中,周围寂寂无声,只余一片空荡荡的回响,一片白茫茫的寂静。
但是没关系,她会越过万水与千山,击碎层出不穷的屏障与阻碍,她会去找到那个声音。无论多远,无论耗费多少时间,都没有关系。
她一定会找到她,带她回来。。
【剩余时间:0分钟】
【恭喜您成功渡过了危机!】
提示音响起时,唐梨整个人都被细汗浸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无比。
Alpha信息素霎时停息,被一股不容置疑力量迅速回收,尽数纳入腺体中后,被强硬地压制在深处。
“你对信息素的掌控很纯熟。”
楚迟思拢着膝盖,坐在她的身旁,认真地评价道:“一分钟就将信息素全收回了,而且残余浓度不超过3%。”
唐梨哭笑不得,抬了抬被铐住的手腕,金属叮哐作响:“迟思,你能把我先松开再说话吗?”
楚迟思说:“不可以。”
“你刚才是不是想咬我?”楚迟思拧着眉,神色有些不满,“热气一直在肩膀晃悠。”
唐梨一阵心虚:“哎?没…没有啊。”
怀里抱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味道勾人又甜蜜,唐梨馋得厉害,真的差点就咬下去了,就差那么一点。
楚迟思抬眼望她,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我不信,你肯定是在说谎’。
“你要敢咬,我立刻杀了你。”
楚迟思冷冰冰地说:“我从不开玩笑。”
唐梨咳了声,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腺体被划了那么深的一道,还没好就大量释放信息素,简直太乱来了。”
她缓了一口气,又问:“你的伤口还疼吗,有好好敷药换绷带吗?让我看一下。”
楚迟思神色平静:“我没事,与其担心我的伤口,你还不如担心下自己的情况。”
她向唐梨笑了笑:“任务失败的惩罚就这么一个,没有其他的吗?”
唐梨一噎,总觉得自己被她看得透透的,什么小秘密都别想隐藏起来。
铐着手腕的金属终于被解开。
唐梨摩挲着腕骨,随意甩了甩手,瞥了眼收拾着东西的楚迟思。
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衣衫不整,长发凌乱,皮肤上透着薄薄的红,刚从原始森林徒步回来一样。
双人间就一间浴室,她们轮流去洗澡。
唐梨换好睡衣,推门走出来后,就见楚迟思坐在床上,又开始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她换了一身米色的睡衣,和之前的黑色同款,只不过颜色温柔许多,像是将要破晓的朦胧天空。
也像是一杯甜甜的珍珠奶茶。
唐梨抱了个枕头,脸皮厚如城墙,明明自己的床就在隔壁,却十分自然地爬上了楚迟思的床。
楚迟思转过头来,神色不满。
唐梨才不管她,压着那个枕头,趴在床的另一侧,偏过头来喊她:“迟思。”
楚迟思头也不抬:“有事吗?”
唐梨压着枕头,褐金长发软软地散开,还沁着未擦干的水汽:“你为什么要帮我?”
楚迟思抬起头,神色疑惑:“帮你?”
唐梨这副皮相确实优越,长得也漂亮,褐金长发一散,是那种会在宴会厅里闪闪发光,璀璨夺目的大美人。
她托着下颌,皮肤在昏暗灯光下白得发光,不是苍白,而是盈着血气,鲜活漂亮的透白颜色。
“为什么要帮我压制信息素?”
唐梨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扔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楚迟思斜睨她一眼,摇摇头。
她说:“如果将你留在房间里,有50%的几率会引来北盟警部,30%的几率你会挣脱束缚乱跑,19%会有Omega闯进来,1%会有其他Alpha闯进来。”
唐梨:“…………”
最后1%的Alpha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事态超出自己的掌控,”楚迟思慢悠悠地说,“我只需要确定的,不会改变的结果。”
话虽如此,身旁这人可以说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了,每天都在底线疯狂试探,说话真真假假,完全无法准确地预估她下一步的行为。
不过,还是值得利用的。
……大概吧。
楚迟思自己都有点不确定,正垂睫思索着,身旁忽然凑过来一个人,用鼻尖蹭了蹭她柔顺的长发。
唐梨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用那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软声喊道:“迟思。”
深红色睡衣松松垮垮,领口松开两枚,泄出一片柔白颜色。
楚迟思一顿,差点没拿稳笔。
唐梨就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知道她最害怕自己副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于是恬不知耻,又向前蹭了蹭。
楚迟思向后躲,警告说:“你要干——”
话还没说完,某个厚脸皮的人就已经扑了过来,手臂环过脖颈,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很轻的一个拥抱。
唐梨搂着她的肩膀,克制着分寸,恪守着距离,就如同她曾经所说的那般,她【很懂规矩】。
那些不可言说的,藏在心底深处,镌刻在骨骼里的规矩,那些只能被埋在灰烬里,见不得光的字句。
她只抱了一下,很快便将楚迟思松开了,眉眼盈盈的,浸着剔透的笑意:“好啦,不打扰你了。”
楚迟思愣了愣,摩挲着电子笔,藏在黑发间的耳尖,不自觉地涌起了些微红。
其实,她可以抱久一点的。
久那么一点点。。
唐梨关了灯,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她侧着头,能听见不远处的楚迟思在窸窸窣窣地扯被子。
那呼吸轻轻柔柔的,小猫似的挠在心上。
仿佛只要伸手,便能在空气中触摸到她的气息,触摸到尚未褪去的温度。
今天似乎格外漫长,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当“叮咚”提示音响起时,唐梨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叮咚,【我要谈恋爱】系列任务已更新,请于今日内及时完成!”
【每日任务(0/1)】
【任务详情】为恋人打理一下她的头发吧!轻轻捧起那柔软的长发,一边慢慢地用梳子梳顺,一边温柔地告诉她:“亲爱的,你的头发好香,勾走了我的心。”
【失败惩罚】累积失败次数(0/2)后死亡。
昨晚那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如今的唐梨波澜不惊,冷笑一声:“怎么,还没把数据库里的网站给换了?”
之前那个带着一股高位掌权者气质的“系统”已经离开了,换回了之前那个系统。
系统嗒嗒敲着键盘,满不在乎说:“反正都被楚迟思抓个正着,我已经懒得挣扎了,就这样吧。”
唐梨:“…………”
你这么懈怠办公,就不怕被上头那一位给请去办公室里,笑里藏刀地请喝几杯茶吗。
匆匆忙忙在酒店里面吃了点东西后,两人的打车去了孤儿院,本来就只安排了两日行程,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周六不上课,一整天都会用来排练话剧,孩子们分成几个小组,轮流去小盒子里面抽取故事。
刚好有个小组缺人,一眼瞅到在旁边无所事事的楚迟思,三个小屁孩立马冲上去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几人顶着唐梨威胁的目光,硬是用小手拽着楚迟思衣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成功把她给拽了进来。
楚迟思来了,唐梨自然也跟来了,她用警告的目光扫了一圈小孩们,用手在脖颈间划了划:敢乱来?刀了你们。
小孩们:“…………”
这个大姐姐真的好恐怖啊!!
他们组抽到了一个莴苣公主的故事,说什么女巫将公主囚禁在高楼里,然后勇敢的王子解救了公主,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几个小孩在那里分角色,吵吵嚷嚷半天,唐梨对此毫无兴趣,她又有点困了,懒洋洋往椅上一躺,打算小憩片刻。
旁边悄悄靠过来一个人,伸手就要去揪唐梨的长发,她猛地睁眼,翻身坐起,一把将某个小屁孩的手给制在半空中。
几个小孩全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她。
褐金长发搭在眉睫间,剪下凌冽的影。唐梨眯了眯眼就,挑眉一笑:“干什么呢?”
敢扯我头发?也不看看我是谁。
为首那小孩一皱眉,正准备哇地哭出来,唐梨弯眉笑笑,嗓音骤冷,刀锋般横在脖颈上:“敢哭?”
小孩默默闭上了嘴巴。
唐梨满意了,这才松开他的手,挂上一副亲切的笑容:“找我有什么事?”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把几个小孩给吓得一愣一愣,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来意:“姐…姐姐,你可以来扮演公主吗?”
唐梨足足愣了三秒钟。
她扑哧笑出声,抬手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置信:“公主?我??”
看唐梨刚才歪歪斜斜,翘着腿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模样,十足十的嚣张霸气,怎么也和“公主”两个字八竿子搭不着边。
小孩们小声说:“可…可你头发很漂亮…而那个黑发姐姐也同意了……”
唐梨对“公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小孩们一提到楚迟思她可就不困了,勉强答应下了角色,跟着几个小孩来到“舞台”上。
有些破旧的庭院中,被收拾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木块是勇者的剑,纸杯是国王的皇冠,几只小纸人散落在地上,是拿着武器的卫兵。
楚迟思坐在一个树墩上,过于宽大的巫师帽遮住了脸,也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正抱着个圆形的小鱼缸发呆。
公主比女巫高半个头。
真离谱。
楚迟思垂睫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身旁忽然传来些许声音,鞋尖踩过落叶,那人轻轻快快地笑:
“这是谁家的小女巫啊?”
唐梨笑着蹲下身子来,掂上黑色帽檐,悄然向上抬了抬,“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宽大的黑色帽檐压着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乌的发,白的肤,透红的唇,被她剥出一个小美人来。
楚迟思面无表情,抱着她的圆形鱼缸,斜斜地瞥了唐梨一眼,长睫又弯又翘,猫咪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她嗓音淡淡:“你怎么来了?”
唐梨耸了耸肩:“女巫大人好,我是头发有魔力的公主。我自己送上门来了,您考虑绑架一下不?”
楚迟思:“……?”
楚迟思难得迟疑了片刻,打量了她几眼,缓缓开口:“你…公主?”
唐梨一笑,也跟着坐到树桩上,毫不留情地挤了挤楚迟思的位置:“对啊,你快点来抓我。”
楚迟思:“…………”
平心而论,唐梨确实挺有公主的模样。
只不过是那种一撩红裙,腿上绑满刀具的公主,手中的左轮百发百中,轻轻一吹灰烟,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
树墩子还挺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唐梨估摸这就是小孩们布置的“高塔”了,于是坐得心安理得,压根不想挪窝了。
她向后倒去,毫不客气地压到楚迟思肩膀上,灿灿长发蔓下来,淌成了一条金色的溪。
楚迟思躲了躲,但是没躲过去,只好一板一眼地和她说:“端正坐姿对脊椎有好处。”
唐梨靠着她,故意偏头去蹭她的肩颈,长发软绵绵的拂过肌肤,像一只讨好你的金毛狗勾,莫名有些痒。
她笑意盈盈,“我偏不。”
勇士与国王因为“领地纠纷”吵吵嚷嚷,正在划分界限,她们这边“高塔”上的女巫和公主倒是相处和谐。
那个玻璃鱼缸小小的,里面连鱼都没有,就装了些澄澈的清水,放了几根草,又破旧又简略。
却被楚迟思牢牢地抱在怀里。
唐梨心态又不平衡了,怎么没了粉红汤圆玩偶和自己争宠,又来了一个小破玻璃鱼缸?
自己情敌为何这么多。
还都奇奇怪怪的。
唐梨伸过手去,屈指在玻璃缸上“当当”敲了两声:“迟思,你一直抱着这个干什么?”
楚迟思毫无感情:“他们说这是女巫的水晶球,让我不要松手。”
唐梨:“……”
唐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么简陋一个小鱼缸也能当水晶球,那我可以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未来么?”
楚迟思摇摇头。
片刻后,她又说:“虽然看不到未来,但我想到了一句俏皮话。”
唐梨直起身来,托着下颌去打量她,笑着说:“不想告诉我的俏皮话?”
之前搬艺术品时,楚迟思看着《西西弗斯》也说自己想到了句俏皮话,但不想告诉她,唐梨可是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帽檐压着一片宽大的影子,愈发将她眼睛衬得黑亮,楚迟思摇摇头,说:“可以告诉你。”
这就是1点好感度和-1000好感度的区别吗,唐梨真实地感动了:“我要听!”
楚迟思没想到她这么激动,愣了愣,片刻后才说:“你听过缸中之脑么?”①
“假如一个疯狂科学家把你的脑子给取了出来,然后泡到个装着营养液的缸里,用计算机创造出了一个现实。”
唐梨懵了:脑…脑子?
楚迟思兴致勃勃,继续说:“那么,你该如何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而不只是一个被泡在缸中的大脑?”
不愧是楚迟思,
开口就是听不懂的话。
“这个…有点难度吧,”唐梨懒洋洋的,“与其费力去证明这些,我认为吃好喝好,让自己活得开心些才是最重要的。”
楚迟思倒也没反驳,认真地解释:“你的想法有些类似于享乐主义。”
唐梨笑笑,反问说:“那你呢?假如你是被困住的那个人,你又会怎么做?”
小女巫坐在高塔上,尖尖的黑色帽檐在空中晃啊晃,“水晶球”折射着灿灿的光,仿佛只要挥挥手,便能施展出最强大的咒语。
那猫似的黑眼睛眯起,狡黠地笑了笑,倨傲又漂亮,“那还不简单。”
“我会找到计算机运行的极限,找到代码里细小的错误与漏洞,无论多少次Loop(循环)都无所谓。”②
她说:“我会彻底毁了它。”
正说着,身旁一阵吵吵嚷嚷,好几个小屁孩拿着木剑冲到了“高台”旁:“公主,我来救你了——”
木剑挥来挥去,斩断了不少枝叶,弄得落叶翩飞,落了不少到两人身上。
眼看剑马上要打到楚迟思,唐梨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剑刃:“喂喂,干什么呢?不许打我家这么可爱的小女巫。”
小孩们:“……?”
这位公主在说什么?
她一边夺过剑(木块)来,当着几个小孩的面,残忍无情地把剑给一掰两段,然后淡定地扔掉了。
“我觉得我和女巫生活的挺好,非常幸福美满,”唐梨淡声吩咐,“你们可以滚…咳,可以走了。”
小孩们:“?????”
故事的走向都被彻底扭曲了!
楚迟思抱着玻璃缸,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墨发上勾了几片落叶,晃晃悠悠的。
公主把小孩全部轰走,转而就过来对小女巫勾勾搭搭,眼睛水汪汪的,说:“迟思,你头发上有叶子。”
楚迟思抬手摸了摸,没找到。
唐梨便凑了过来,她掀开帽檐,将自己也塞进了黑帽宽大的阴影中。
帽檐对于一个人来说太大,对于两个人来说却有些小了,像是撑不下两人的小小雨伞,她的气息似细密的雨滴,倾斜着砸进心底。
唐梨向她笑了笑,眉眼浸在微暗的阴影中,却依旧让人想起璀璨的星星。
在昏暗的夜中,仍旧能熠熠生辉。
唐梨伸手将碎叶摘下,指尖触碰着长发,仿佛为她缀了一朵雪白的梨花,几缕淡薄的香气散出来,缠绕上了发梢。
她靠得好近好近,
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吻。
楚迟思闭上了眼睛,她听见耳畔有风柔柔吹过,掠过广袤的天际,掠过层叠枝叶,吹进她的胸膛之中,将她填满。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那个人还在这里,并没有离开,而是笑着喊她的名字:“迟思。”
那个人会一直在这里吗?如果结束了这次的循环,她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就这样永远地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抱着玻璃缸的手紧了点。
楚迟思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你头发上有片叶子。”
唐梨摇了摇头,像个不倒翁似的摇过来,晃过去:“在哪?可以帮我摘下来吗?”
楚迟思说:“自己摘。”
唐梨这下可不干了,开始抗议:“老婆,我可是公主诶,一个国家的继承人!”
楚迟思捧了捧玻璃缸,声音淡淡:“可我是女巫,是绑架你的人。”
唐梨:“…………”。
总而言之,在某位唐姓小姐的阻挠下,童话书被硬生生扭曲了结局,公主走的残忍又绝情,直接抛下王国——
和高塔上的小女巫私奔了。
孤儿院之旅顺利结束,院长奶奶带着小朋友们和两人说再见,随着车子渐行渐远,他们也就这样消失在了远处。
重新回到别墅之后,两人就像是只有一个交点的交叉线,在短暂地交际过后,陡然便又渐行渐远了。
楚迟思一回来就失踪了,唐梨到处找不到人,吃晚饭时都心不在焉的,惦记着还没做完的每日任务。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
唐梨洗完澡换好睡衣了,对耳畔絮絮叨叨的系统置之不理,正一边焦虑一边抱着手机打游戏。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了敲。
唐梨放下手机,远远地喊道:“管家吗?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小条缝来,不过不是管家,而是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楚迟思探出些许,大半个身子都还藏在门后,手中拿着一只药膏,有些慢吞吞地问道:“请问,你可以帮我涂药吗?”
送上门的做任务机会啊!
唐梨顿时来了精神,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灿烂,十分殷勤地冲上去去:“当然可以,快进来吧。”
她热情过了头,反而让楚迟思有些迟疑,总疑心这人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唐梨才不管她怎么想,将楚迟思拉到自己床边,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按了下来。
楚迟思稍微有些局促不安。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本来空空荡荡的客房被摆满了东西,乱七八糟的装饰品,塞满的衣橱,甚至还有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
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可是,如果循环结束了,这些所有的“痕迹”也会跟着一起被抹除,所有的一起都会被清理,重组,回归到最初的原点。
唐梨拿了纱布与药膏,顺便洗了个手。她熟稔地捂热药膏,拧开盖子,细心地涂抹在伤口上。
一圈又一圈,细腻而温柔。
楚迟思垂着头,任由那人帮自己涂完药,然后再把纱布叠了叠,剪成方块大小,小心翼翼地贴在伤口的位置。
虽说楚迟思平时就挺安静的,但她今天似乎格外安静。
唐梨本来想逗逗她的,但感觉老婆好像装着心事不太开心的样子,于是便也就作罢了。
帮楚迟思处理好伤口后,唐梨偷偷地摸出一把梳子来,捧起她的长发,轻轻地梳下来。
黑色长发被捧在手心间,沁着些傍晚的水汽,像是漂亮的缎带,柔顺又映着细腻的光泽。
“亲爱的迟思老婆。”
唐梨开始了她的表演,面上带着职业客气的微笑:“你的头发好香哦。”
楚迟思:“……?”
唐梨微微倾下身,用指节勾起了一缕她颊边的长发,眉眼弯弯的:“你勾走了我的心。”
【叮咚!恭喜您完成每日任务!】
楚迟思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回头来,抿了抿微红的唇:“你又在做任务了?”
“当然,”唐梨已经破罐子破摔,笑意不减,“不愧是我老婆,太敏锐了。”
楚迟思:“…………”
她沉默半晌后,忽地开口:“你的那些任务就那么重要么?全都有重大的惩罚,非得你完成不可?”
唐梨一愣:“嗯?”
两人都坐在床沿,楚迟思却忽地靠了过来,长睫密密垂着,几乎要拂过唐梨的鼻尖。
她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梨看,仿佛这样看下去,就能找到她所苦苦寻求的答案。
唐梨嗅着她发间的香,连呼吸都不敢再继续了,只能哑声询问:“…迟思?”
楚迟思看了会,又退了回来。
她摩挲着指节,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这几天我都在思考一件事情:你好像并不畏惧死亡。”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看得唐梨心里有点忐忑:“我只是胆子大,还是惜命的。”
楚迟思摇摇头:“不,你一点都不害怕。这并不符合逻辑,因为人类会本能地恐惧疼痛,恐惧死亡,恐惧一切未知的事物。”
她语速很慢,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确保唐梨能够完全听到,完全听懂。
呼吸绵绵地吹拂过面颊,涌进微敞的衣领间。唐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
有一种悄然、细微的气息在蔓延。
那气息朦胧而模糊,像是笼罩在冬天的雾,逐渐、逐渐地填满了她们之间的缝隙。
“你不害怕的原因,只可能有两种:一,你经历过死亡,或者受过相关的训练,二,你知道自己会回来。”
楚迟思靠得太近了,几乎要将自己送到她的怀里,柔暖的光落在眼角眉梢,却落不进那漆黑的眼睛里。
她依着面侧,声音愈轻愈低,似恋人在耳旁呢喃:“你是上一次闯入了Mirare办公室中,然后被我杀死的那个人吗?”
楚迟思平静地等待着回答。
可唐梨却忽地靠了过来,那些曾经的规矩,曾经的距离被她亲手打破。
她将楚迟思抵在床沿,灿金长发纷扬坠落,似烟火燃尽后的最后一丝火星,璀璨而又夺目。
楚迟思微有些愣神,偏头才发现脊背抵着墙壁,四面八方的路都被她堵死,囚禁其中动弹不得。
唐梨的手覆了过来,很温暖。
五指没入指缝间,将她紧紧扣合着。
她的体温比自己要高上些许,每次触碰都像在烧灼,不管不顾地将暖意渡入肌肤,缀上星星点点的梨花淡香。
“楚迟思,你觉得我是吗?”
唐梨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将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笑盈盈地看着楚迟思,目光温软无比。
楚迟思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她肯定早就猜到了,只是想找自己二次确认而已。
果不其然,楚迟思叹口气,有些不解:“可如果你已经被我杀了一次,为什么还要选择回来?”
“你明知道,我下手不会有丝毫犹豫。”
干净清澈的眼睛看着唐梨,看得她心痒痒,忍不住伸出手,触上楚迟思的唇畔,轻轻地揉了揉。
楚迟思愣住了,也没有躲开。
她的指尖很烫,一点点地描过唇畔,然后抵着中间的软肉,微微向下压。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热气从唇畔溢出,染湿了她的指。
唐梨笑着说:“你猜?”
作者有话说:
唐梨(理直气壮):不用猜了,我就是一个馋老婆身体的大混蛋。
【小剧场】
楚迟思:压在人家身上不动弹,然后开始认真分析逻辑,研究各种细节,最后一步步推导出结论。
唐梨:啊啊啊老婆靠得太近了谁来救救我速效救心丸呢我要不行了快点来个人刀了我回重置点算了-
【引用与注释】
①:缸中之脑,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提出的思想实验,讨论了我们对于世界认知的来源,以及自身存在的客观性。
②:loop循环(控制流程),一段在程序可能会连续执行多次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