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号还是留下来了,她不仅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作为“雪山向导”帮忙带路了整整两个星期,最后还被楚迟思给牵回了家里。
说是“家”,其实用“实验室”三个字来形容更为妥当。
63号跟着楚迟思走进屋内,望着周围一大堆齐齐整整的仪器与电线,不由得皱了皱眉。
楚迟思将两把银色的金属递过来,塞到她手心里:“拿着。”
63号顿了顿,说:“这是给我的?”
楚迟思头也不回,摆弄着她的电脑:“嗯,这是实验室的钥匙,分别对应第一道与第五道防线。”
“除此之外,还得把你的虹膜、声纹、和指纹全都加进后台才行。”
63号:“……”
真是固若金汤啊。
此时两人都没能想到,如此严防死守的实验室,会在后来被一只野猫闯进来,并且弄乱一大堆文件——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楚迟思正在电脑上输入着什么,63号踱步走过去,她看着手心里那两把钥匙,拢着五指握了握。
冰冷、坚硬,稍微扎进肌肤里时,会蔓开一阵细弱的疼意。
“…你就这么信任我?”
63号冰冷的声音响起,落在楚迟思耳畔,“你觉得,暗星为什么要给所有军犬都戴上镣铐?”
因为军犬的【强大】,
与其自身的【不可控性】。
她语句中带着几分警告意味,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呼吸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将怀揣的的点小心思暴露无遗。
楚迟思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她,只不过一眼,就让63号呆在了原地。
“你要是想杀我,早在我逼着你天天煮饭时就动手了,”楚迟思说,“不会拖到现在。”
63号:“…………”
听起来好有道理怎么办。
她有些别别扭扭地站在原地,跟一根木头似的杵在身后,也不说话,就是不止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耳畔传来些脚步声,楚迟思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子,轻巧地绕到她身旁,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她:“这是怎么了?”
“梨子,你耳朵好红啊。”
柔暖指尖触上耳廓,亲昵地抚了一下,仿佛有细小电流钻进身子,让63号不由得僵了僵:“我,我……”
楚迟思收回手,“嗯?”
63号只觉得耳尖发烫,手心也发烫,攥着一层薄薄的汗,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没有。”
楚迟思有点茫然:“没有什么?”
63号:“……”
63号咬了咬牙,真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你说她是故意的吧,她看起来又真的不太懂,你说她是无意的吧,这些小动作却又极其撩人。
简直就是把人扔火上烤。
楚迟思背手站在原地,见63号杵在原地,不由得有些疑惑:“梨子,你不坐下来吗?”
63号问:“我坐哪?”
楚迟思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
63号犹豫片刻,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她垂着头,拢着手,模样看起来很乖。
于是她被揉了揉头。
63号错愕地抬起头,便见楚迟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旁,手覆着长发,慢悠悠地,一下下地揉着她。
脸颊莫名有点烫。
63号抿着唇,目光看起来挺凶,身体倒是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揉着:“干什么?”
楚迟思收回手,转而点了点她的面颊,将软肉戳的微微凹陷:“梨子,你不喜欢这里吗?”
63号愣了愣,声音越小:“也、没有。”
“那就和我住一会吧,我会照顾你的,”楚迟思望着她,嗓音温软,“就和小时候一样。”
63号攥着手,心跳得愈快。
她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我需要做什么?”
楚迟思眼睛亮了亮,开始和她一条条列起来:“其实也不多,就帮我做做饭,偶尔做个小蛋糕,偶尔去隔壁实验室借个仪器……”
她说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稍微靠得有些近。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侧,擦着那一层薄薄的肌肤淌了过去,如此细微,却又有些灼人。
“当然,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楚迟思补充着,“我有钱,我们可以天天出去吃。”
说着,她伸出手来,颇有几分坏心眼似地,戳了戳63号的腰际。
力道不大,有点痒。
63号呼吸微顿,声音里头一次带上了点明显的无奈:“你戳我干什么?”
楚迟思不吭声,又戳了几下。
实在是63号腰身纤细,指腹下的肌肤又柔又韧,手感十分好,勾得人心痒痒,总想多弄弄她。
“我记得小时候,你是很怕痒的,”楚迟思收回手,嘀咕了句,“现在好像不怕了。”
这算什么,做实验吗?
63号哭笑不得:“现在也怕,只是因为训练的缘故,会一直忍着。”
她不说还好,一说楚迟思便来了兴致,细密触感沿着腰身抚动,小虫似的爬。
63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然被她给压在了沙发间,身体陷在软垫中,抬头便是若隐若现的白。
她浑身僵硬,杀人时灵巧敏捷的手,此时此刻混乱地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攥成拳,乖顺地依偎在身侧。
楚迟思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可这点距离对63号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指尖柔柔的,一点点蹭着腰际的衣物,布料摩挲出窸窣声响,落在耳畔,震耳欲聋。
“等等,别-别挠了!”
63号慌忙求饶,红晕从脖颈一路泛到耳廓,眼睫低垂着,声音细弱:“痒,真的太痒了,我受不了……”
耳畔传来“扑哧”一声轻笑,细小气流滑过面颊,撩动着她散落的碎发。
楚迟思其实很少笑,可能是从研究院里带出的习惯,她大多数是一副机器人似的古板表情。
可当笑起来时,那浓长眉睫便会弯弯的,颊边也陷出个小巧的酒窝来。
63号仰起头,见她倚在自己身旁,笑意很软,也很甜。
“对不起,不弄你了。”楚迟思抿唇笑着,“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63号脑子还有点晕乎,混混沌沌想了半天“她想确认什么?”,却还是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楚迟思是个没什么物欲的人,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也极低,一言以蔽之——
就是很好养活。
出于职业习惯,63号观察了一下她的生活与作息规律,结果发现对方毫无规律可言。
经常性熬夜也就算了,早上还死活赖着不起床,一天到晚都对着她那台银色的仪器碎碎念叨,认真起来连饭都能忘了吃。
63号严重怀疑,对方在把自己捡回来之前,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对此,楚迟思辩解说:“我们科院都是这样的,平日里都关在各自实验室里,有生理需求之后,才会出门吃饭。”
63号:“…………”
和住监狱里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比起在训练营里的时光,在实验室里的日子可以说是一个天堂和一个地狱。
就像是小时候的研究院里,没有刀刃、伤口、与硝烟,只有温热的食物与被褥,还有个软绵绵的,总喜欢窝在沙发里面的人。
她喜欢毛绒绒的东西,总喜欢用一条毯子裹着自己,电子笔压着唇,望着电脑上层层叠叠的代码发呆。
她很讨厌出门,也不喜欢人际交往,有些人她高冷不可靠近,其实她只是害怕说错话,所以懒得开口而已。
她的生活,她的重心,她的思绪,似乎总是围绕着这一台古怪的机器,甚至试过好几次直接在金属旁睡着。
63号只是稍微推一下,楚迟思便会迷迷糊糊地蹭上来,双手环过腰际,将自己像个玩偶似的搂在怀里。
实验室里很安静,仪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呼吸般一明一灭。
63号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个有些睡迷糊的人,温润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手臂松松圈着身侧,触碰若即若离。
衣领悠悠敞开着,后颈那一小块奶酪似的皮肤暴-露于眼前,薄薄的,隐约能望见淡青色的经脉。
她对自己……
是真的没有设防。
63号沉默着,悄悄将她抱紧一点点,轻细的呼吸散落怀中,触手可及的温暖。
寂然无声的实验室里,那台银白色的仪器泛着金属冷光,倒映出她低垂的面容。
那是一双空洞、灰茫、毫无光泽与色彩的眼睛,此时此刻正低下头,注视着窝在怀里的人。
众多的军犬规矩之中,有一条很有意思的指令,那便是:“不惜一切完成任务。”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无论花费再长时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完成指派下的任务。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股63号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实则却蛰伏于骨骼中的欲念与野心,此刻正在她内心深处悄然流淌。
起初,只想留在她身边。
然后啊,渴求的越来越多,而欲念永无止境,她想要更加亲昵、更加紧密的触碰,她想要控制与占用,以至于——
暗星教给她控制自己的方法,告诉她军犬不该有欲望,于是她便看着那层枷锁一丝一毫地碎裂,看着无边无际的贪恋将自己吞噬。
63号轻环着她的肩膀,手臂慢慢收紧,她只要再低一点头,便能吻上楚迟思的额心,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低着头,闻了闻她身上淡淡的气息,而后将攥着袖口的五指,再缓缓地收紧些许。
-
楚迟思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实验室小隔间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四周都是暖融融的。
她记得自己是在镜范旁睡着的,而这实验室里能够把她挪位置的人,怎么想都只有那只不久前捡回来的金毛小狗了。
楚迟思披上一件羊绒披肩,推开了隔间的小门。果不其然,63号正躺在那个小沙发上,手臂压在额头,胸膛不止起伏着。
她这是怎么了?
楚迟思怀揣着些许不安,蹑手蹑脚地走近些,这才发现63号面色苍白,耳廓处却红的厉害,正蜷缩着身体,呼吸颤抖。
“梨子?”楚迟思轻声唤她,推了推对方的肩膀,“你还好吗?”
63号睁开眼睛,眼底覆着一层薄红,浅色瞳仁浸在水雾中,湿漉漉地望向她:“…疼。”
楚迟思愣了愣,旋即有些不安起来:“伤口不是都好了吗,怎么会忽然疼起来?我带你去科院的医务室看看好吗?”
是啊,伤口可是老早就好了。
63号摇摇头,声音微哑:“伤口可能是有些感染了,你知道我的身份,不能随便出门露面。”
楚迟思焦急起来:“那怎么办?”
63号稍直起些身子,她看起来瘦削得厉害,褐金长发散在肩膀上,目光幽幽落在楚迟思身上。
“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63号垂了垂睫,声音愈轻,一步又一步,带着几分几不可闻的试探:“你可以…照顾我么?”
楚迟思走过来些许,坐在沙发边缘,俯下身子来查看她的情况:“怎么照顾?”
63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楚迟思犹豫片刻,将手覆着她额心,轻柔地抚动着,将散落碎发一缕缕拨弄开来。
63号哑声说:“还是疼。”
她看着楚迟思,耷拉着眉眼,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金毛小狗般,可怜兮兮地坐在她身前。
“这……”
楚迟思犹豫着说:“我之前看过一篇论文,说用手环抱她人的肢体接触,可以提供心理上的安慰。”
63号歪歪头:“?”
楚迟思看她一脸茫然,压根就没有听懂的样子,于是换了种说法:“那我抱你一下?”
63号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于是楚迟思便靠过来,慢慢地接近了63号,踌躇着,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那个怀抱很温暖,很柔软。
63号枕在她肩膀上,就像是不久之前,她将自己背下雪山时那样,也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倚在自己肩头,听她讲那些幼稚的童话故事。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楚迟思哄着她,“伤口还疼不疼?”
63号乖顺地垂着头,又将自己埋得更深,然后在她怀里软绵绵地点了点头,说:“还是疼。”
楚迟思于是将她抱紧一点。
她揽着63号的肩膀,一下下地拍着脊背,呼吸吹拂过面颊,轻轻的,热热的,能闻到脖颈间干净的沐浴露淡香。
两人靠得那么近,那么近。
63号只要稍微仰起头,便能见到她低垂的睫,搭落在柔白的面颊上,黑蝴蝶似的,仿佛随时都会扑棱着飞走。
“现在好一点点了吗?”楚迟思问。
她的气息笼罩着自己,手柔柔地搭在肩膀上,两人之间的衣衫摩挲着,一丝一缕染上对方的温度。
那些伤口早就痊愈了,哪里还能感受到什么疼意,更何况她之前有过不少比这次更惨烈,更怵目惊心的伤口,还不是躺上十天半个月便痊愈得差不多了。
63号歪倒在她的怀里,虚弱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好些了。”
楚迟思松口气:“那就好。”。
63号陪着她在实验室住了一段时间,期间包揽了所有包括煮饭、借仪器、叠衣服等等杂七杂八的工作。
不过,她不可能永远顶着63号,这个早已应该死去的“身份”而生活下去。
63号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为此,她需要地位、金钱、权利,以及一个能够光明正大的,留在楚迟思旁边的身份。
譬如保镖、合作伙伴、同事、朋友、亲人,亦或是…爱人?
无论是什么都可以,63号只是想留在她身边,她想圈住她,困住她,彻底地锁住她。
经过深思熟虑后,63号与楚迟思说了自己想要离开的决定,而后者怔了怔,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话:“我送你个礼物吧。”
礼物,什么礼物?
63号承认自己想岔了片刻,以至于楚迟思从书柜中拿出三份文件递过来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
“这三份文件,都是楚怜博士当年的研究成果,你可以随便选一份走。”
楚迟思咬着一丝唇,偏过头躲开63号的视线,听起来闷闷的:“就当是你天天帮我做饭的奖励。”
63号随手翻了翻其中一份文件,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运算与图像,不由得愣了愣:“这些东西?”
她刚喃喃了半截,楚迟思便劫走了她的话端:“这些文件,本来应该都被研究院那场事故摧毁了,不是么?”
“只不过博士其中的一项研究,侥幸躲过了研究院的那场大火,并且带着无数记忆存活了下来。”
楚迟思坐在皮革办公椅上,轻轻一转,便以正面对着63号,指腹轻抵着自己的额心,压了一压。
“这里。”
她目光平静:“记载着所有楚博士所有已知的,以及正在进行之中的研究发明。”
指腹抵着额心,楚迟思漫不经心地说:“北盟科院不知道,北盟星政不知道,唐弈棋上将更不知道。”
“目前在她们眼里,我只是一名读了太多书,整天只知道呆在实验室里,鼓捣奇怪仪器的傀儡。”
她忽地笑了笑,笑意很浅,也很单薄:“梨子,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63号愣了愣:“这……”
“你可以选一份文件拿走。”楚迟思收回手来,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淡淡地凝视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当然,你也可以将我作为筹码。”
楚迟思拢着手,头也不回地说:“将这个信息卖给上将亦或是星政,用以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与楚迟思相处这么久,63号已经习惯了对方那温温软软,整天窝在沙发里面不动弹,睡觉时乖乖的,宛如个糯米团子的模样。
未曾想,楚迟思狠起来的时候,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样的残忍、绝情、不留任何余地。
63号僵在原地,血液倒灌着涌上头颅,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楚迟思,我——”
楚迟思打断了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声音也是轻轻的:“梨子。”
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63号。
楚迟思比她要矮一些,得稍微仰起点头来,才可以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手覆着面颊,柔柔地抚摸着她,而后向下,向下,滑过63号挺翘的鼻梁,落在她微微泛红的唇上。
微热的气息落在脖颈间,楚迟思靠得那样近,恍然间像是要给她一个拥抱。
可是她的眼神很疏离,也很落寞,又像是隔了几千、几万米那样遥远。
你会背叛我吗,你会出卖我吗?
你会利用我所透露给你的信息与软肋,为自己而去谋取权利与地位吗?
指尖轻蹭着63号的唇,将那块软肉压得微微凹陷,她声音呢喃一般,柔柔挠着耳际,侵入心坎深处:
“梨子,你会这样做吗?”
作者有话说:
梨子准备去超进化(??),然而等她进化回来,就得面对一只生闷气不理人的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