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么样?”
裴知溪挑了挑眉, 又问道:“感动了?”
怎么可能承认?陆舒也挑眉,下意识以更冷淡的语气回:“你弄清楚好吧,我可没让你来接我。”
裴知溪想到陆舒方才走过来时的表情, 她似笑非笑, 并不说破。
没再说话。
裴知溪转身,走在前头。
陆舒跟紧脚步,她盯着裴知溪瘦高笔挺的背影,咬咬唇笑,快适应某人冰块式的关心了。刚刚……
是有那么一丁点感动吧。
因为有人一起,陆舒没把包里的防狼棒拿出来。
她走在裴知溪身后,裴知溪穿了一条无袖长裙,手臂纤细而优美,舞蹈演员即便身形再纤瘦,身上也会有层薄薄的肌肉,身体线条总会更加优雅漂亮。
皮肤太白的缘故, 陆舒瞧见裴知溪手臂上被咬了明显的蚊子包。一到夏天, 海城的蚊子就爱集体出游, 更别提湖畔这种场合。
陆舒也是招蚊子体质, 一路走回去,手臂, 脖颈,还有腿上都被咬了。她本来没放在心上,结果洗完澡后身上的蚊子包还没消, 痒得受不了。
在卧室里翻箱倒柜了好几分钟, 陆舒找到了治蚊虫叮咬的药膏。当初舒秀琳得知她要离家租房住, 把这些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
药膏的止痒效果很好, 一涂上就舒服多了。陆舒擦好以后, 看着手里的药膏,迟疑片刻,她走到隔壁卧室门口,敲响了门。
裴知溪开了门。
陆舒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颈间,裴知溪的皮肤显然比她更容易留下痕迹,脖子上的点点红色,不知道还以为干了什么。
“给。”陆舒将手里的药膏递了过去,“治蚊虫叮咬的。”
裴知溪看了看药膏,再看着陆舒。
要不要每次自己想善解人意一点时,就摆出这副看铁树开花的反应?陆舒硬着头皮吐槽一句:“你不是还想我帮你擦吧?”
裴知溪想想,把手臂朝陆舒伸了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舒看着裴知溪的举动……
惊了。
还真好意思,在喜欢欺负压制自己这件事上,裴知溪也是一点儿也没变。
无语半秒后,陆舒也不知道自己哪跟筋搭错了,她闷声在指尖挤上膏药,再往裴知溪手臂上一点一点擦着。
裴知溪都做好了陆舒把药膏直接塞给她的准备,却没想到,陆舒低头在她手上擦得仔细认真。
薄荷味的药膏在手腕上擦开,清凉。很快止了痒。
裴知溪发怔看着陆舒的一举一动,等一只手擦好,她又向陆舒抬起另一只。
陆舒看她一眼,“你真好意思。”
裴知溪听到,脸上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浅笑。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挺无聊的,可她偏就是想看陆舒在她面前这样,乐此不疲。
陆舒一一在蚊子包上点涂着,没多久就都上了一遍药,她检查着,还有脖颈……
她伸手想继续去擦,但在指尖快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这位置太私密,她不方便碰。
突然停下,裴知溪瞧她眼睛,问:“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不觉得擦脖颈和锁骨这些位置太暧昧吗?
被直女给打败了,陆舒把药膏交给裴知溪,“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擦。”
裴知溪低低头,看了看自己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那一片,明白了陆舒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陆舒给完药膏后甩头走了,一秒都没多呆。
裴知溪握着手里的药膏,迟迟笑了笑。
*
新舞剧《幻蝶》的女主演定了下来,是一位舞台经验还不错的女演员,叫隋淼淼。
陆舒有点儿头疼这个选角。
她以前跟隋淼淼合作过,不过弄过不愉快。当时排练她指出隋淼淼动作不到位,隋淼淼就觉得被一个小辈挑刺很没面子。后来她们每次碰上面,气氛都挺僵的。
陆舒想法简单纯粹,不屑于曲意逢迎,这就注定了在职场不吃香。但她没想过要改,她只想单纯做好自己热爱的工作,至于其他人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什么看法,她管不住也懒得管。
正因为个人风格过于鲜明高调,好感她的人会特别好感,而讨厌她的人也会特别讨厌。
“淼淼姐,你看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排练。”
“这个剧你负责的啊?”隋淼淼一瞧是陆舒,不耐烦的情绪都几乎要写在脸上了,“你知道我很忙,也不止你这一个剧,最近挤时间有点难,你这边往后推推吧,反正也不急,是吧?”
“行。”陆舒耐着性子哼了声,她知道隋淼淼是瞧不上自己,并不乐意接这个剧。
陆舒踩着高跟鞋张扬离开后,隋淼淼冷笑着在心底嘀咕一句:“拽什么拽,还以为自己跟当年一样风光?”
陆舒有想过和隋淼淼合作会很棘手,但没想到隋淼淼直接在她面前耍起大牌来,开会不参加,排练动不动缺席,各种不配合。
“……瞧不上我就跟团里说不想跳呗,烦死了。”晚上陆舒跟景惜打电话时,忍不住把隋淼淼吐槽了遍。
“她就年纪大点,有什么资格耍大牌?你出名的时候她还在跳替补呢。”景惜听到这情况比陆舒还激动,她最见不得朋友受委屈,“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团里安排的她不好推,就想让你这边受不了,让你去说。”
陆舒懂都懂,“我说就我说,又不是我理亏。”
又聊了几句。
景惜话锋一转,“说点开心的,过几天你生日怎么过?要不要姐们给你热闹一下?”
“老样子,在家过,就不折腾你们了。”
“又在家过啊。”景惜有点可惜,“不过你陪陪阿姨也好。你妈那么疼你,肯定一桌子好吃的。”
“你要不要过来一起?”陆舒问,以前生日有时在外面和朋友一起过,有时在家过,没定数。她爸去世以后,她就默认了在家过。
“算了吧,我怕你妈给我介绍男朋友。”景惜没个正经形,又笑说,“要是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还能考虑一下。”
“你想得美。”陆舒笑她。
……
结束通话。经景惜一提醒,陆舒才想起马上就是八月十三号,要过生日了,她跟裴知溪是同一天出生的,裴知溪在上午,她是下午。
她跟裴知溪好像在胎盘里就开始竞争了,听舒秀琳说,她那时候还跟裴母打过赌,说看谁家的小孩先出生。
结果从出生那天起,她就输给了裴知溪,虽然家里总是让她叫裴知溪姐姐,但她浑身叛逆,始终不肯叫出口。
想着这些,她给住在隔壁的裴知溪发了一条微信。
【陆舒】周五跟我一起回去吃饭吗?
裴知溪看到陆舒发来的微信,很快反应过来周五是什么日子,她没想,很干脆地回了句:不用。
陆舒猜到是这样。
当初裴父裴母事业忙,不会每年给裴知溪过生日。恰好她们生日在同一天,舒秀琳就会让她带着裴知溪一起回家过生日。
但裴知溪每次都会拒绝。
……
生日这天,陆家的饭菜很丰盛,满满一桌子。
陆舒回到家都惊呆了,“舒老师,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做这么多能吃完吗?”
舒秀琳掐了掐陆舒脸蛋,温柔笑说:“生日快乐,我家崽崽又大了一岁。”
陆舒搂过舒秀琳肩膀,“二十六了,你现在能换个称呼吗?”
舒秀琳有点孩子气地板起脸,“不换。”
陆舒都被她逗乐了。
饭桌上。
母女俩边吃边聊天。
陆舒看着一桌子的菜,恍惚有点走神,大概是这段时间总是跟裴知溪一起吃的晚饭,不一起的时候,她本能会想到裴知溪。
“怎么啦,今天菜不合胃口?”
“没。”陆舒回神笑。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想谁呢?”舒秀琳眼尖,自己女儿还不知道么,在惦记事儿呢,“有喜欢的人了?”
舒秀琳算开明的家长,青春期时就会和女儿聊感情问题,不会刻意回避这些。
“才不是。”陆舒反驳。
“溪溪今天怎么过的,跟朋友么?叫她也不过来,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舒秀琳心底还惦记着裴知溪,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
朋友?那个冰块哪有朋友一起过生日?陆舒暗自腹诽。
“要是过来,你俩一起过多好啊。”舒秀琳感叹。
“在别人家过生日多别扭啊。”陆舒却对舒秀琳说道。
陆舒以前也不理解为什么裴知溪总拒绝,寻思自己都愿意跟她一起过了,裴知溪却还是不给面子。她那时会朝着裴知溪不满意嚷嚷:“你能去我家吃饭,干嘛不去我家过生日?!”
直到后来,她偶然在同学家一起过了个生日,才明白在别人家跟别人的家小孩一起过生日,感觉有多么糟糕。
因为一切都是别人的……
自己只是顺带。
想着心思,又心不在焉吃了会儿,陆舒朝舒秀琳抬抬头,“妈——”
“怎么了?”
“我……”陆舒吞吞吐吐的,想说又说不出口一般。
“什么事?”舒秀琳语气担心,见陆舒这样,快开始着急了。
“没什么……”陆舒犹豫过后,还是跟舒秀琳说,“我要不去陪陪裴知溪……”
舒秀琳先是愣了愣,尔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真的长大了成熟了。要放以前哪会说这种话?她点点头,“嗯。”
陆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裴知溪,明明是讨厌的人。
可她总是忍不住想那晚裴知溪一直默默等她下班的情形——
很孤傲,也落寞。
她第一次看到那样的裴知溪。
除了自己,冰块还有谁可以靠近?
……
下雨了。
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裴知溪坐在沙发上看着书,一个人打发时间的方式很多。看书,看电影,运动,出去开车兜风……
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过了几分钟。她看看手机,微信里收到了不少新消息,大部分是礼貌客套的一句“生日快乐”。
这些她通常都不会回复。
她无聊滑动着消息界面,最后停在一只刺猬头像上,没有小红圈。
陆舒换头像了,是那晚买的那只,刺猬脸上有两团害羞的红晕,很滑稽。
裴知溪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澡。
半小时后,洗澡换了一身睡裙出来,她听到混杂在雨声中的敲门声,她看了看可视门铃……
一开门。陆舒就站在她跟前,像她们再遇那晚一样,头发被雨打湿了,略显狼狈。
怎么……
裴知溪半晌没说话,她还瞧见,陆舒手里提了一个蛋糕盒。
进屋跟裴知溪面对面以后,陆舒反而哑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话切入点。
互相对视着。
陆舒别扭张张唇,以一如既往的懒散口吻说:“我妈让我回来陪……”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声音渐小,直至安静。
她看到裴知溪顶着一头尚未吹干的长发,朝她走近了,用手里的干毛巾擦上她微湿的发丝。
陆舒沉默站定,毛巾这么覆过来时,好似暖暖裹住了心间柔软。
裴知溪在轻柔擦着她头发上的雨珠……
陆舒觉得这样哪里不对,可她似乎又莫名享受裴知溪的这种照顾。一如那晚裴知溪帮她擦掉眼泪,一如那天裴知溪等她下班……
或许是看到曾经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人变得对自己上心,会心情愉悦?
她们都没说话,但偶尔看着对方脸庞。仿佛突然有着无声默契。
陆舒眸底变温和,她对上裴知溪同样温和的目光。
“裴冰块……”
裴知溪等着她说。
陆舒看着她眼睛,“生日快乐。”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舒感觉自己脑袋,被极轻地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