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过后, 傍晚的风温和得恰到好处,散漫卷过街道。
裴知溪收工以后,在外边闲逛了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陆舒平日里的闹腾, 她竟有些不太适应一个人的安静。
陆舒又去外地了。
她们演出一多起来就是这样,尽管呆在同一个舞团,但工作行程一旦错开,见面的机会便少得可怜。
回家后裴知溪接到陆舒打来的电话。
她笑了笑,陆舒生怕她一个人孤单似的,只要两个人不在一块儿,陆舒几乎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发消息。
她接通,将手机贴到耳畔。
陆舒:“下班没?”
裴知溪揉着脖颈,低声慵懒:“嗯,刚到家。”
“订了束花,你待会儿接一下。”
裴知溪垂垂眼, “没事订什么花?”
陆舒每次都能裴知溪的反应给打败, 她嘟哝着:“我今天心情好, 不行啊?”
能听出来心情好, 裴知溪发出一声轻笑,她缓缓, 又问:“你在干嘛?”
陆舒察觉到裴知溪不舍挂电话的意思,她悄然笑,“已经演出完了, 还有些其他事要忙。”
“嗯, 你去忙吧。”裴知溪轻声应, 不得不结束通话。
门铃声响起是在半小时后。
裴知溪从沙发上起身, 她刚一打开门, 便是一大捧鲜花映入眼帘,搭配得精心漂亮。
她伸手接过,刚准备说“谢谢”时,看到躲在花束后的那张脸,她愣了一下后,笑意深深。
“喜欢吗?裴老师。”陆舒站在门口,笑眼明媚。
裴知溪无声笑望着陆舒,陆舒还是爱给她惊喜。
陆舒:“感动了啊?”
裴知溪瞧着陆舒没脸没皮的样子,只是说:“还好。”
陆舒挑挑眉,“承认吧,就是感动了。”
裴知溪脸上的笑早就暴露心思,她拉着陆舒进屋,再把背后的大行李箱推了进来,“怎么就回来了?”
她知道陆舒应该有其他安排,她不想陆舒因为她,而刻意改变原来的节奏。
陆舒换好鞋,走到裴知溪跟前,“你现在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来?我们才在一起多久,你就这样?”
裴知溪被逗笑,她看着陆舒眉眼,轻声说:“想玩你就去,不用迁就我……嗯……”
陆舒没等裴知溪说完,迫不及待强吻了过去。
裴知溪后背抵住门板,话语淹没在亲吻间。
陆舒拿走裴知溪手里的花束,搂过裴知溪细腰的同时,舌尖撬开她唇齿,送上的吻更深。
唇上袭来招架不住的热吻,裴知溪闭眼勾上陆舒脖颈,柔软也熟练卷进她口腔。
房间里余晖昏黄。
两个人深拥在一起,亲吻甜蜜。
良久。
陆舒笑着低叹一声:“谁迁就你啊?”
单纯是想念。
唇妆都弄花了,裴知溪指腹揩了揩陆舒嘴角,偏头从她嘴角吻过,久旱逢甘霖一般贪婪。
陆舒微张开眼,笑着,细细看裴知溪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裴知溪稍稍克制,“累了?”
陆舒却凑近刮着她鼻尖,再靠近。
裴知溪心更烫了,陆舒红唇明艳,微微上扬的眼睛像会勾人。
一眼会意。
她也靠近,热吻继续落在陆舒唇上。
陆舒回吻着,缓缓抬手撑在裴知溪锁骨。
她抱得紧,揉皱了裴知溪原本一丝不苟的上衣,裴知溪今天又是一贯的冰山禁欲式穿搭。
只有她,能卸下裴知溪表面的这层冷淡。
哪还是冰块,分明处处都滚烫。
卧室窗帘没有全部遮掩上。
风吹着窗纱飘啊飘的,让日暮时漂亮的光影溜进旖旎满室的房间,映在两人抱在一起正如春风般轻摇的纤白腰肢。
不知不觉,晚霞慢慢散去,只剩幽深一片。
夜色朦朦胧胧。
裴知溪仰着脖颈,在幽暗中白皙胜雪,黑发如瀑般从床沿边垂下,额角细汗密布着,呼吸都由不得自己。
陆舒亲着她微张的唇,想起裴知溪当初还问自己对她会不会腻,裴知溪脉脉含情看她的眼神,还有此刻在她耳畔含蓄而动人的气息,她怎么会腻?
两人还是爱争,在任何事情上。
就是喜欢看对方在自己面前缴械投降,所以每一次她们都挺“疯”的。
更别说是小别过后。
半晌,陆舒枕在裴知溪肩头,嗓音略微带着沙哑,“再过段时间一起演出,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裴知溪看着她,“舍不得跟我分开?”
陆舒皱眉笑,她发现裴知溪也挺自恋的,“什么啊,我是怕你舍不得我好吗?!”
裴知溪不再跟陆舒争,侧过身安静将她抱着。
一个刚从外地飞回来,一个刚演出完,两个人饶是体力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陆舒也意识到今天过火了,感觉身体都要散开,她窝在裴知溪怀里,直接睡了过去。
裴知溪偷亲了亲她嘴角,没叫醒她。
等陆舒小憩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她踩着拖鞋走出卧室,看到裴知溪在厨房忙着晚餐。
裴知溪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至后背被人暖暖环抱住。
她先是笑了笑,然后回过头。
陆舒继续环紧她的腰,埋头黏糊糊地在她后颈上蹭着、亲着。
裴知溪无奈:“我煮面条呢。”
陆舒下巴搁在她肩上,扬着唇边,就是死皮赖脸不松手。
迷糊的模样又甜又俏,裴知溪忍不住亲一口她弯起的嘴角,“出去等着,马上就好。”
难得的二人时光,两人睡前没忍住又缠了一遍。前一晚没节制的后果就是到了第二天谁也起不来。
不过她们有分寸,也只有在第二天没演出的时候,才敢这样折腾。
睡梦中响起的电话总是恼人。
陆舒听着嗡嗡嗡的振动声,砸手机的冲动,她郁闷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晕晕乎乎接听,“喂?”
对方没说话。
她又含糊追问着:“什么事啊?”
须臾,电话那头传来试探的询问:“是陆舒吗?”
陆舒听到徐瑛的声音,一下清醒不少,才意识到自己错拿了裴知溪的手机。
她缓了缓,回答那头:“嗯,是我。”
“我还以为打错了。”徐瑛转而笑说。她有从舒秀琳那了解到,裴知溪回海城以后是跟陆舒在一块儿合租。
“瑛姨……”
陆舒要说什么时,突然被抱住。
裴知溪还没睡醒,凑近朝陆舒呢喃:“谁啊?”
猝不及防,极其暧昧的一声。
陆舒不知道徐瑛有没有听到,她的心瞬时紧了紧,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再悄声跟裴知溪说:“你妈打来的。”
裴知溪这时才睁开眼,怔了下,从陆舒手里接过手机。
陆舒瞥着裴知溪接电话的模样,倒是淡定。
三两句话过后,裴知溪结束和徐瑛的通话。
陆舒问:“什么事?”
裴知溪:“她说过些天要来海城玩。”
裴知溪也没问徐瑛为什么心血来潮要来海城,她们母女俩向来这样,平时没有多少沟通,更谈不上亲近温情。
*
徐瑛来海城是在周四下午。这天下午陆舒和裴知溪刚好没有演出,便开车去了机场接机。
非工作日的机场人并不多。
陆舒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瑛踩着高跟鞋随着人流走了出来,一身成熟漂亮的裙装,脸上也是妆容精致。
陆舒朝徐瑛招招手。
徐瑛不紧不慢走了过去,脸上挂起笑意。
裴知溪五官和脸型都像徐瑛,尤其是淡笑起来时,但她们的气质却截然不同,裴知溪身上没有遗传徐瑛的世故圆滑,更加冷淡疏离。
见了面,裴知溪和徐瑛交流并不多。等上车后,她才问徐瑛:“订酒店了吗?”
徐瑛冷不防冒出句:“我来海城你就让我住酒店啊?”
裴知溪又云淡风轻说:“随你。”
她们以前在海城有一套房子,徐瑛二婚,决定带着裴知溪一起去北临生活时,便把旧房子给卖了。
徐瑛当初离开海城时很开心,没有丝毫留恋。人在迈向更好的生活时,旧记忆抛却还来不及,怎么会留恋呢?
从某种角度来说,裴知溪也算她旧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徐瑛再婚后,原本就不算亲密的母女关系,无形间变得更加疏远。
一问一答间气氛有些僵。
陆舒接过话,“瑛姨,要么去我们那吧?或者住我家,这么久没见面,我妈挺想你的。”
“去你们那吧,正好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徐瑛扭头看向陆舒,“我明天再去看你妈,是好久没见面了。她最近身体还好吧?”
“嗯,挺好的。”陆舒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舒秀琳一直瞒着没敢告诉徐瑛,以徐瑛的性格,显然更难以接受她们的关系。
过了一小时才到家,正值傍晚。
走进房间刚换了鞋,徐瑛张望打量了一圈四周,“怎么租了套这么小的房子?”
“两个人够住了。”裴知溪把行李箱推回卧室,“你住这间。”
徐瑛在屋子里悠闲逛了圈。
这是套两居室,只有一间卧室东西繁多,稍稍留意就能发现,主卧里有着两个人一起居住的痕迹,而且以裴知溪的性格,卧室里从来不会有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
她不禁问:“你们住一个房间?”
陆舒哑了哑。
裴知溪没有找借口,承认得干脆:“嗯。”
徐瑛又想到那天早上是陆舒帮裴知溪接的电话,两人明显是睡在一块儿,她瞧了瞧陆舒和裴知溪,“以前也没看你们好成这样。
……
快到晚饭的点。
“晚上出去吃吧,我正好有个聚餐。”徐瑛提议说,看裴知溪不冷不热的,她又说,“你两年没回家了,也该一起吃顿饭吧,舒舒也一起,陪陪阿姨。”
陆舒听到徐瑛说“家”,心底有些不自在。
裴知溪怕让陆舒为难,“嗯。”
晚餐订在一家颇有排场的商务餐厅,是徐瑛的一贯作风。
“不好意思,过来有点堵车。”
徐瑛走进包厢,跟里边先来到的人打着招呼。
“没事儿,我们也刚到。”
“这是李阿姨,之前跟我好多年的同事了。”徐瑛问裴知溪,“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裴知溪只是礼貌莞尔。
“小时候就漂亮,长大了更有气质了,长得跟妈妈真像。”说话的女人和徐瑛年纪不相上下,她拉着徐瑛,“老徐,我可真羡慕你,女儿长这么漂亮,舞还跳得那么好。”
徐瑛直笑,嘴上说着“哪里”,但却很受用这种夸赞,有赚足面子的感觉。
裴知溪默然,见怪不怪的情形。
这种氛围让陆舒很不舒坦,徐瑛是不是只有这时候,才会想起裴知溪?
如果裴知溪没有让她炫耀的资本,是不是会被遗忘得更彻底?
“怎么了?”裴知溪看了看陆舒。
“没什么。”
她们正说着话,一个青年男人上前打招呼,“你好……”
陆舒闻声看去,撞见男人看着裴知溪的眼神,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堵了。
这顿饭,就像个变相的相亲局。
陆舒能感受得到,徐瑛有撮合裴知溪和对方的意思……
她一时间挺想直接跟徐瑛摊牌,她和裴知溪在一起了。
可理智还是占据了主导。
裴知溪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她看看陆舒,陆舒只是沉默无话,但憋屈都写在了脸上。
直到回去,陆舒情绪仍旧是低沉的。
裴知溪洗完澡回房,陆舒正站在落地镜前,慢慢悠悠吹着头发。
陆舒看看她,没说话。
裴知溪走到陆舒身后,拿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帮她吹着半干的长发。
吹风机继续发出着嗡嗡嗡的声音,过了一阵,陆舒望着镜子里贴在自己身后的裴知溪:“今晚相亲还挺顺利。”
听陆舒的阴阳怪气,裴知溪:“哪有?”
陆舒回头巴巴看着她,“你当我瞎?”
裴知溪无法反驳。
徐瑛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怎么会不清楚徐瑛的“良苦用心”?
自从她明确说了和高骏不可能以后,徐瑛似乎还是没有放弃插手她的感情问题。
吹干了头发,裴知溪关掉吹风筒,看着陆舒认真解释:“我不知道今晚的情况。”
陆舒自然看了出来,这安排是徐瑛的意思,裴知溪也被蒙在鼓里。
裴知溪:“不高兴?”
陆舒扬了扬声调,“女朋友被别人惦记,我应该高兴?”
裴知溪懂陆舒的心情,当初舒秀琳只是提了一嘴让陆舒相亲的事,她心里都不是滋味,“不会有下次了。”
陆舒能理解,这种情况很正常,如果不出柜,裴知溪自然是要被徐瑛催婚的,她也就说说,没真把这事放心上。
“干嘛跟你妈说我们住一间房,不怕她知道?”陆舒看裴知溪并没有在徐瑛面前避讳什么。
裴知溪能看出来,自从徐瑛来了以后,陆舒就变得特别小心翼翼,她温柔又坚定地说:“知道也没有关系。”
“嗯。”陆舒笑,再困难的情况她们都经历了,她们这辈子,只会坚定不移地一起走下去。
翌日清晨吃早餐的时候,徐瑛果然提起了结婚的话题。
她一边慢条斯理搅着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们年纪不小了,真的要考虑结婚的事了,我知道你们这行工作忙,但你们跳舞能跳一辈子吗?最后还是要结婚找个依靠,不要等年纪大了再后悔。”
“瑛姨,你这个观点已经过时了。”陆舒插话,“女人靠自己就行,干嘛要找依靠?”
“总要有个陪伴吧?”徐瑛又说。
“我会陪她……”陆舒话里有话。
徐瑛无奈笑,继续吃着早餐,过了会儿,她看向裴知溪:“昨天那个男孩子挺好的,看性格也和你合得来,他们家我清楚,独生子,家境也不错,你跟他接触了解一下,没准合适。”
从小到大,徐瑛都是以这种口吻跟裴知溪说话,因为裴知溪太懂事了,什么都会按要求做到最优秀。
久而久之,徐瑛就习惯了这样对裴知溪提要求,好像理所应当。
裴知溪还没说什么。
“性格合适吗?我觉得那个人太无趣了,不适合裴知溪。”陆舒急性子,先坐不住,“裴知溪性格闷,要找个开朗会哄她开心的。”
裴知溪瞧一眼陆舒,有些想笑。
徐瑛被陆舒这番话堵得语塞了一阵,可不是自己的女儿,又不好说什么,她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
陆舒向来就这么心直口快,不像裴知溪总是什么都憋心里。
餐桌上沉寂一阵。
三个人都各有所思。
最后,是裴知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妈,我想跟你说件事。”
徐瑛抬头,“什么?”
裴知溪对视上徐瑛的目光,她从容说:“我跟陆舒在一起了,我们过得很好。”
听到裴知溪不紧不慢跟徐瑛说出来,陆舒没有意外无措的感觉。
或者应该说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事如果裴知溪想瞒着,她就陪裴知溪瞒着,裴知溪不想瞒着,她就牵着裴知溪的手一起面对。
没什么难的。
徐瑛很快反应过来“在一起”的含义,其实她这次回来,就察觉到了裴知溪和陆舒之间的关系亲密得有些奇怪,睡同一张床,很多东西都是情侣款。
她面色阴沉。
像一瞬间布满了霾,“你说什么?”
裴知溪依然平静,“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只是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