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睡?
浓稠的黑暗里,在夏星眠说出那句话后,陶野沉默了一会儿。
“小满……”陶野又喊她。
夏星眠面红耳赤地低低嗯了一声,攀在陶野背后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陶野的嘴唇却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她的手掌仍然覆盖在夏星眠的眼睛上,却好像在用目光审视着夏星眠。
“这些年,你也和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吗?”
陶野的嗓音轻且哑,听不出情绪。
“也这样……叫过别人「姐姐」吗?”
夏星眠忙回答:
“没有……”
“你是说,你只会对我这样?”
“对……”
“我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这句话,已经是今晚陶野第二次问夏星眠。
——我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夏星眠咬了咬嘴唇,随着空气的徐徐静默,她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逐渐趋于平静,酥麻的欲念也缓缓褪去。情与欲湮灭后,心里只剩下透着些无奈的悲凉。
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陶野是留恋着她的。刚刚那样浓烈又迫切的亲吻,明明就是在发泄着什么。思念也好。渴望也好。
可是……她也能感觉到,陶野对她的不信任,与留恋几乎是持平了。
陶野不相信夏星眠走了还会回来,哪怕对方可能只是去拿个药。
陶野也不相信她对夏星眠来说是重要的,以至于她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发问,以确定这个事实。
陶野甚至都不太相信,夏星眠的这份放荡……只会在她面前袒露。
而夏星眠,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回答,还有什么呢?
“是,很重要,非常重要。”
她将陶野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拉下来,吻了吻掌心,又倾过去吻了一下陶野的侧脸。
“放心,我今晚不会走了,哪儿都不去,就待在姐姐家里。”
夏星眠站直了身体,也扶正了面前的陶野,再次亲吻了一下姐姐的唇角。
“我就在客房,姐姐要找我可以随时过来,不用敲门。很晚了,明天还要去店里吧?你要早点休息,要睡好,明天才有精神。”
说完,她松开了陶野的肩,说句「我先回房了」,便转身离开。
扭头的瞬间,夏星眠的眼底才终于倾泻出压抑许久的苦涩。
她回到客房,关上门,脱掉才穿好的外套。
窗外还在下雨,玻璃上淅淅沥沥的水痕不规律地向下游,像倒长的枝丫。
透过雨帘,可以依稀看见外面的雨景,树叶一丛丛地被雨拍打出细碎响动,地上一汪一汪的积水被砸出层层不断的涟漪。花坛边,被打落了一地的栀子花瓣。
今晚还真是有点漫长。
漫长到……她的脑子也不太清楚了,乱糟糟一片。
该怎样面对陶野呢?
想不出来,也想不明白,所以才像逃兵一样逃回这间客房吧。
那种讨厌的无力感又弥漫上心头。
没吃成药,看来今晚又得做噩梦。
夏星眠爬上床,裹紧被子,面向窗户,盯着湿淋淋的窗玻璃,想着熬夜到天亮的可能性有多大。
也不是没熬过通宵。刚回来的那几天,她一闭眼就又回到了陆秋蕊身上。
那时候,就是告诉她其实梦境与现实是颠倒的她也信。于是她不敢睡,熬了一宿又一宿。
直到现在,她睡着之后,多少也是分不清梦与现实的。
这很可怕。医生说,长此以往她可能会精神分裂。所以,医生才给她开了药。
不吃药就睡觉的确有些危险。万一睡着了呓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多不好。
可能会被当成疯子吧。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又听到房门转动的细微咯吱声。
门被打开了。
她下意识撑起上半身,扭头,向门口看去。
是陶野……
陶野站在门口的黑暗里,没有进来,只是遥遥地望着她。很轻地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那样问?”
夏星眠愣了一下:“问……什么?”
陶野:“就是问你,「我对你来说重不重要」那样的话。”
夏星眠张了张嘴,此时有些迟钝的脑子努力解构起陶野话里的意思。
“如果你不喜欢……”
陶野的左手抓着右胳膊,手背一耸,睡衣被抓出重重褶皱。
“那我以后就再也不问了。”
“没……”夏星眠忙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姐姐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怎么会牵扯到什么喜不喜欢的……”
陶野又问:“如果你不是不喜欢,为什么突然就回房间了?”
“我只是……”
夏星眠解释到一半,话语一顿,咽了咽唾沫。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陶野面前,低着头握住陶野的手,认错似的:“对不起,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我错了,是我……又丢下你,一个人悄悄跑掉了。”
陶野抬起眼,眼眶湿润,“你真的没有不喜欢吗?”
夏星眠忙摇头:“真的没有不喜欢。”
“意思是……我以后还是可以问你:我对你重不重要?”
夏星眠听到陶野这样问,心又疼起来。她拉住陶野的肩向怀里一带,紧紧抱住对方,说:“可以,姐姐想问多少遍都可以。”
感觉到陶野的身体在臂弯里缓缓放松了,夏星眠才松口气。
“小满……”
“怎么了?”夏星眠马上答应。
陶野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好……”
这一刻,夏星眠忍不住开始骂自己笨。
她怎么能没有察觉到,陶野其实想和她一起睡呢?
“那我们是睡在这里,还是回姐姐的房间?”
陶野说:“去主卧吧,那张床软。”
夏星眠点头说好。
两个人去到主卧,陶野收起了电脑,夏星眠问她是不是还有事务没处理完,她说可以等明天去了店里再处理。
夏星眠先躺上床,躺在里侧。陶野关好灯,便睡在了她的旁边。
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夏星眠以为陶野会再伏过来吻一吻她,或许还会做更多的也不一定。
但是等了好久,身边也没什么动静。一转头,才看见陶野已经面向着她睡着了。
陶野在被子里蜷缩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夏星眠这边的被子边缘,指尖捏着被子一角。
夏星眠盯着陶野的睡脸,本以为会有更多的感慨,可脑海里忽然空荡荡的,只剩一句话:
——我今晚还会做噩梦吗?
大脑深处,那个名叫「陆秋蕊」的噩梦本身,好像开了口,和她说:
——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