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这个话问得比较专业,小六件小五件都是酒店的一次性消耗品,包括肥皂、牙刷牙膏、梳子、剃须刀、浴帽这些。
这些个东西不值几个钱,但是胜在消耗量极大,所以利润也就很可观,举报杨滨的那家公司,就是做这个的。
“一般来说,我也不介绍这些,”杨局长听得摇摇头,“这个东西竞争太厉害,这些商家也是良莠不齐,下面的酒店一般有自己的渠道,旅游协会的性质主要是牵线,跟招商办差不多,还是引进来和走出去……”
这走出去好说,就是帮着对外宣传省内的旅游资源,引进来就有意思了,不光是要引进客人来,还有引进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经营理念。
“像田强搞了一个酒店管理软件,想卖给各个酒店,这个事情我们就能建议一下,这方面我们还是相当权威的,”杨滨解释得很清楚,“在眼界和信息层面,协会有自己的优势,不过小田找的这套软件不太好,我让他换一套。”
明白了,陈太忠点点头,他不是很明白这个啥啥管理系统,而是大致猜到了,那家公司为什么跟杨滨结怨——肯定又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对了太忠,我一直问你,是谁举报的老杨,反正他已经写了说明了,你也该满意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高云风旧事重提,“咱绝对不报复他,老杨就是有点不甘心,想知道谁在背后下刀子,以后也好知道什么人不能来往……他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
陈太忠本来不想说这个事儿,但是想一想,举报信在那儿摆着,消息迟早要传出来,他敝帚自珍也没多大意思,而且那家公司敢实名举报,基本上也就是放弃天南市场了,估计甚至不怕对簿公堂,于是他微微一笑,“海角省一个叫什么方的酒店用品公司。”
“啧,知道了,你刚才问我小六件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了,”杨滨点点头,接着又狠狠一拍桌子,“他们提供的那些破玩意儿,牙刷还没进嘴呢,就掉毛了,剃须刀要不没刃,要不就是刃太快……人家酒店不给他结款,那是活该!”
“不过,他们没怎么跟爱华接触过啊,”下一刻,杨局长表示出了不理解,“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有照片,”陈太忠既然把事情说出来了,也就不怕说得更明白一点了,“你儿子在自由女神像下面,拿着绿卡拍了照片!”
“照片?”杨滨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好半天,才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家里电脑坏过,这个公司……帮着修过电脑。”
高云风坐在一边,也听明白了,“这个公司也忒不是玩意儿了,巴结领导的时候,手里都要攥点把柄,这年头,人心真的坏了……不过我说老杨,不是我说你,你这警惕性也太低了。”
“我怎么能想到,人心就能坏到这一步呢?我对他们不薄,要不我的东西轮得到他们帮着修吗?”杨滨也只有报之以苦笑了,这话也是,他对上陈太忠的时候是一溃千里,但那是遇上的人太强大了,不管怎么说,他是堂堂的省局副局长,手底下少得了使唤人吗?
“而且,电脑里也没啥东西,就是点生活照,谁想得到生活照也能做出文章来?”杨局长真是要多懊恼有多懊恼了,“不是我保密意识差,不过这个……电脑这个东西,终究是新鲜事物,大家也都没有深刻的体会。”
新鲜事物?陈太忠只觉得脑子里“喀喇”一声,有什么灵感一闪而过,好久之后,他才捉住了这一丝灵感:电脑这个东西,真的是一个容易泄密的环节。
接下来,就是一些扯淡的话了,其间凯利的大老板于总听说旅游协会的杨会长来了,还进来敬了一杯酒,却是愕然地发现,敢情杨会长只是敬陪末座的!
于总是认识陈太忠的,事实上,他知道了高云风是高胜利的儿子,都没太在意,毕竟跟他交往的蒋世方,省长前面都不带“副”字,但是这个陈主任,他一定要招呼好了。
杨滨其实也知道,这于总很牛,人家对他恭敬,他也不敢怠慢,但是当他见到于总对陈太忠毕恭毕敬的态度时,心里也只有感慨的份儿:这能者……果然是无所不能。
酒足饭饱临到散席的时候,高云风轻描淡写地来一句,“老杨,过一阵儿,我家老爷子可能兼任这个会长,到时候你就是副会长了……第一副,没问题吧?”
杨滨听了这话,愣了半天之后,才笑着一拍桌子,“好事儿啊,我拥护这个决定,有胜利省长坐镇,大家信心更足了,别说第一副,第十副都无所谓了。”
你能说得再恶心一点吗?陈太忠都有点看不过眼了,“云风,这……老爷子过来的话,这都不是高配了吧?”
“到时候协会就升副厅待遇了,高两格也不算有多高,”高云风笑眯眯地回答,“关键是省里这个旅游资源,也到了该大力地抓一抓的时候了,太忠……你得积极配合啊。”
“你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我肯定要配合嘛,”陈太忠微笑着回答。
这通酒喝完,差不多就八点半了,杨局长做事稳当,试探着问一句,发现陈主任果然没有继续嗨皮的意思,大家便就此散去。
回了湖滨小区之后,陈太忠本还琢磨着,是不是要去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悄悄探查一下虚实,不成想今天马小雅来了,一屋子人又腻歪到夜里十二点,方才沉沉睡去。
不过,心里有了这个事儿,他怎么都睡不踏实,于是一大早六点钟起身,隐身赶到了那男人所在的房间。
这个位置,在西城的某个城中村,男人租住在一栋出租屋内,条件倒是不算太差,两室一厅,家具什么的也很简单,不过这家伙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居然在搂着一个女孩儿呼呼大睡。
陈太忠做这种事儿,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屋里四下翻一翻,甚至都不需要对那二位施以昏憩术,很快地,他就找到了男人的资料,此人叫刘勇,二十八岁原籍辽原,素波理工大学计算机应用专业毕业。
果然是这样啊,他只能是苦笑了,从此人的名片中,可以看出是在电脑城打工的,主要业务是电脑维修,尤其擅长挽救硬盘数据!
领导干部们的保密意识,已经到了非抓不可的地步了!陈太忠很愤怒地想着。
不过,这个人该怎么处理一下呢?他有点犹豫,那一对狗男女在卧室里交股叠胫地呼呼大睡,堂堂的省委陈处长却是不得不隐着身,对着外间的电脑愁眉苦脸——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轻易地得到他想要的资料,而不需要出一分钱。
只是到了最后,他终于叹口气摇摇头,有些东西真的是不知道比知道好,所以他打算走人了——希望这混蛋能妥善保管好这些东西吧。
就在他刚要捏起法诀的时候,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咳嗽,一个女声随即响起,“怎么了,睡不好?”
“还不是你家那五万闹的?”男人打个哈欠,接着又叹口气,“我供一套房子已经不容易了,还要五万的彩礼,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我一个人在素波,打拼到现在的局面,我容易吗?”
“你不给钱,我弟弟怎么结婚?”女人也叹口气,“对了,你那些举报资料,能不能卖点钱啊?”
“嘘,你小声点,这是要命的事情,”男人的声音不耐烦了起来,接着又是啪嗒一声轻响,不多时,烟雾从卧室门缝中冒了出来,“我着急,别人不急啊……啧,着了急我就去搜集点陈太忠的资料,要挟他!”
我操……陈太忠听得没劲儿,刚想走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小子你找死的方式,很有创意啊!
“千万别,”女人也吓了一跳,“你连找杨滨的胆子都没有,还敢去找陈太忠,那这是……日子不想过了吧?”
“我现在日子就快过不下去了!”刘勇的声音越发地暴躁了起来,“你老妈这不是要钱,是要往死里逼我啊……既然是找死,索性找个痛快点的!”
这小子,还是有点心计的嘛,陈太忠听得真是啼笑皆非,说不得又将神识打得重一点,转身离开了——事实上,对他来说,知道对方是通过电脑来了解内幕的,他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这更让他搞清楚了一个疑惑:为什么资料上的那些个干部,零零散散的没啥关联,其实细想一下,这里面还是有个规律的——上面的干部大部分是外地或者县城的,天南的地级市里,擅长维修电脑的公司真的不多,大部分还是集中在素波,凤凰也有一部分。
不管怎么说,这个保密问题,应该再强调一下,所以上班后不久,陈主任就安排稽查办和秘书处,近期要重点强调一下保密制度,尤其要强调电子版的保密——这是一个新的、可能导致严重泄密事件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