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的文章,确实没有骂人,随手摘抄两段。
“此刻,我甚至无力去抱怨不负责任的母亲、冷漠的官员和麻木的邻居,整个社会不会因为我的一篇小小的文章而改变,我只能说,当我遇到一个孩子,坐在栅栏里面冲我唱歌,想要点吃的时候,我会给她买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并且时不时地去看一看她。”
“我无力改变别人,但是我可以改变自己,在不波及自身的前提下,用心地去呵护那些值得呵护的人和事,‘不波及自身’——很可笑是吧?老随自己也觉得可笑,但是同样的,我确信自己的真诚和善良,不会被这个冷漠的社会夺走,它们永远存在,最多……蛰伏!”
陈太忠看到这文章,也是感触颇深,“这个老随,写文章越来越老道了,看似提醒大家心存善念,其实骂人都不带脏字了。”
他这两天很低调,小思怡一案在瞬间就震动了整个中国,大量记者纷纷过来了解调查,海角这边压力不小,考虑到郑文彬也不会太好受,而老郑又挺支持他,他就不便冒头。
而且姜丽质在那天的反应,真的令他心痛,他知道她的父母离婚了,但是似乎离婚的时间并不算特别长——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反应这么激烈。
到后来陈太忠才知道,小姜的父母亲离婚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夫妻俩就合不到一起了,冷战多年之后才离婚的,所以她触景生情。
那么陈某人也愿意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多陪一陪她,低调行事那就是必然的了。
“导人向善的文章嘛,真的挺好,”姜丽质斜倚在他身上,跟他一起看着报纸,听他如此说,她不解地问道,“不过,哪里骂人了呢?”
“社会都‘冷漠’了,搁在二十年前,这就是反动言论,”陈太忠很耐心地替她解说。
“如果只说绕云警方玩忽职守,对政府来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并不是多难的事情——虽然绕云也会苦恼,可这终究算是个例,像现在这样定性社会,只会让政府更尴尬,而且他都号召大家自救了……潜台词是什么?这个政府不可信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姜丽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下一刻,她就被他某一句话触动了,“头痛医头?我昨天还听李波说,要小心某些责任人躲过这阵风头以后,悄悄地复出。”
“这个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陈太忠先是点点头,看到她神情一呆,方始微微一笑,探手刮一下她的鼻子,“不过呢……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就能办好这件事。”
“我怎么做,就能办好这件事?”姜丽质马上就认真了起来,她想起一些师兄师姐相对无辜的遭遇,禁不住悻悻地哼一声,“这些人就该在档案上打上‘永不重用’的标签。”
“就说你小姜高度关注此事就可以了,”陈太忠信口胡说一句,见她愕然,才笑着解释,“你放出风去,就说我陈太忠跟这些人叫上真了……”
姜丽质等了半天,发现他不再说什么,禁不住讶异地问一句,“就这一句?”
“这就够了啊,”陈太忠讶异地看着她,他这么挤一点说一点的,主要还是想逗她开心,“你觉得不够吗?”
姜丽质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摇摇头,“要是郑文彬叫上真,那还好说,你就算很厉害,可总是天南的干部,管不到海角来。”
“郑文彬叫真……那就像你说的那样,档案里直接写‘永不重用’了,但是他十有八九不会这么做,”陈太忠这才认真解释,“我不需要管得到海角,只要大家知道我叫真就够了。”
“你要清楚,官场里的位子永远是稀缺的,不管是谁想要悄悄复出,只要你把消息放出去了,他们的竞争对手是不会放弃利用这个棋子的……甚至可能都不需要我本人知道。”
姜丽质呆呆地听着,好半天才苦笑一声,“你们官场里的人,算计得也太狠了吧?我总觉得自己智商不算低了,但是现在才发现,跟你们比起来,我真的是心机太单纯了。”
“确切地说是情商,”陈太忠很认真地纠正她,哥们儿进官场为的可就是这个,“而且不是你这种情感丰富、以感性为主的情商,而是谨慎厚黑、以理性为主的情商……智商什么的,倒不是很要紧——做人都做不好,那你还谈什么做事?”
“所以我就没想着当官,”姜丽质很自然地点头,“我一直认为,能逍遥一生就好,我希望我喜欢的人都快乐,没有争吵和烦恼。”
“你这样善良的人当官,其实是大家的福气,尤其这卫生系统有些事情,真的也很糟糕,”陈太忠随口回答一句,紧接着眼睛就是一眯,“不说我还倒忘记了,这次我还非帮你弄个官不可……其实手下有两个使唤人,还是很方便的……”
冯华这两天过得很不开心,遇到陈太忠被扫了面子,好不容易求牛厅长摆平了此事,接着又听说岳仁犯的事情,被捅到了电视台。
他一开始,是真不知道岳仁所犯事儿的细节,岳仁的哥哥岳新也不可能说得明明白白,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一开口就直说的话,绝对会导致费用上涨。
而费用上涨还是小事,关键是肯定会吓退很多人——纨绔子弟们脑瓜都不笨,知道什么事情能掺乎,什么事情不能掺乎,所以他一定要先含糊其辞,先把人拉过来再说。
至于说把人拉下水,对方在知情之后会不会因此而愤怒,那就是另一说了——反正你的鞋已经湿了,扛得过这一遭,再多的赔礼道歉都是毛毛雨,扛不过的话,想必你也没心思跟我叫真了。
所以冯华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卷入一个多么恶性的事件中,在周六中午,绕云台播出新闻之后,他都根本没注意,但是周日铺天盖地的报道涌来,他才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我操,岳新找我,是为了这种事儿?
衙内们的生活都很丰富,这个一点不假,但是对下面这种实践层面的阴损手段,确实缺乏足够的体验,别人随便捧两句,就很容易晕得找不到北。
当他发现是这样恐怖的事情之后,马上跟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联系一番,统一了口供:岳新最近跟我们联系得是比较紧密,但是他没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由于此事反响太大,冯华不得不跟老爹主动坦白?——他可以不坦白,冯秘书长的脾气也暴躁得很,但是老爹的前途,关系着他今生的幸福,有事还是尽快说开了的好。
副秘书长听了之后,嘴角抽动两下,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表示,这几天你就乖乖地给我在家呆着,不许出门,不许接打电话,不许上网,实在闲得没事干就看书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书不错,细细地看。
但是在周一下午,老爹打来了电话,《天南商报》有个叫刘晓莉的记者,要去找你采访——你听好了,能答应条件的都答应下来,能不承认的事实,就坚决不承认。
一听“天南”俩字,冯华心里就全明白了,周五的事情发了,陈太忠找我算账来了。
他已经很高估陈太忠的能力了,但是岳仁的事情爆发得如此地猛烈,连郑文彬的面子都不给,冯公子也是相当地头疼。
他是接待了刘晓莉,但是绝对不肯承认自己答应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原本,他也就没有答应,“岳新这个人……我知道,但也仅仅是见过。”
“你说得没错,他为岳仁的事情求过我,不过别说我本人只是个小小的办事员,就算我有能力帮他,但是面对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我也不至于泯灭良知,为这种人张目。”
“你的时间紧迫,我的时间也紧迫,”刘晓莉的话,真的不是一般的强势,事实上,她很有兴趣深挖一下这一块的材料,而且也不怕得罪对方——但是这个兴趣不能得到陈主任支持的话,大约又不会得到很好的收场,被精神病是前车之鉴。
所以她就只能开门见山了,“如果你继续这么表示的话,我会换个人去了解。”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冯华做为个公子哥,他不怕威胁,但是这威胁要是可能涉及到他老爹,那就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于是他表态,“刘姐,我愿意配合你……这就中午了,咱们边吃边谈行不行?”
“谢谢……我出来有自己的补助,”刘晓莉微微一笑,“陈主任跟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他早就说了,岳仁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做事,身后肯定有相关的利益集团推波助澜。我要调查的,就是这些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