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社交活动,不完全是几对几的谈话,更多的还是各自寻找着合适的时机,一对一的谈话。
比如现在赵嵩坐在了几个女将们身旁兴致盎然的看她们打麻将,偶尔还会为一个杠上花高兴得击掌,也会为没有听牌而包牌而叹息不止,看的沙正阳都觉得这位赵书记挺有意思,不打牌,但喜欢看别人打牌。
“真没想到宛州国企改制搞得如此如火如荼,银台和汉都这边还是慢了。”尤哲和沙正阳沿着河岸走出绿雅园散步。
“哲哥,我刚才就说了,都是被逼的,你知道三大厂改制前市财政每年要往里边填多少窟窿么?接近三千万!”沙正阳苦笑,“宛州市一年财政收入才多少?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嗯,现在好了,得解脱了,而且三大厂的宛州华峰和三洋若斯电器已经开始发力了,我看得出来你对高升电子也很有信心,前景可期啊。”
尤哲话语里不无艳羡。
这么年轻却能得到市委书记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啊,只要在现在岗位好生沉淀一下,一年半载后也许就能到一个区县主政一方了,而自己却还要为常务副县长或者组织部长这样更具分量的常委而拼搏。
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啊。
“哲哥,就咱们俩,我也就冒昧一些,我觉得如果可行,你可以向朱书记建议,银台县属国企可以效仿诸城模式,效益不好就彻底改制,政府退出,不管是卖是租赁,彻底交出去,如果前景不错的,可以考虑保留部分股份,以观后效。”沙正阳沉声道:“政府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打造营商投资环境上来,不必在企业经营上花费太多精力。”
尤哲默默点头。
“银台的环境不错,距离主城区不远不近,正合适打造制造业基地,只要选好主导优势产业进行引导培育,银台绝对可以成为第二个华阳!”
沙正阳的话让尤哲微微心动。
尤哲很清楚一旦黄绍棠要动的话,可能朱凤厚也不会在银台呆太久了,而自己不可能在跟随朱凤厚动,那么这一段时间里他就需要拿出一些成绩来,为下一步寻找更好的机遇来打好基础。
尤哲也知道眼前这一位和常务副县长桑前卫关系很好,而桑前卫也有可能要调整,那么现在银台县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就是自己要努力争取的,只有站在这个位置上,自己才能更好的发挥自己的能力,这是一个机遇。
“我们银台的开发区现在还是在萧规曹随,缺乏一些新意。”尤哲看了一眼沙正阳,“你把我们县开发区的人才给挖走了,朱书记都说要和你算账呢。”
“哲哥,别这么说,卢雅本来就是宛州人,她丈夫也是宛州人,县里没办法给人家解决一个好的岗位,人家回老家也很正常。”沙正阳笑了笑,“其实哪里没有人才,只是我们管组织人事的领导要善于发现发掘才对。”
尤哲感觉到沙正阳话语里对县委组织部长谭秋华的揶揄味道,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朱凤厚到银台一年多时间,总的来说还算是控制住了局面,像齐云山、赵嵩、桑前卫等人都很支持配合工作。
一些工作局面也打开了,但毕竟时日尚短,按照尤哲的想法,如果再有半年时间,那么很多工作开展起来可能会顺当。
但现在如果朱凤厚要离开银台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沙正阳当然无意去和多过问银台县委县政府内部的问题,他只是觉得谭秋华这个组织部长有些狭隘了,这不利于银台干部的成长。
想到这里沙正阳又觉得自己似乎又在用上帝视角看问题了,自己不过宛州经开区的副主任,有什么资格来对银台内部的问题指手画脚,发发牢骚也就该适可而止了。
“正阳你下一步也要打算去区县工作?”总的来说,尤哲觉得和沙正阳还比较投缘,虽然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嫉妒羡慕,但毕竟两个人分处两地,没有竞争性,所以心态大家都能很平和。
“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我还得老老实实把现在手里的工作干好,而且我现在也干得挺顺手的。”沙正阳这也是实话。
丢开了国企改制这一大摊子活儿,把全副身心扑在经开区,沙正阳觉得自己未来几个月可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来让宛州经开区在产业导向上的一些选择,只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些因素又影响到了他的心绪。
照理说自己这个重生者都不该被这些外界因素所干扰,该一门心思按照自己的路径前进,无论是女人也好,感情也好,都该毫不犹豫的丢在一旁,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连白菱都割舍不下,焉能对孙妍拔吊无情?
真真是臣妾做不到啊,沙正阳既有些慨然,但也有些释然。
这说明自己还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甚至还有些阴微龌龊心思的正常人,没有因为重生而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机器人。
……
“你觉得无聊了,不想干了?”沙正阳拿起一个兔腿,啃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那你想干什么?你又能干什么?真打算以写小说为生了?”
“不是,小说创造也需要一张一弛,成天窝在这里,是创造不出好东西来的。”冯子材灌了一大口啤酒,“我听说正刚辞职之后在燕京搞影视这一行?”
“嗯,雷霆不是说想办法把你那几本小说拿到香港出版,还可以推荐给那边的电影公司看能不能改变成电影拍么?”沙正阳还以为冯子材还在对这个寄予厚望呢。
“别提了,我自己知道,没戏,咱们大陆胃口和港台那边不一样,我这小说也就能卖给外地打工闲来没事儿或者那些高中大学里的颓废青年混时间。”冯子材很有自知之明。
“那你究竟想干啥?”沙正阳好奇的抬起目光,“要不你去跟着雷霆混?雷霆在宛州那边的厂子规模不断扩大,办公室里也需要一些帮忙的。”
“我不是那块料,对搞企业也没兴趣。”冯子材无比苦恼,“不过我倒是对正刚现在的工作很有兴趣。”
沙正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才子,正刚干的是市场调查工作,当然现在主要是针对影视板块的市场调查,不是干影视公司,你要想找佳人,恐怕不对路。”
“我知道,正刚回来和我说了,但你想想,他平时接触的是什么人,都是中央电视台和影视公司的管理层啊,我听说他既认识了朔爷、英达、张艺谋这些人,还和老崔、田震这些人打交道,我特么耳朵都被他吹得给立了起来,恨不能立即辞职跑燕京了,可正刚说我要去可以,得你同意,你再不回来,我特么就要直接去宛州找你了。”
说起这事儿,冯子材双目放光,双拳紧握,一副要轻伤不下火线的架势,谁也别想拽住他。
瞥了一眼对方,沙正阳知道这家伙骨子里还是一个闷骚的文艺青年,哪怕写了几本烂俗的小说,但骨子里没变。
王朔的小说也曾经让他如痴如醉,老崔和田震的歌,老谋子的《红高粱》和《大红灯笼高高挂》,陈凯歌的《霸王别姬》,都让他神魂颠倒。
也许这家伙天生就不该是在这里蜗居一隅,就该走上这条路?
见沙正阳看着自己出神,冯子材没好气的道:“我和你说正经事儿呢,别绿眉绿眼的看着我,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好歹比正刚那五大三粗没半点文艺细胞的家伙强几分吧?”
“那倒不是。”沙正阳有些犹豫,“我只是觉得你去燕京干啥?正刚他们的市场调查公司是干正经事儿的,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成天就和一帮文艺人呼朋唤友喝酒聊天,你起码得有个正经目标吧?”
这话把冯子材给问住了,好半天没能回答过来。
沙正阳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大嚼,啤酒他不喜欢喝,有那么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正阳,你觉得我去能干啥?”好半天冯子材才问道。
“就你现在的德行,怕是啥也干不了,不过你若是觉得这辈子窝在银台没意思,要去燕京闯荡一番,或许晃荡两三年之后,你要么迫于生计,找到一个你自己不喜欢但能混饭吃的事儿干,要么你找到一个你感兴趣很喜欢但是却混得很惨只能维持生计的活儿干。”
沙正阳为冯子材描述的生活还真勾起了冯子材的兴趣。
“正阳,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兴趣了,你还别说,我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呆在银台这么混没意义,你不是常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来教育我们么?我觉得这恰好符合我现在的心态,我不能碌碌无为,也不能虚度年华,总得要追求一些自己想要干的事情,哪怕那个目标对我很遥远,就这么定了,我先去燕京,和正刚一起混,等到两三年后我再来确定我该做什么。”
“你喜欢就好。”
沙正阳也无所谓。
像抱着冯子材这种想法的北漂文青日后会越来越多,甚至会成为一种潮流。
你混文学圈子也好,混影视圈子也好,混音乐圈子也好,都那么一回事儿,金字塔,你就先在塔基下边喘息,琢磨怎么上到塔尖去看风景吧。
这个世界哪里都是一样,从来没有一走上来就能看风景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