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难的事儿。”沙正阳寡淡的道,“到哪儿求着抢着要的项目,人家能不提点儿要求?”
“也是,但这要求可太具体太细了,很多也很为难人,我们这边条件不够,……”季子安咂着嘴,很是感慨,“以前我也不是没搞过招商引资,但是像比亚迪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开始有些不太适应,但现在也熟悉了,得承认,人家要求的都是在点子上,一条一款都说到实处,我们想要反驳反对都底气不足,市长,你在汉都开了一个‘坏头’啊。”
“不是我在汉都开了一个‘坏头’,而是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卖方市场和买方市场,就看谁更紧俏。”沙正阳摊摊手,“比亚迪在深圳能够这么提条件么?肯定不能,为什么敢在你中州提?就是因为你中州居于弱势,所以你就得受着,还得要办好。”
“市长,你也说的忒现实了。”季子安无言以对,摇摇头。
“这就是我们的差距,当我们的魅力和吸引力大到了让世界五百强企业家家都想到我们这里来投资落户时,我们就可以摆脱那种唯唯诺诺的局面了。”沙正阳很坦然,“我们现在距离还很远,但我们正在朝着那个方向奋斗。”
“明白。”季子安也振作了一下精神,“他们提的那些,包括电力供应、管网铺设、交通基础设施,包括公交车,以及部分员工公寓,之前我们有一些准备,但还不足,不过我们也有应对计划,他们基本满意,主要就是在员工的前期培训上,他们要求很严很紧,希望能在10月底之前完成招工和培训,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些困难。”
“老季,这个问题未来可能还不是比亚迪一家,可能还涉及到很多家这类企业,他们都想图轻松方便,把这一块交给地方政府来解决,人员你要帮他招,当然这对我们是好事,主要是面向咱们中州农村的剩余劳动力,但是培训这是既费时又费神的事儿,我考虑可能我们要在职业技术学院那边适当扩大一下定向规模,嗯,签订合约,市财政在这一块的补贴上还得要大出血一回,但值得,……”
季子安其实并不像外界很多人所说的那样油盐不进一意孤行,也不像有的人所说的那样自命不凡不食人间烟火,只不过他的一些思路观点上的确和现在以工业兴市大力推进城市化进程的主流观点有些差异罢了。
但这种差异也不是截然不同和南辕北辙,而是各有侧重。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沙正阳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和季子安辩论,虽然未能彻底说服对方,但起码在推进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落地,加大农村剩余劳动力技能培训帮助他们掌握谋生技能这些问题上还是获得了季子安的认同和支持。
“比亚迪电池项目放在高新区,王文华他们那边没问题吧?”沙正阳问道。
“没问题,一切准备停当,王文华希望比亚迪的其他电子代工项目群组,也都可以放在高新区,再三向我拍胸脯,哪怕他们24小时连轴转也得要把一切准备好,嗯,薛一行也来找过我,问问可否考虑放一部分在经开区,我没表态。”季子安提及薛一行时,语气很冷淡。
早就听说季子安和薛一行关系不太好,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连自己这个市长都摆出一副要拒之门外,一门心思要把经开区打造成为“独立王国”的薛一行,怎么可能买你季子安的帐?这两年季子安肯定也是受了不少气,现在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轮到你薛一行来求上门了,自然要拿捏一番。
沙正阳没有明确表态,“老季,都是中州的项目,不要局限于哪一地,当然要考虑方便人家项目集中布局的问题,电池项目搁在高新区,其他的,你先和招商引资促进局那边拿一个大概方案出来,下一步再来研究,但要抓紧时间。”
一晃就来了中州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对沙正阳来说堪称无比充实,认识熟悉了一帮同事,也接触了一批领导,也感受到了中州这边与汉都那边不一样的工作环境和氛围,但总体来说,比自己最初想象的要好。
这个好,是指工作氛围的好,而非软硬条件的好,从软硬条件来说,甚至比他想象的还略差。
从思想观念到眼光见识再到工作作风,这边干部普遍要比汉都那边差一个层次。
至于说硬件这一块,差距更大,三环线建设规划已经几年,却迟迟为推进建设,还是自己来了才启动,像市区形象也明显不符合一座省会城市的定位,完全就是一个三四线城市的面貌,脏乱差现象很突出,建设明显滞后。
汉都已经在开始着手研究综合管廊的问题了,而中州这边还热衷于各行其是,路面上各种线路网络密布,可以想象得到未来这种线路入地改造对于城市改造来说又是一个难以回避的痛,对老百姓来说,更是让人烦心不便而吐糟的标靶。
这就是差距,沙正阳也清楚这不仅仅是观念问题,也还涉及到资金问题,综合管廊建设投入巨大,对财政也会带来巨大压力,但是从长远来看,综合管廊建设又是最佳选择,这就需要市里边如何来平衡这个时间节点了。
卿箬笠过来了,带着孩子过来了。
很难得,沙正阳自己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但这个假也只是一个周末而已。
“这就是你现在住的窝?”卿箬笠一边收拾着,一边问道:“和我看到的中州市形象差不多啊,脏乱差,你这个市长以身作则,都这样,难怪你们市里边的市容市貌这么差。”
“嘿,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来中州才几天?和我有多大关系?”沙正阳逗弄着孩子,一边道:“要改变也需要一个过程,中州现在还无法和汉都比,很多方面差距都很大,我也在适应,适应中慢慢来求改变,但也有很多具体困难限制。”
“嗯,那我还要过来么?”卿箬笠帮着沙正阳整理书桌上的书籍,“我不过来,你的秘书就不帮你整理一下?”
“你还是要过来,起码这是一个必要姿态,我一个当市长的,老婆孩子都不过来,不成了走读干部了?像什么话?我现在天天坐在主席台上批评一些乡镇干部是走读干部,早上九点钟才到,下午五点半心思就琢磨着要回城里了,这样有多少心思能放在工作上?”沙正阳摇头,“我看10月份之前就想办法把手续办了调过来吧,你想继续在团省委工作,我找一下省里,就到团省委就行。”
“可是孩子太小了,送幼儿园还不行,……”卿箬笠有些犹豫。
这也是一个问题,沙正阳想了一想,“要不我和我妈说一声,让她过来帮我带一年,等到孩子两岁多,差不多也就可以送幼儿园了。”
“那爸怎么办?”卿箬笠犯了愁,“让爸一个人在汉都不合适吧?”
“那就让让爸和妈一块儿过来呆两年,我替他们俩挨着我们租一套房子,有我爸妈在,我们中午晚上也能捡个懒,吃顿热饭,我们也可以不开火了。”沙正阳想到这里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正阳,合适么?”卿箬笠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哎,不合适又能怎地?你爸你妈还得要管你弟弟那边吧?不可能来帮我们,再说了,请个保姆,估计你也不放心,孩子也太小。”沙正阳叹了一口气。
“要不都说父母一辈子都是欠儿女的,来还债的呢?我爸我妈要说自己去开个店,高高兴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还能自食其力,现在因为我,连店都不能开了,闲在家里也没事儿,到这边来,也算是有个寄托吧,让爸妈看看我这个当儿子的在中州能干出一个什么样来,也让他们俩没事儿可以在外边听听我的口碑吧。我能回报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每个家庭都有特定的具体困难,沙正阳觉得自己家里算是好的了,沙正刚现在也没个定性,所以不需要父母看顾,没准儿让父母来过来帮自己带孩子也正好合了父母的意,中州这边和汉都那边气候和饮食略有差异,但是父母都是干厨师这一行的,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也能让自己的胃得到保障。
未来两三年也正是自己最忙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多少精力来顾家里的事儿,所以父母若是不过来,卿箬笠肯定会非常累,有个人陪着,总能让卿箬笠轻松一些,对父母来说,一家人在一起,也是一个安慰。
“那你要和爸妈好好说说,我总觉得这样太亏欠爸妈了,在汉都他们就帮我很多了,还要到中州来。”卿箬笠依偎在丈夫肩头上,感受着丈夫身上特有的气息,幽幽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