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两轮巨月洒下澄净的月光。在这片荒芜的平原上,一切都安静得可怕。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高空,可以与世界最高峰相比的绝境,只有呼啸而过的狂风能够带来一点声响。
在苏荆锻造的“铁羽”飞行滑板协助下,四人此时飞行的时速都超过了每小时四百公里,只是已经上了浮空岛,时间就不必那么紧迫。有备用电池在,光学隐形设备足可坚持三四个小时,足以让众人取回神器碎片后一击便退。
平原上什么都没有,就连树木也没有一根,甚至大块的岩石都没有。
“我以为会有海一样多的怪物挡在路上……”徐富贵有点承受不住寂静的压力,勉强玩笑道。
“或许不是怪物,而是更危险的东西……”苏荆压低了一些滑板的飞行高度,近距离观察锈红色的岩石与灰黑色的土壤。近距离看的时候,那些“土壤”都是由黑色的岩石碎片组成的。苏荆伸出手拈了一点上来,用指腹搓了搓。
“……黑曜石。”
黑曜石的硬度是5.6,主要组成成分是二氧化硅,在岩石中也是颇坚硬的一种。问题是,天然形成的黑曜石不可能是这种零碎的蚂蚁大小的碎片形状,如果这块平原上遍布的黑色碎片都是黑曜石的碎片,那么只可能是起码数百万年的气候风蚀产生。
苏荆抬头看向黑色的城市。
“我大概知道我们将要踏上的是怎样的地面了。”
十几分钟后,四人接近了黑色城市的外围。苏荆的估计没错,这片古代遗迹的主要组成就是黑曜石切割成的建筑。众人把引擎功率减到最小以减少噪声和热量,从寂静的街道上滑过。
苏萝伸出纤细的手背,让黑色的罗盘指针为众人指明方位。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些来自异星的建筑,高耸的尖顶有点近似哥特式风格,但是最疯狂的建筑师也不可能画出这样来自噩梦中的图纸。歪斜的道路、像是梦呓般可怖的风化雕塑,基座上那些百万年前被居民祭祀的无可名状的神祇向街道伸出盘卷的触须,已经被风化得模糊不清的脸部现在只剩下光滑的凹凸,但月光让这些凹凸形成了某种异常怪异的图像。
没有人,没有任何生物,只有风刮过街道的声音。
沿着指针指示的方向,四人沿着古老的黑色石阶一路向城市内部前进。在不为人类设计的门洞与窗洞中,徐富贵渐渐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窥伺着他们。就像是许多只眼睛,许多粘稠而滑动的眼睛。
随着对城市的深入,气温似乎也越来越低。苏荆身上一直带着便携式温度计,在荒芜平原上的温度是零摄氏度左右,而进入黑曜石的遗迹中后,气温已经缓缓下跌到了零下十五摄氏度左右。
无惊无险地,众人踏上了这座卡尔克萨之城中心的无名宫殿。
“……那些祭司呢?”
徐富贵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的声音在空阔又寂静的廊道中回响,回声的音量似乎十倍地增长。
“或许是它们不屑于与我们交手吧。”苏荆敲敲自己的额头,他内功底子不深,低温已经让他的手指有些发麻了。回音似乎终于惊动了此地的主人,黄色的人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地蠕行,越聚越多,无声的祭司们披着破烂的黄色丝绸,以非人的姿态走出来。
“尔等何人?竟敢冒犯钧天神殿……其罪当……当……”
在这座神殿内,苏荆的光学隐形仪器似乎完全不起作用。领头的天官在斗篷下露出满布皱纹的脸,牛奶般白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四人所在的方位。很难说他已经有多少岁了。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只是微微地蠕动,沉闷嘶哑的声音与其说从他的嘴里发出,倒还不如说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
“上了年纪的家伙思维总是转得特别慢一点,一想到就是这些早就该进棺材的家伙统治着这个国家,我就觉得很滑稽啊。”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柏崎不作夫笑容可掬地抱着手站在四人身后。整洁的蓝色西装与这个古老的环境格格不入,更别提他脖子上还吊着一串白色耳机。
黄袍的衰朽天官似乎对他的出言不逊毫无反应,只是伸出蜡白色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漂浮在半空中的四人组。
“……杀。”
柏崎不作夫把耳机拆下来,叠好后塞进口袋里,叹息道:“可惜,怎么说我也是拿工资跑腿的。既然老板有命,我也没办法……本来我还希望你们可以走得更远一些的。”
黑色的泥浆从他的袖子里慢慢涌出,黑色的污泥中,数只眼球从泥浆中浮现,锁定了四人所在的方位。苏荆率先解除了隐身装备,居高临下地俯瞰柏崎不作夫的温和面容。
“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们了。”
气机微微感应就能知道,面对柏崎这种心智已经完全扭曲的怪胎,武者的气势压制完全没有作用。站在四人前方的,是披着人皮的空虚怪兽,不能以常理揣测的怪物。面对这样的变态,只有用实实在在的武力一口气击溃他。
艾德里安第一个发动铁羽的引擎,划出一道赤红色火光向他撞去。黑色的泥浆一瞬间铸就比钢铁更胜的防御墙,黑发的绿眼男人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戴着精金指虎的右拳豪快地一拳砸了上去,蓝白色的电芒闪动,将黑泥组成的墙壁摧枯拉朽般击穿。
这些使魔的弱点的确是电流,在苏荆改造的电击指虎下,电流渗入这些生物兵器的体内,将细小的神经系统扰乱。紊乱的电讯号令强化细胞群再也不能保持强韧,如一层普通的肉墙般被打穿。柏崎不作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迅速后退。
徐富贵紧随艾德里安上前,南斗红鹤拳四处乱打,一时间把流动的黑水打得溃不成军。
苏荆与苏萝没有与柏崎不作夫纠缠,而是转向了这些还站在神殿中的黄袍天官们。
“位置。”
“左前方……再给我两个位置确认坐标。”
踩着滑板,二人的速度远超这些迟钝的天官们。苏萝迅疾地绕了一圈,认定神器碎片不在这些黄袍者手上。试图直接绕开它们,直取神器碎片。但是苏荆的滑板却突然失控,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黑曜岩的地面触手冰寒无比,苏荆脸色不太好看,迅速检查了一下,燃料箱里的燃油居然全部冻结了。整座大殿中的气温迅速下降,少年身上温度计的指数一路下降,已经降到了最低刻度——零下五十摄氏度。
“该死……我快承受不住了!”苏荆按住自己的心口,这两天修行出的浅薄真气形成坚韧的生命能量保护着内脏,但是肌肉和皮肤却被非正常的寒气侵入。
苏萝一跃跳下滑板,一掌按在苏荆的背心,渡去一道真元,让他暂时恢复行动能力。苏荆佝偻着腰抽出手枪,一边瞄准黄色袍服下的躯体扣动扳机,一边退入大殿深处的廊道。
子弹打飞了斗篷,露出了惨白的衰老容颜。伤口中渗出黑色的汁液,这些液体翻滚着,与柏崎不作夫的黑水竟然一模一样。黄袍的祭司们发出愤怒的嘶嚎,向着两人追去。他们行走的姿势不像是步行,更像是滑行于冰面。
苏萝扶着兄长,二人在黑色的走廊中穿行。苏荆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牙齿咬得快崩断了。苏萝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只能输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心脏。”
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苏萝在十八岁的时候猝死于心脏病发,但苏荆的心脏同样有问题。原以为会在数年后发作,没想到在死于遗传疾病之前就因为车祸而死……在天国游戏中得到虫族强化后,他就已经将这个隐患修改完毕,但当中了时间诅咒后,一切回到十二岁……
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全身发冷,苏荆只能靠自己这两天锻炼出的一点点力量维持心脏的运作。眼前的世界一点点远去……
没想到会在这个关头突然出问题……苏荆一跤滚到在地上,像死狗一样倒毙在这个冷淡的回廊里……阿萝的手按在他的背部,他听见枪声,以及黏湿的软体动物在石头上滑行的声音。
不能死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第一次出问题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搞笑地因为心脏病而倒在这里。他竭力运作体内的真气,行气路线……断裂魔方……修改肌肉结构。
就像是黑暗中有一股力量注入身体,几秒钟后,苏荆挣扎着爬起身。破烂的黄色布缕已经近在眼前,他从外套里抽出两支针管,直接往自己脖子的动脉里注入进去。
“……心脏?”
“暂时没事了。”
苏荆将另外一支针管插入苏萝的纤细脖颈,将里面的液体仔细地推了进去。
“现在只能用人工制品代替,等取回力量后,单靠我自己的内分泌腺就能产生大量激素……起效时间大概是十分钟。”
强行用断裂魔方改造结构后的心脏,已经是涡轮结构的畸形器官了。在中了时光诅咒前也只是半成品的设想,以人类的器官肌肉进行改造,利用一部分循环的血液动能进行液体增压,在短时间内将更大量的血液泵向全身。过载的压力将本来就脆弱的腔室挤压到极限,利用替身强行约束这足以让心腔破裂的液体压强……
力量。纯粹的活力从心腔流向全身,随着兴奋剂的起效,苏荆的身体愈发轻盈起来。真武太极功的气劲在这澎湃的生命能推动下不断推向更高的水准,轻而易举地晋入了第四层“弱水千转”的境界。
“阿荆……”少女的眼神也随着激素的作用而昂扬起来,病态的赤红色从二人眼中浮现,“这样燃烧生命……会减寿的。”
下一刻心脏或许就会裂开。苏荆只是狞笑着冲向这些黄袍的神官,只要这一刻足够爽快就行了!
并指成剑,少年的指尖爆发蓝色的电劲,荡魔七策中穿透性最强的指法——凌空云雷!
电劲凌空击发,打穿了一个黄袍祭司那苍白无血的面容。它的面容如被打坏的蜡像般破碎,僵硬的面容碎裂成一片片地落到地上,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容。
蛆虫。
肥大的白色蛆虫团聚成人面的模样,肉呼呼的蠕虫前段有两粒芝麻大小的黑色眼睛。不反光的黑色虫眼盯着苏荆看。
“诛……诛……族灭……”
模糊的人言从蛆虫的内部发出。苏荆俊美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病态微笑,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团肥鼓鼓的蛆虫,死人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臂,彻骨的冰寒被真气所阻挡。
啪叽一声,黑色的浆汁在纤细的手指间爆出四溅,沾得他一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