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点钟,本来并没找到什么头绪的李襄屏,他在见到王元八段后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启发,回到对局室以后,他很快落下了全局第39手。
嗯,这手棋非常普通,非常平淡,不仅其他人没看出这手棋有啥特别之处,其实就连李襄屏自己,他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这手棋。
他不知道这手棋是好是坏,甚至都判断不清这手棋的价值——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奇怪,要知道目前的棋盘上,那可是存在一个劫争啊,而围棋中的劫争就是这样,那是最容易模糊棋手对每手棋价值的判断。
就拿罗曦河同学今天挑起的这个劫争来说,这个劫的价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价值大概在30目左右。
嗯,30目听起来不小,然而谁都知道,围棋中的劫争,那一手棋肯定是消不干净的,最最起码需要两手棋,那么两手棋30目,平均每手也就15目左右了——
而一手棋15目,围棋中一些普通大官子差不多也有这样的价值了,更何况全局现在才40手棋不到,理论上应该大棋还多得很。
以上还是最简单的情况,严格来说,如果花两手棋就能把一个劫彻底消除干净,这样的劫争已经算是非常简单的了,然而事实上,围棋中稍微复杂一点的劫争,那肯定是两手棋没法彻底消除干净的。
小猪同学今天挑起的这个劫争就有点复杂,这个虽然不是那种传说中的“赖皮劫”吧,但无论黑白任何一方,两手棋肯定无法消除干净。
既然两手棋消不了劫,因此“两手棋30目”这样的判断,其实是不准确的,至少是不够精确的,你用这样的判断来指导你落子,那很容易出现偏差。
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你这个“两手棋30目”已经八九不离十,已经距离真相很近,然而具体到每手棋呢?真的可能每手棋都是15目吗?
有没有可能一手棋20目,而另一手棋只有10目呢?
甚至更极端一点,其中一手价值25目,而另外一手只有5目?
毫无疑问,在一盘围棋比赛中,真正出现每手棋价值正好15目的情况肯定是极少数啊,这才是真正的“巧合”,在绝大多数时候,棋盘上基本很难找到价值完全相同的两个点。
解释了这么多,其实就说明一个问题:在围棋中,打劫真的是很难的,这玩意很容易模糊肚饿每手棋价值的判断。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当一位棋手在进行价值判断的时候,假如棋盘上没有劫争,那有些判断简单得像是小学生的算术题,而一旦出现劫争呢,那肯定就不是小学的算术题了,甚至都不是中学的代数题,直接就进入大学的高等数学甚至更复杂的离散数学之类。
嗯,李襄屏现在只是一位高二学生而已,高等数学他略知皮毛,离散数学他一脸懵逼,既然这样,他搞不清楚自己第39手是好是坏,这种情况实属正常。
然而事情就有那么奇怪,等李襄屏落子这手他自己判断不清好好,并且其他人看过也没有任何感觉的着手后,整个局势却不知不觉向他这一方倾斜。
至于是怎么倾斜的,李襄屏其实也说不清,既然这样,那还是来听听观战室众人的议论吧,在众人的议论中,也许能比较清晰看到整个倾斜的过程。
下午1点20,全局第46手,张大记者在那大呼小叫:
“哈哈哈练上了练上了,大家看,这俩家伙终于练上这个劫了,那行,那今天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劫王……”
从这个时候开始起,随着罗曦河落下全局第46手,这是一步引爆劫争的棋,两人正式开始展开劫争了。双方打劫打得很热闹,持续的时间很长,并且打打停停——
重点就是这个“打打停停”,毕竟之前说了,这个劫争的总价值才30目左右啊,平均每手棋才15目左右,那么在一盘棋的前半盘,很容易就出现价值比这更大的棋的。
在这期间如果有一方突然去抢一步这样的棋,那除非对局者出现判断偏差,不然的话这个劫肯定要停下来。
李襄屏和罗曦河都是具备相当水平的职业棋手了,并且两人今天的状态貌似都不错,既然这样,那这个劫当然只能是“打打停停”。
不过再难打的劫也总有打完的时候,等时间来到下午3点多一点,全局接近80手,合格劫貌似终于快到打完了。
依然是张大记者:
“1,2,3……白棋还有3个匹配的劫材,比黑棋多两个,啧啧小猪今天貌似下得相当不错啊,终于可以打赢这个从序盘就构思的劫争了,打赢了这个劫,那白棋的形势还是不错的吧?”
现在和张大记者在一起的,除了老贾,除了谢记者,除了老聂和王元八段,还有下午来到棋院的马晓飞,听了张大记者的话后,其他人倒没啥表示,只有马晓飞开口笑道:
“哦?你认为小猪现在形势不错?”
“难道不是?”
“呵呵,表面上看去是这样,打赢这个劫,意味着之前的作战计划完全成功,可我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呢……”
“感觉不对就对了,”这回接茬的换成老聂,他笑着对马晓飞说道:
“马小你没注意吗,这劫打到现在,双方的负担完全不一样了,白棋变得负担极重,这个劫他非赢不可,反倒是襄屏的黑棋游刃有余,还存在转换的可能,嗯,今天这棋……我感觉曦河已经落入襄屏的圈套了。”
听了老聂的话以后,张大记者没有开口,不过他表示理解不能,想想也是,这个劫既然能打赢嘛,那还用担心什么负担重不重的问题吗?这在张大记者看来当然是不需要。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张大记者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他没有追问下去的原因,是最新的棋谱又出来了,并且棋盘上出现第2个劫争。
这个劫争却是李襄屏制造出来的,全局第89手,眼见自己的劫材已经不够,所以他在另外一个地方下了一手棋——
这手棋没有其他作用,只是在这个局部再次制造一个劫争而已,那么面对这种“制造劫争当劫材”的下法,罗曦河显然是不能应了,他只有先消除第一个劫,然后在这个地方再次和李襄屏展开劫争。
等看到这第2个劫争后,张大记者最初是没有什么感觉,不过聂马两位高手就不同,马晓飞首先长叹一声:
“唉,作茧自缚啊,小猪今天纯属是作茧自缚。”
老聂也笑:“嘿嘿,我想曦河现在肯定感觉很累吧……”
罗曦河同学到底累不累呢?在这个时候当然感觉不到,不过等到下午3点半中,等到最新棋谱再次传来,就连张大记者也能在这张棋谱中看出他的“累”了——
因为这第2个劫争,貌似同意是“黑轻白重”,黑棋输了还有转换的可能,但白棋输了的话那罗曦河同学就立马起立。
那么打这样的劫,无疑是非常累的,为了不输掉这个劫争,白棋最近的招法绝对可以用“忍辱负重”来形容。
什么损官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味道不好”那更是没法去讲究了,在连下N个损劫之后总算还好,在这个时候,就连张大记者都替小猪同学松了一口气——
这第2个劫争,貌似还是罗曦河的白棋能打赢。
“这下李襄屏该去什么地方找劫材呢……”
就在张大记者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最新棋谱传来,张大记者很快就看到答案,李襄屏在第一个劫争的地方找了个劫材;
“啊?!又把这个劫打回去?这个……这是劫材吗……”
张大记者还存在这种疑惑的时候,聂马二人却开始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襄屏这孩子这是蔫坏呀,他今天是存心想累死小猪吧……”
张大记者不好意思吧自己疑问问出了了,反正他已经看到,罗曦河已经消了第2个劫,两人又开始重新打第一个劫。
这个劫争一直持续到这盘棋结束。
虽然在后面的进程中,罗曦河同学又再次制造了一个劫争,他学李襄屏的样,下出了一个“制造劫争当劫材”的手段。
不仅如此,罗曦河同学其实还打赢了所有的劫,从第1个劫到第2个劫,从李襄屏制造的劫到他自己制造的劫,小猪同学统统都打赢了。
然而尽管如此,这盘棋最后他却是输了,并且不是那种小败,算“大败”,以至于等到下午5点零几分,面对黑棋盘面10目左右的形势,小猪同学都没好意思继续下去,他摇摇头在棋盘上放上两枚棋子,然后说上一句“还是绝艺老大厉害呀。”
这盘棋就这样终局。
复盘时候,李襄屏笑着对王元八段说道:
“呵呵王老师,你现在知道我谢你什么了吧?”
“什么呀?”
“遇劫就输,逢劫就让呀,”
李襄屏比划道:“在最近的围棋天地杂志上,您不是开了一个讲座吗……”
“是呀,不过我那个讲座,可就是面对初学者的呀……”
“虽然是面对初学者,但您关于打劫的指导思想,那还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不瞒您说,我中午时就是想起您这句话,这才侥幸拿下小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