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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八章 黑暗中的一根拐杖

围棋传奇 七死八活 3884 2024-03-02 12:27:24

9月21号,李襄屏和常浩九段,孔二杰七段在棋院聚合,然后在华领队率领下,前往日本参加“丰田杯”八强赛。

李襄屏这次的对手是韩国崔毒,这个签位是几个月前就确定好的,当时大家还没多大感觉,不过两人现在不已经会师“应氏杯”决赛了吗,这倒让这场比赛凭添几分关注了。

很多人把这场比赛,视作“应氏杯”决赛的“前哨战”。

不过对于李襄屏本人来说,他对“前哨战”之类的并不关心,他更关心的还是崔老汉本人,更准确的说,他是关心崔毒那种独特的棋风,鲜明的风格——

其实在进入新世纪以后,李襄屏认为拥有鲜明风格的棋手真的已经越来越少,已经很少有职业棋手能像崔毒那样,他的优点是如此突出,缺陷也是如此明显。

他的优点足够让他成为“李沧浩克星”,而他的缺陷,又让他长时间连陈小强同学都奈何不了。

而这个,才是李襄屏对这位对手最感兴趣的地方。

一行人抵达日本后,由于毕竟还只是八强赛阶段,因此就算是重视仪式感的日本棋界,这次的“前夜祭”也并不隆重,简单参加过欢迎晚宴之后,回到房间的李襄屏就和自己外挂聊开了:

“定庵兄,在你们当年那会,存不存在棋风相克现象?”

“棋风相克?襄屏小友怎会在此刻想起此事,莫非对明日比赛已经胸有成竹?”

李襄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当然不敢,只是定庵兄也和此人交过手,知道此人之特点是如此鲜明,所以对于明日之局该如何下,我还是确定好基本思路,好了定庵兄,明日之局明日再说,反正我会用什么思路,你明日一观便知,咱们现在还是来聊聊棋风相克的现象。”

见李襄屏非要把话题扳回去,那作为外挂的老施当然也没有办法,他稍微想了想后,然后苦笑着开口:

“襄屏小友,我曾听你说过,知道这最近百年,棋风相克现象似乎在现代普遍存在,只可惜在我们那会,这种情况真的不多。”

老施顿了顿继续说道:“定庵现在想来,此应是受那‘座子’之禁锢也,‘座子’加‘还棋头’,这就造成我等棋手棋风普遍趋同,既然棋风都趋同,那自然很少出现棋风相克之现象,因此不得不说,此事确为当年规则之一大缺陷也。”

李襄屏今天当然不是跟老施探讨中古棋缺陷的,所以他继续笑着说道:

“中古棋当中真的没有吗?定庵兄可以继续深想一下。”

沉默半分钟之后,老施再次开口道:

“如果非要找一例,那却是当年周懒予前辈,他当年十番棋负于李元兆先生一战,应该算是棋风相克了。”

李襄屏听来微微一笑,诚如老施所言,由于规则问题导致棋风趋同,中古棋当中棋风相克现象并不多,其实在问这个话之前,李襄屏自己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个例子。

对中古棋有点了解的棋友当然都知道,其实在中古棋当中,周懒予的名气可是要比李元兆大多了,周的名气主要来源于著名的“过周十番”——

这应该算是中古棋当中名气仅次于“当湖十局”的对子棋名局了(由于还有一个“血泪篇”,就是黄龙士VS徐星友的十番棋,这个名气也很大,不过这个是让子棋)。

因为过百龄是明末“一代棋宗”,是那个年代真正的武林盟主——所有人都承认并且服气的武林盟主,所以周懒予击败他之后,不仅让他拥有更高都名气,其实也在中古棋当中拥有更高的地位。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过周两位前辈的年龄差距有点大,他们不像范施那样年龄相仿,所以年轻很多的周懒予击败老前辈,这就有点像正常的新陈代谢了,被很多人看做正常的“长江后浪推前浪”。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在“过周十番”之后,当时很多名手不服气,纷纷向周懒予发起挑战,而周懒予先生也是硬气,他欣然应战,并在扬州瘦西湖摆下擂台,迎接天下英雄挑战(也有考据说是在其他地方,不过这个并不重要)。

在这要插句题外话了,这也是李襄屏欣赏中古棋的地方之一,因为有资格在中古棋当中竞争武林盟主的棋手,基本都像周懒予这般硬气的,而不会像日本围棋那样,一旦晋升“名人”,占据“棋所”,那就都喜欢端着,个个都爱惜羽毛,别人想找他下盘棋都千难万难。

其中有极端者,甚至在感受到威胁之后还会想方设法避战,有极个别还会运用一些阴谋诡计。

中古棋就基本没有这种情况,不是说中古棋就没有棋手避战,然而中古棋棋手一旦这样做的话,那基本名声就废了,没人会承认你是武林盟主,更别提什么历史留名。

这两者一比较,高下立判,中古棋的名手基本都是打出来的,而日古棋的有部分人,其实更像是捧出来的。

所以有人说日古棋的水平比中古棋高,李襄屏对此表示高度怀疑。

回到正题,当年周懒予前辈在瘦西湖接受挑战的时候——毕竟是有资格竞争武林盟主之人,所以在前期,他屡战屡胜,所向披靡。

当时没有人能想到,最后阻止周懒予当上武林盟主之人,竟然会是李元兆。

因为李元兆当时不仅其名不显,水平也不算突出,夹在一堆“名手”当中灰不溜秋,当时比他水平高的就有将近10位高手。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当时差点连上场资格都没有,很像是被人拉来当替补的。

然而就是这个替补队员,他在观战前期比赛之后,他自己强烈要求上场,并喊出了一句名言:

懒予力弱,我必破之!

然后最后的结果,替补队员还真就击败了周懒予,阻止他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划重点:李元兆前辈可不是只赢了一盘,而是在十番棋当中,以6比4的比分堂堂正正击败对手。

说句实话,李襄屏其实高度怀疑“懒予力弱,我必破之”这话到底是不是李元兆赛前说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记载那场棋坛盛事之人后来自己编的。

然而这一切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李元兆真的做到了,所以这是事实。

那李元兆是怎么做到的呢?其实很简单,他当年赢棋的方式,和崔毒击败大李的方式高度相似:

周懒予的棋风在中古棋当中独树一帜,有别于一般的力战棋风,他的判断明快,简洁有力,尤其是控制局面的能力一流,像极了中古棋当中的“控制流”——

这其实就和大李很像了,两人不仅棋风有相似之处,甚至地位也差不了多少,虽然周懒予前辈最后没能当上武林盟主吧,然而他毕竟把老盟主拉下马,并且水平也确实领先他那个年代大部分高手。

周懒予像大李,那李元兆当然就像崔毒,不仅地位差不多,他对付周懒予的套路更是和崔毒很像。由于经过前面的观战,当时的李元兆非常清楚,想要击败周懒予,那就必须把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必须从一开始就把对手缠住,像毒蛇缠绕一般把对手缠住……

这个十番棋是有少量棋谱保留到现代的,李襄屏也看过,他从棋谱中看得很清楚,李元兆采用的战法迥异于当时那个年代其他棋谱,真真正正是古代版“毒蛇缠绕功”。

“襄屏小友,我其实还不太明白,如今大赛当前,你为何把心思放在此等问题之上,棋风相克又如何,此问题有意义吗?就拿刚才例子来说,说不定就是一种巧合呢。”

李襄屏叹口气道:“唉,定庵兄,若是只是巧合也就罢了,可是我现在想,此现象可能真不是巧合呀,比如在那过去的东瀛棋坛,此现象也是屡见不鲜。”

“哦,真的?”

于是李襄屏又给自己外挂举个例子了,他这次举的却是林海峰先生的例子。

林海峰先生的棋风和大李同样很像,这个想必不用过多介绍,因为连大李自己就说过,他小时候最喜欢就是林先生的棋,一直希望能拥有同样的风格。

既然是拿林先生和大李作对比,那这里说的棋风相克,就不是说林海峰克坂田荣男的事,而是别人克林先生的事。

而提到林先生的克星,大多数人可能首先会想到石田芳夫九段,然而李襄屏认为,这个克星可能只是个特例,不具备普遍性,如果从普遍性的角度出发,林先生的克星其实另有其人,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加藤正夫九段——

划重点:这话可不是李襄屏说的,而是林先生自己说的,他在自己的对局集中就很明确的说过以下的话:

“……在面对年轻棋手挑战的时候,最让我头疼的其实是加藤君,每次和他对局都极为困难,尤其他那种直线攻杀型棋风,经常让我束手无策,就连我的胜局大多也都是难局……”

林先生这话当然是真心话,因为观察那个年代的日本棋坛,“竹林时代”为什么那么短暂?为什么很快就过渡到六超时代?

第一个推手不是别人,正是日本“六超”中唯一没有获得过世界冠军的加藤正夫九段。

那么好了,中古棋的“控制流”怕力量型,日本棋的“控制流”怕力量型,现代棋的“控制流”同样怕力量型。

这还会是巧合吗?

应该不是吧,怎么看都像是必然的规律,这其中好像隐藏着什么内在的逻辑。

而李襄屏现在,其实就是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所以在和自己外挂举完林海峰先生的例子之后,他开口说道:

“定庵兄啊,我觉得这个问题值得咱们深思,因为你之前跟我说过,我们只有能看清狗狗的弱点,这样咱们才算小成,只可惜此事知难行易,因为围棋最难之处,就是很难分清对错,或者说基本不存在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而围棋之道如此特征,其实就很容易让咱们迷失方向的,咱们现阶段还好,依然可以把狗狗当做指路明灯,然而等过了这个阶段呢?真的要去辨别狗狗弱点时候呢?现在的指路明灯应该就失效了,你说是也不是?”

“那襄屏小友之意思……”

李襄屏叹口气道:“所以我就想到棋风相克现象了,研究此现象虽然未必有用,但这其中若真存在一定内在逻辑,至少就给咱们提供了一个方向了,就像黑暗中的一根拐杖,咱们到底能通向何方暂且不提,但有拐杖总比没拐杖好,定庵兄你说是也不是。”

听到这老施果然动容:

“哎呀是极是极,襄屏小友果然是天……”

“好了好了定庵兄,”李襄屏却不让他把马屁拍出来:

“此法是否有用还不得而知呢,并且此法同样极难,咱们需回去好好斟酌才行,所以现在,定庵兄其他话也不用多说了,等我先下完明天比赛再说。”

“呵呵好的,对了襄屏小友,你说你对明日比赛,心中已有定计?”

“嗨!我说定庵兄呀,”李襄屏笑道:

“我说你这个人,若我今天不说的话,那你就睡不着觉是吧,那行,我现在就告诉你,其实我想好的策略不值一提,到了明天,我就是准备学学定庵兄而已。”

“学我?”

“当然就是准备学定庵兄,”李襄屏继续笑道:

“其实要对付此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学我那小兄弟,然而定庵兄你知道的,我可没有他那身小巧功夫,后半盘依然是我弱项,既然这样,我也不想那么多了,明天干脆就给他来个硬碰硬,拳头碰拳头,就像定庵兄那般,凭力量就把他打爆,现在就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了。”

“呵呵,我相信凭襄屏小友实力定能做到。”

“哈哈借你吉言,好了睡觉睡觉……”

定下的策略当然不会轻易改变,到了第二天,李襄屏还真就用这种方式和崔毒展开较量了。

很明显,采用这样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狗招”的作用并不会太大。

事实上对于这盘比赛,李襄屏还真没准备用狗招致胜,他就单纯想和崔毒掰腕子——

这其中也有和自己外挂比较一下的意思:老施既然能用这种方式撂倒崔毒,李襄屏想看看自己能否做到。

既然是单纯的力量比拼嘛,那这棋就没啥好说的,下午4点50左右,比赛终局,执白的李襄屏192手中盘获胜。

赢棋之后的李襄屏很满意,他满意的并非再次晋级世界大赛四强,而是他感觉在单纯纯力量方面,自己好像已经和老施已不相上下了。

是和学过狗招的中古棋棋圣力量不相上下!

所以真正的重点在比赛结束以后:

当李襄屏开始在自己外挂面前N瑟:

“呵呵定庵兄,你观此局如何?我之力量能否入得了你的法眼?”

“呵呵,襄屏小友又来说笑,你今日之下法如何是单纯纯力量,和定庵下法大相庭径也。”

“啊?!”

李襄屏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下过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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