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
白贵打了个道家稽首礼,面带微笑。
互施一礼后,杨玉环就提着裙摆,跑到白贵身前三四步,嚷着让二师兄抱抱之类的话。
“小师妹乖,师尊还在这里……”
“你注意点规矩!”
他有曾经照顾小千代的经验,所以对待五六岁大的杨玉环时,也是尽量施以耐心,故此远离了父姐的杨玉环就有些格外依赖于他。
“玉环,你青羽隐法背熟了没有,没有背熟的话,继续到自己房间背诵经文,在这里瞎闹什么,为师罚你一日不得走出闺房!”
侯少微板着冷脸,呵斥道。
“是!师尊!”
杨玉环被观中的两个女冠带走,一脸的闷闷不乐。
“新钱施行之后,初时有监钱使监查四方,还无大碍。不过危机不是来自于市井或者显贵,而是来自佛门。”
“为师听闻,有佛门的不少僧侣准备前往长安进行传法,他们传法是假,是意欲损毁新钱国策……”
“佛家塑金身需要铜钱,而我等将铜钱铸造成为法钱,法钱大量损毁,就会有监钱使察觉,朝廷封查,如此一来,法钱日益增多,而铜料日益减少……”
等杨玉环走远之后,侯少微开始和白贵谈起正事,言语充满担忧。
两人走在昊天观的后庭花园,边走边说。
“三清只需泥土身,佛祖却要金身镀。”
白贵顿步,凝思,想到后世久经流传的一句话,叹了一声道。
佛门的金身是整体用铜铸造,表面镀金。
可受限于古代的开采技术,钱荒几乎各个朝代都会发生。所以除了皇室宗亲制作私钱外,就属于佛门私自囤钱,融钱铸造金身最多。
“此言甚善。”
侯少微听后满意点头,不由问道:“不知美和你可有什么方法解决此事。”
“解决此事不难,辩法就是……”
……
白贵提到的辩法不是道家和佛门的辩法,而是太学会约的诸多士子与这些佛门的高僧进行辩法。
这是阳谋!
若是佛门胜,就相当于得罪了儒门所代表的士林,而若是佛门败,废除新钱之事自然无从谈及。
可事实上,不管胜败,佛门都已经败了。
换句话说,白贵将施行道门的符钱、五帝钱视作大唐的国策,而国策的施行靠的是朝廷百官,是整个官僚系统,也是整个统治阶层。
佛门想要和整个统治阶层对抗,必定输!
不过……现在太学会约的士子们,还无法代表整个士林。
于是,含元殿,大朝会。
白贵立在殿内,转过身来,俯视朝廷百官,“新钱施行已经有了差不多快有半年,好处想必不用本相多说了。现在本相听到,有人想要暗中鼓动朝官废除新钱之策,本相不相信有人胆敢如此施为……”
“本相从军多年,说话向来直,佩服的是磊落丈夫,鄙视的是阴险小人。现在若想有禀明陛下废除新钱之策的朝官,还请出列,本相非但不会仇视,反倒会佩服尔等,但若不肯站出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明,但言下之意很明白。
若是现在没有朝官站出来表明心迹,可今后却偷偷暗中上奏,那么不用质疑,这等人就是阴险小人。
百官见状,窃窃私语不断。
坐在龙椅上的李隆基虽隐隐发觉白贵的话有些不对,但今日之事白贵已经向他禀告过了,再加上白贵一向忠心,他又不是什么会被操纵的庸碌皇帝,所以出于自信,这些话他不曾打断。
一个,两个,三个朝臣出列。
陆陆续续约有十五个朝官,持对新钱的反对意见。
“本相敬重诸位!”
白贵对这些朝臣深深一揖。
继而散朝。
所有朝臣都有些惊疑,今日白贵摆出如此阵仗,他们还以为是搞什么大的阵仗,但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
可是接下来,一连十几日。
士林沸议,认为这十几名朝臣太过迂腐,或是认为这些朝臣私底下是否和私钱生意有关,总之,对着十几名朝臣进行舆论攻讦。
李隆基看到这十几名朝臣已经沦为人人喊打的“奸臣”,立志做一名贤明天子的他,立即传旨,将这十几名朝官赐金放还。
“白相计策天衣无缝,令林甫心往之……”
皇宫,中书省衙署,李林甫大拍马屁,一脸敬佩道。
“哪有天衣无缝的计策。”
“只不过是‘天子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罢了。”
白贵呷了口茶水,气定神闲道。
他故意让朝臣站出来,就是指鹿为马,竖立他的威信。但若是学赵高那般指鹿为马,难免太过明显,李隆基又不是秦二世,不会这么昏庸。
但他的指鹿为马不同,赵高的指鹿为马是将错的说成对的,以此分化朝臣,而新钱之策本来就是利国利民的策略,所以他“指鹿为马”分化朝臣,朝臣即使有一部分人能猜测出来,但也不能将其说出来,因为这是出于公心,一心为国谁能说错。
而被排挤出朝堂的十几名朝臣,也未必是士林都对其不满,攻讦于他们。
只不过是长安的士林不满他们!
这是打了一个信息差!
长安的士林,就是以参加太学会约的士子们为主,他们将白贵视作党魁,同样他们的年龄最年轻,最容易接受白贵提出的新钱之策。
除了长安之外的士林,偏远地方的士林,说不定就会选择支持这十几名支持废除新钱的朝臣……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可皇帝明明已经兼听了整个长安的士林,并没有偏听一两个宠臣的话、谁……又能说白贵是错的,那十几名朝臣是对的呢?!
即使偏听宠臣的话,但这些宠臣和白贵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会向李隆基进白贵的谗言。
“现在所有朝官都同意新钱之策,开始准备让佛门的僧人们与太学会约的士子们进行论道……”
白贵放下茶盏,笑道。
“是!”
“下官这就安排!”
李林甫下意识应诺,但应诺完之后,就觉得是不是让士林学子和佛门高僧论道是不是太快了些。
可他稍稍思索之后,就立刻对白贵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叫高明之策!
白贵先是利用长安士林的沸议将反对新钱的十几名朝臣排挤出了朝堂,可接下来又以朝堂百官都同意新钱之策为机,再让太学会约士子与这些佛门高僧进行论道。
这样一来,与佛门高僧论道的……可不仅仅是太学会约的士子们,而是整个大唐的士林。
如果说谁最有资格代表大唐士林,那么无疑就是朝廷的百官。
左手倒右手……。
可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