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离恨天。
兜率宫。
白贵礼送李泰出了兴昌坊白宅,不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李泰问的话太多的缘故。
而是他被太上老君召上了兜率宫,所以来不及吩咐交代,就施法将檐下吉祥缸的两尾金鲤送予了李泰,并将李泰送到了门外。
神霄绛阙,仙山琼阁。
白贵一个恍惚,就立在了殿门口。
“乾元子道兄,太上已在殿中,宣你过去。”烧火的炼丹童子,一身蓝布道袍,走了过来,打了个稽首礼,恭敬道。
太上,已是最高的敬称。
无须用老爷等词汇。
“多谢。”
白贵点头,看了一眼这个额饰金粉的小道童。
这应该就是日后的金角大王了。他暗道。
不过西行的九九八十一难,他已经不打算再涉足太多,所以客气之后,白贵便迈步入了殿内。
殿内,陈设简单。
仅有一尊炼丹的八卦炉,还有一些药物架子、仙丹架子。除此之外,在紫玉地板上,陈设了几个蒲团。
太上老君盘坐在上首蒲团,垂眉闭眸。
“徒孙见过太上。”
白贵施礼过后,坐上了一个蒲团。
等待片刻后,太上老君开口道:“道者虚无之气,混沌之宗,乾坤之祖,能有能无,包罗天地……,乾父之元精流布于神,合坤宫之元气,而胚胎(金丹)托始焉。又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而生人(阳神)焉。’”
“二者妙合,而人始生。神仙之修丹,以阴阳相感,精气交结,于无中生有,与男女结胎之理无二,但有顺逆之不同耳……”
这是太上讲道。
白贵做出倾听状,认真聆听大道之言。
在楼观道中,他所学的金丹大道只涉及到了从百日筑基到天仙的部分,在天仙之上的部分,语焉不详。
而回到乾元世界,去往楼观台,拜了关尹子为老师,他还以为关尹子会传他天仙之道,却没想到,关尹子只是交代吩咐了他几句话后,压根就没提及过此事。
以关尹子这等仙神的伟力,不至于遗忘。
那么必然就是另有安排。
无需他去多问。
到了西游世界,临此境之时,他才晓然,原来是太上亲自授予天仙大道。也是,道不经师授,则行之不神。金丹大道之上的天仙大道,不同以往境界,字字珠玑,必须慎言。
太上虽尊,却也不是分身乏术。
人教弟子稀少,太上亲自传他天仙之道,虽让白贵稍有吃惊,但想明白后,则心境复归平静。
日乌西下,婵娟朗照。
一天天的时间,随着白贵听道,而缓慢度过。
笃!
道童敲响木鱼。
白贵从悟道之境中惊醒,而此刻的太上老君也讲完了天仙道。
“三日已到,吾之道法,尽在此中。”
“你悟了几成?”
老君垂眉笑道。
白贵怔了一下,回想先前老君所讲之道,字字珠玑留于耳中,一字也不曾落下。到了仙神这个地步,过目不忘都是小意思。
但道虽经口由文字语言传于耳,但文字语言不是道,只是道的载体。记住再多的文字语言也并无他用。就如大猩猩打字一样,试误多了,总会打出一本《哈姆雷特》。
“记住了三成。”
白贵如实道。
“善。”
老君颔首,未曾多说。
“乾元,你和此界寿星有隙,凡间的因果落不到你身,但寿星的因果却能落在你身。吾昨日望气,见福禄寿三星下凡历劫,你可下界打杀了寿星,了结因果……”
正在白贵愣神的时候,太上老君忽然开口道。
“打杀了寿星?”
白贵吓了一跳。
寿星虽然说只是星宿神之一,和太上老君远远不能相提并论。可寿星好歹也是一个仙神,老牌的仙神。
他这一辈子,杀人不少,可还没杀过仙。
“童儿,将吾的打神鞭拿来。”
太上老君道。
额头饰有银粉的炼丹童子领命,走到货物架上,取来了一件普通至极的金锏。这金锏捧在他的手心之中。
“乾元,这打神鞭存有吾的三道法力。”
“你可借此将福寿禄三神打下神祇,尔后……”
说到这里,太上不再开口。
打神鞭亦从炼丹童子的手中落到了白贵怀内。
等白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一座庙宇之中,庙宇辉煌,香火旺盛,盘香袅袅,供奉着一尊泥塑神像。
泥塑神像乃是一端坐的中年人,头戴九梁巾,衣着黄袍法衣。在神仙前面的庙柱上写有楹联。上联是“崇其美名”,下联是“有求必应”。
白贵未曾见过这神像,看不出来这是何人神像。
他正欲掐手一算,可却发觉,身体里的法力重若万钧,陷入桎梏之中,以他之力,竟然只能搬动丝缕。
他一感应,这限制只有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一到,桎梏自破。
“这是太上对我的考验?”
白贵正沉吟的时候,却感应到了黄庭中的打神鞭,“也是,若我持此打神鞭,全力应对福禄寿三星,这三人恐怕撑不住多久。这还是三星的全盛时期。如今三星历劫成为凡人,就更不是我的对手。”
“只不过……”
“太上莫非真的是让我打杀三人吗?”
他内心迟疑,颇有些想不明白。
“等等……”
“太上为我讲的天仙道,开了五精窍之后,阳神化人,那么就需开始考虑炼精化气之事,但人之气从何而来?”
“此外,人之降生,天曹录名,地府计寿。莫乎福寿禄之事。”
“所以,练气,需先练得福寿禄三气,以福寿禄三气为底,这阳神才算是真正的人,或者说一人即一界。”
白贵突然明悟。
一个人出生,必有跟脚。但他的阳神化人,是由他亲自所创,哪来的跟脚可言。
故此,太上传他打神鞭,目的如何,不言而喻。
不仅意在了结因果,更是意在夺了福禄寿三位星宿神的气,以三神的福寿禄三气铸造他的阳神跟脚。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来了?
白贵躲在神像之后。
“黄大仙,黄大仙……”
“求求你助我此次县学考试一举夺魁,否则的话,我柳毅和敢言……”
一个穷酸书生跪在地上,乞求道。
“黄大仙?应该不是黄皮子庙,莫非是赤松黄大仙庙?”
白贵听闻上半句话,暗道。
这个黄大仙不是上古神农的雨师赤松子,而是以赤松子为道号。名叫黄初平,相传是四大天师葛玄的徒弟。
“柳毅?”
下半句一出来,白贵便面泛古怪之色。
好家伙,此地可不仅仅是他和寿星的因果,还有他和柳毅的因果。他和洞庭龙女之事,算是截了柳毅的胡。
柳毅拜神完后。
白贵从黄大仙神像身后走了出来,他想了想,走出庙宇,脚步快捷,朝柳毅追赶了过去。
“道长为何追赶在下?”
柳毅见身后有人,回头一望,见是一年轻道人,剑眉星眸,面如冠玉,内心讶然,向前拱手,问道。
“贫道从长安云游而来,路过此地,见阁下印堂发黑,遂赶了过来。”
白贵顿步,回礼后,随口说道。
他刚刚在黄大仙神像后面,确实也打量了柳毅的长相,顺便观了一眼柳毅的面相。
印堂发黑,气运衰减,近期必有大灾降临。
相术,无须修为。
他在仙剑世界的时候,就学过占卜之道。后来和袁天罡成为好友,亦是学了一些袁天罡的相术。
“道长,莫非是要诓我?”
“在下家徒四壁,身无长物……”
柳毅下意识推辞,但看着白贵的打扮,也想结一下善缘,语气又一松道:“我手头上尚有一些余钱,请道长入三星镇吃一顿便饭如何?”
二人入了三星镇。
悦来客栈。
柳毅手头寒酸,仅叫了两碗素面。
两人坐在靠街的饭桌上。
二人在等面的空档,便打开了话匣子,谈起了话。
话中,白贵了解到了柳毅现在的处境。
三星镇是湘楚县的县治,而柳毅则在县学读书。再过一个月,就是湘楚县挑选贡生名额的时候。成绩优等者,可入选贡生。
贡生,指的是随贡品一起入京赴考的考生。
成为贡生,哪怕没能在长安的尚书省礼部试各科中中举,但回到湘楚县后,凭借此资历,亦能混个县衙六房中的书吏。
每年的贡生名额只有两到四人之间,并不固定。
柳毅一直排在七八名左右。
柳毅所爱的女子,名叫石敢言,是三星镇大户石家的小娘子。石敢言的兄长石敢当,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恶霸。
“县学里的学生,都能请得大儒名师授课。”
“我一介寒门……”
柳毅唉声叹气。
湘楚县是僻壤之地,县学虽是官学,但教学质量有限。所以在县学中有钱人家的子弟,一般都会出资聘请名师,或者到别的县学治学,只是籍册还挂在湘楚县罢了。
白贵听后点头。
柳毅不是什么神童,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下,考得这个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同等天赋下,肯定是教育资源好的人,成绩更优秀。这点,不是靠苦读就能成的。
素面端了上来。
味道不错。
汤底酸爽可口,面条筋道。
“贫道对儒经略懂,柳兄若是不嫌弃,我可指点你一二。”
白贵擦干嘴边残渍,开口道。
“道长你?”
柳毅吃惊,这道士该不会赖上他了吧。
可他又一观这道士的袍服,华美秀丽,不像是普通材质。仅凭这一套穿着,就能换来几十贯钱。不太可能骗他一个穷书生。
“道长勿要开玩笑,你年岁看着和我也差不多大,怎可能对儒经理解深透。”
柳毅还是不信。
高道,基本上都会儒经。但高道,往往年龄不会小到哪里去。白贵看起来,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道士。会儒经不假,但若说能到达指点自己这个县学儒生的地步,那还差得远。
“想要证明此事,易尔!”
白贵摇头,“你随意想题目,可诗,可赋,可策……”
柳毅自无不可。
不到一刻钟,柳毅对白贵佩服的五体投地。
“以道长才华,前往长安考取功名,不过探囊取物,何以云游到了我湘楚之地?”
他奇道。
他没本事做出白贵所做出的辞赋,但鉴赏的本领还是有的。一眼就能看出白贵所作辞赋技艺的高超。绝对是大家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