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里·肖绝没有忧虑,只是有一点点担心。这会儿没有其他耳朵听他发表意见,于是他大声唱起一首从幽灵乐团那里学来的唱念歌曲。这种歌没有调。音也很少,歌词乏善可陈,几乎没有音乐家们所能理解的技巧所在。它存在的意义据那些唱念手所解释为:
“主要是态度”。
维里·肖觉得这种歌曲简直太适合自己了。当然,亡灵和他现在所处的阵营似乎有点势不两立,但不妨碍他欣赏他们的艺术。
在任何时候都能欣赏。对任何事情都能允许,这是种了不起的态度。他对自己的这种态度就挺满意。主要是。
落神计划的营地坐落在一个半位面上。是水泽仙女在为了女儿来回搬迁住址曾经路过的地方。后来变成了她的备选基地之一。后来不是备选了。他们一起正式在这里开启了落神计划。来源可疑的皮帐篷被支起来,森林猛地变得繁茂又潮湿。蘑菇妖精钻进洞里,坎比怪在阶梯化的荒原上游荡,土精灵于屋檐下守夜。禁地和神奇的湖悄悄出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之中。
什么湖来着?他想起来以查因特提到过那片湖。无羽者通过这片湖来得到他和以查因特约定的东西。
从他自己的经历来看,好像是又不是。
不过现在是后来的后来了。维里·肖记得上次他回到这里找诺洛儿的时候,没能找到。再上次的时候,她带着几乎全部的成员背叛了他们。
如果非要用“背叛”这么难听的词儿的话。
水泽仙女有可能把这里再次抛弃了。
如果非要用“抛弃”这么难听的词儿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允许。主要是态度。态度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四周静悄悄的。连树叶都沉默。维里·肖走进一片环状干土,踢了踢最中心翻倒在一堆灰烬里的坩埚。坩埚沉重地滚了两周,发出无力的响声。把碳状的残渣扣在地上。
秘法学者看清了。那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真是的。果然消失了。和以查因特老哥说的一样。”维里·肖拿了根树枝戳戳锅底,又把树枝丢到一旁,拍掉手上的灰,自言自语。“好歹也是个神。我还没给你起名字呢……”
他抓了抓头发。“就叫你阿坩好了。”他两手合在一起,假模假样的冲着坩埚鞠了一躬,开始念念有词:
“阿坩小老弟。我们还没来得及交朋友。你也还没来得及发现在下有多厉害。接受世界上最伟大的指导。你可能会对这一点感到非常遗憾,非常不爽。当然,让你感觉第二不爽的可能是你根本一点都没有开始去实现被创造的意义。那个意义就已经消失了。就像在永日中诞生的吸血鬼。刚刚获得永生就得死掉——随便说一句,这也是他们实在开始从秘法故事中过时的原因之一……”
秘法学者停顿了一下。想起了拉斯诺洛无声的,突兀的消失。他的故事还没有完成。从安排剧情的角度讲,高阶吸血鬼不应该那么快退场。
浪费了许多伏笔。维里·肖这么想。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已经过时了。就像坠着蕾丝的黑裙子,惨白的面容,睡在棺材板里的习惯,对桌子腿和十字绣的恐惧,带着求救含义的丧气话一样。这些东西在任何位面都早已经不流行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发现现在这么做实在不合适。
“不好意思。跑题了。我们现在言归正传。”他重新整理语言,把目光放在坩埚上。
“啊!阿坩!你的一生。是什么也没赶上的一生……”
嘿呀。说的真是好。简单但必要的哀悼结束后,维里·肖边这么想边跨出土环。自我评价的满意让他更加轻松起来。他换了另一首主要以表扬自己为态度的唱念歌曲哼。
虽然路上一个落神计划的成员都没能看到,但他也只是有一点担心而已。
等到他踩着落叶进入森林,看到那盘腿端坐在湖边礁石上的纤细背影。他的那么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嘿!美丽的女士!”他模仿柯启尔那时的语气说。不太像。但主要是态度。果然,态度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诺洛儿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是几次见面中相对比较好的一次。
“啊。是你。”
水泽仙女转了转眼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正是在下。了不起的维里·肖大师。”维里·肖在态度上很有魅力地一笑。“你好啊。美丽的女士。大家都走了。阿坩也没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他找了一棵树,把手肘支在上面,熟练的背诵天使的台词:“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我在忙。”
如果是平时,水泽仙女会啪地一声跳进水里。她还坐在那里说明了态度的有力。维里·肖信心小增——很难大增,因为那样会超过可能的极限。
他快乐地笑了。充满态度地走上前。水泽仙女的双腿浸在湖水中。湖水并不透明,冒着微小的气泡。
“你在忙什么呢?或许我能帮忙。”维里·肖在诺洛儿的身旁坐下。水泽仙女没有拧着身子远离他,反而在水里轻松地活动双脚。这让他的信心再次小增。
“我在钓鱼。”她眨了眨天真的眼睛。“钓到鱼之后,我会吃鱼。”
“好啊。我可以和你一起!”殊途同归。维里·肖心想,左右张望一下。“我怎么没看到鱼篓和鱼竿?”
“鱼还在水里。但我就快要钓到了。喔。”她说。脸上突然出现惊喜的表情。
“钓到了。”她欢呼一声,用力抬起双腿。掀起一片水花。白皙修长的小腿从水中露了出来。维里·肖以非常礼貌的态度盯着看。
只见那对精巧细嫩的双脚之间,夹着一颗光芒黯淡的头颅。
头颅底下连着身子,被一起拔出。诺洛儿夹着那颗头,把那东西整个掼在湖边的苔藓地上。
维里·肖站了起来。睁大双眼。
地上躺着的是位天使。好像又不完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