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 这鸡汤味道不错,放凉些喝。”
郁瑶提着食盒,一路打着哆嗦快步走进帐子里, 将食盒放到桌上,小心地打开端出一只碗来。
刚出锅的鸡汤,炖足了两个时辰, 金黄澄澈,为着孕中怕坏了胃口,特意撇去了浮油, 还撒了几枚枸杞增色,红艳艳的, 很是引人食欲。
她这厢闻着香气扑鼻, 那厢季凉却并不如何热情, 只淡淡道:“没什么胃口,放着吧。”
郁瑶凑上去同他腻了一会儿, “不骗你,我方才喝过了, 香得很,比宫里御膳房做的还要好。”
季凉望着那碗在大冬天里也白气蒸腾的鸡汤,不由失笑, “这样烫,你如何喝的?”
“……”郁瑶无言,眼见得被揭穿, 只能赔笑。
季凉也是拿她没有办法,见她日日为自己如此殷勤,也不好说她,只能道:“你就不必帮我姐姐求情了, 没有用。”
郁瑶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日季冰突然现身后,由她安排着在军营中住下,这一个月以来,跟着顾亦华熟悉军中各项事务,逐渐捡起了从前的底子,的确是不含糊,前几日还领了一小股人马,打击了赫赫人的军营,令敌方颇为头疼。
只是季凉对她的态度,却始终不曾松动,不论郁瑶如何从中说和,都无动于衷。
郁瑶也知道,季冰当年身为长女,在母亲出事后,抛下家中的担子,一头扎进声色犬马之中,逼得季凉无依无靠之下,以一己之力担起季家,自己投身军营,此中失望心酸,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
她也不好逼他太紧,只笑道:“你不愿理她,就不理,这汤是羽栀辛苦炖的,可不关她什么事,如何就惹着了你?”
在这边塞,大冬天的,要寻到一只鸡并不容易,还是辛辛苦苦去临近的人家央告了,才花了许多钱买来的。
季凉不好意思拂这个面子,静了静,道:“倒是难为他,好端端的男儿家,怎么偏看上了这个混账。”
“……”
郁瑶心说,季冰也属实凄惨,人都没有露面,平白也要挨一声骂,她笑了笑,却道:“你倒不轻视羽栀。”
羽栀貌美,性子也好,但毕竟是出身南风苑的,良家男子往往轻视,女子爱他容貌性情,却也并不将他认真看待,能得季冰青眼,当初吵着嚷着要为他赎身,得了他后当真与他好好过日子,原是他此生不敢想的事,多少青楼男子做梦也求不来的福分。
但他自己心里总还惦念着这一桩心结,即便他与季冰如何妇唱夫随,举案齐眉,终究改不了他的出身。
他自来到军营的那一日,就私下恳求过郁瑶,说是从前在京城里,没有少听些闲言碎语,多亏季冰护着他,但他总怕季冰面上不说,心里却不好受。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完全陌生的军营,求郁瑶与身边下人都替他守口如瓶,莫要让人知晓他的出身。
郁瑶自然懂他这一番想头,当即答应了他,对外只道他就是季冰明媒正娶的夫郎,如今季冰领了军职,成日做事累积威望,军中将士对羽栀也是敬重有加,绝无一句闲话。
只是郁瑶不曾想到,从季凉的口中,会说出“好端端的男儿家”这几个字来。
“怎么了?”季凉微微一笑,“他虽出身青楼,那是自小被卖进去的,又不是他能选的,如今他贤良淑德,真心过日子,何故要轻视他?倒是我姐姐,混账惯了,别负了人家才好。”
郁瑶一边笑一边叹,“你姐姐如今不比往昔了,在军中干得很好,看在她千里迢迢赶来边塞,只为替你上阵的份上,你也别将人看得太扁了,这即便是囚犯,还有一个将功折罪呢,是不是???”
季凉垂着眼睛,未置可否,须臾忽然问了一句:“那日去袭击赫赫人的军营,她当真做得这样好?”
郁瑶认真点头,“我同你说,你可以道是我诓你,全营上下的将士都这样说,总不会作假了吧?”
顿了顿,她又道:“季冰着实刻苦,她所言非虚,当年随着你母亲学的时候,的确是有底子的,如今又着意捡起来,顾将军说了好几回,她沉着冷静,调度有方,丝毫不像是头一回上战场的人。”
季凉在她面前只若有所思,不接话。
她还以为是自己提起他母亲,以及当年之事,惹得他心下感怀了,刚要转开话头去逗他,却听季凉轻声道:“我心里总是有些存疑。”
“什么?”郁瑶问他。
“那一日来偷袭我们的兵马,我总觉得怪异得很。”
一提起这事,郁瑶也忍不住陷入思索。
她不懂战场上的事,但她相信季凉的判断,那回被敌军在夜间偷袭后,季凉待身子缓过来一些,便立刻向她说了自己心中的疑虑,他以为,那股兵马的行事来路,处处都不合常理。
后来他与顾亦华也探讨过一回,顾将军亦以为然。只是谁也说不清,症结究竟在哪里。
而前几日趁着雪化,以牙还牙,由季冰领兵袭击赫赫军营,却也势在必行。
让敌方夜袭了营帐,对大周将士的士气是很大的打击,同时也惹了群情激奋,誓要回报才肯罢休。不论是从提升己方士气,还是从向敌方表明态度的角度来看,这一次报复,都是必须的。
只是仗打完了,季凉心头的担子却不减反增,只因他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不敢放松。
郁瑶搂过他蹭了几下,道:“此事不是你费心神去想,就能想明白的,还是不要太耗费气力了。左右即便真要大战,我们也完全不怵——我只是担心郁瑾。”
一提起这件事,她就止不住地头疼,眼下额古纳音带领的赫赫使团早就过了边境,回到了赫赫国去,而郁瑾与安弥却不知所踪,这使得她既不敢主动宣战,又担心着敌方开战。
毕竟,一旦大战起,是没人顾得上那小丫头的,她一个大周亲王,只身处在敌国,那真是凶多吉少,任人宰割了。
季凉见她模样,无可奈何,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大战一事,我们不想,赫赫人更不想。”他走过来,在她肩头轻捏了几下,“从前我们粮草军备常年短缺,过得艰苦一些,赫赫人摸清了这一点,才敢时常侵扰,如今自从你警醒了兵部尚书,这些事情她上心得很,再未出过岔子,赫赫人才不会傻到主动宣战。”
他顿了顿,又道:“这从他们换上作风温和的素尔娜作为主将,也可以应证。也正是如此,我才十分疑心,他们如今行动截然相反,究竟是意欲如何。”
这便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一边任用温和的将领,一边又派细作给大周的将军下毒,还不合常理地派来兵马夜袭,种种行为,若非真有诡计,便是脑子不好使了。
“罢了,一时想不透,便晚些再想。”郁瑶在季凉手背上轻吻了一下,“秦萱这些日子好些了,性命应当是无碍。”
季凉冷哼了一声,“无碍是好,有碍也是她活该。竟能让来路不明的细作混进军营里,作为主将,便是失职。”
郁瑶忍不住笑,“到底是你的得力旧部,要不要这样狠的?那天顾将军不也解释了,确实也事出有因。”
季凉这些日子,也不知是胎着实养好了一些,还是因为月份大了,反应自然减轻些,比之先前身子好了许多,有精力管军中事务,还有力气教训自己的部下。
他这性子,平日对郁瑶还算柔和一些,到了军中,当真是说一不二,从容果断,这些将士们对他是既敬且畏,反倒是对军务一窍不通的郁瑶,活脱成了夫管严,不但要照料他,还要顺着他的性子替人开脱。
季凉原也不是真要怪罪自己的部下,但还是瞥了她一眼,假意嗔道:“怎么你在我与外人之间,总帮着外人?”
“冤枉,冤枉死了。”郁瑶唉声叹气,抱着他就要耍赖,趁机吃豆腐。
不料还未得逞,便听外面玉若道:“启禀陛下,奴婢有事禀告。”
郁瑶一口浊气硬生生憋在胸中,粗声粗气喊:“进来。”
玉若进得门来,神色严肃中,却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陛下,睿王殿下和那赫赫男子找到军中来了。”
郁瑶一时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谁?”
还是季凉反应快,站起身就道:“他们如今在哪里?我们一同去见。”
玉若答:“在中军帐里。”
郁瑶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激动难以自抑,一边却又劝季凉:“你还是少走动,别出去受了冷风,我去见见他们就好。”
季凉却摇头,“我对那安弥,总还心存疑虑,我近来身子无事,与你一同去。”
郁瑶难以说动他,只能给他手里塞了一个暖炉,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与他一同去了大帐。
方进得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与顾亦华相对而立,二人正在说话。
她却也顾不得周全场面了,愤而怒吼:“郁瑾!你倒还知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鸡汤:请尊重我。
渣作者:对不起我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