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溜出小院,来到厨房一侧,姚守宁仰头望着高达八九尺的围墙,久久发不出声音。
自古以来,其实规矩传承之中,对于围墙的高度作了规定。
照理来说九尺高墙是属于皇家才应有的规格,可大庆传承至今,许多礼仪早就崩塌,一些规束便没有定国初期那样严格。
那墙极高,至少姚守宁踮起脚尖伸手是摸不到顶的。
显然柳氏在修葺房屋时,也考虑到了女儿的安全问题,不止是修筑了高影壁,令人加固了飞檐盖了瓦片,且在萧墙内侧处安扎了不少尖利的断瓦及碎裂的器片。
可有一角处,不知被谁将这些障碍尽数除去。
陆执一撩衣摆,后退了两步,提了一口气,身体腾空跳起,脚尖在半空相互交错借力,轻如鸿雁便蹲上了墙顶,冲她招手道:
“上来。”
“……”
姚守宁望着他,老老实实的道:
“我觉得我可能爬不上去。”
要想爬过这道墙,她可能需要一架梯子。
陆执低头看她,两人相对无言,他问:
“我伸长剑下来,你抓住,我拽你上来。”
他随身佩戴的剑很长,至少有三尺以上,若是将剑递下来,她必能伸手抓握住。
姚守宁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当即点了点头。
陆执二话不说递出长剑,姚守宁连忙伸出一双手死死将剑鞘抓住。
但她错估了自己的力量,陆执蹲在上方一提,她掌心被剑鞘上的纹路蹭得火辣辣的痛不说,且她脚尖才刚离地半个拳头的距离,她便力气耗尽,‘砰’声重新落地了。
陆执重新跳了下来,身体悄无声息的踩地,接着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没用。”
“……对不起。”
姚守宁也觉得十分羞愧,她搓了搓红肿发疼的手,老实的低头认错。
夜半三更,陆执既没有办法大张旗鼓替她找梯子,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领着人大摇大摆的从姚家大门而出。
姚家这两个月接连闹事,家里下人警醒。
这边发生了细微的动静,陆执的耳朵已经捕捉到有脚步声往这里过来了。
“算了,我背你出去。”
他认命的蹲下,姚守宁还有些犹豫——
“快点!”他低喝催促,她被一喝,当即来不及思考,乖乖就趴上去了,双手还将陆执肩膀抓住。
少女身上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那身体似是柔若无骨,与他密密贴合。
陆执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这样不对,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那来人近了,一道男声低喝:
“什么人!”
姚守宁心中一惊,心脏‘砰砰’乱跳,凑在陆执耳边颤声道:
“是郑叔!”
她的声音轻细,在陆执耳侧吐出的温热气息似是一只虫子钻入他耳中,令他耳心酥痒,头皮都麻了。
少女的心跳得很快,隔着两层衣袄,他都能听到那如小鹿乱撞的心跳。
只是当下不是计较的时候,陆执来不及跟她多说,双手捉紧她的手腕,脚尖一点,带着她的身体腾空跳起,身似轻鸿,轻而易举便越过那高墙。
他带了一个人,却似是并不费力,落地的刹那脚尖一点,又腾空一越,最终落进隔壁赵大人的院中。
等到郑干提了一把长叉赶过来的时候,姚家院内却空荡荡的,四周干干净净,并没有见到什么夜闯空门的宵小匪徒。
“难道是听错了?”
他谨慎的往四周转了转,甚至进了厨房一趟,却并没有找到有贼人的踪影,最终才摇了摇头退出。
而这会儿陆执落地之后将手一松,姚守宁手臂失去力量的挟制,身体直往下踩,脚尖将地踩住。
这一次腾空跳跃的经验并不好,陆执抓着她胳膊怕她滑落,将她两只手腕拽得很疼不说,他肩膀硌着她手臂也疼。
尤其落地的那一瞬冲击力更大,相较之下身在半空的失重恐惧感与跟他太过亲近的羞涩反倒被她下意识忽略了。
她疼得直揉胳膊,陆执已经揉了两下耳朵后,带着满脸疑惑,熟门熟路去打开了赵家的大门,向她招了招手:
“走。”
两人出了门,他顺手将门掩上,屋子转角的阴影处果然停了一辆马车,但车上并没有车夫。
那车子并不大,看样子有些简陋,姚守宁想爬上马车,顺口问了句:
“怎么不见车夫?”
她人还没上,便已经被陆执拽了下来,她左右一望,街上又黑又静,除了两人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少女心中发毛,问了一句:
“你干嘛呢?”
“你是不是傻?”陆执坐到了赶车的位置上,看了姚守宁一眼:
“我们出门是干什么?”
两人出门是要去挖墓,自然是不能带人的。
他下巴往自己身侧一扬,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我来驾车,你就坐这。”他自己赶车,也见不得姚守宁舒服的坐在车里头,非要让她跟自己一道坐在外面吹风。
姚守宁双手环肩,哆嗦着坐了上去,开始还担忧他会不会赶车,却没料到他一抖缰绳,那马便似是识途,已经扬蹄走起来了。
“咱们能出城吗?”
照理来说夜里应该有宵禁,可近些年来随着朝政腐败,城内兵马司巡逻早不如前,那宵禁一令已经形同废约。
更何况神都城近来并不太平,上个月大雨滂沱带来的影响还未消除,后面白陵江涨潮,淹没不少民宅,使得夜里流民增多,官府便更不管这宵禁之事,夜里都时常有人在街上行走。
可城内法令松懈也就罢了,守城的可是神都城内禁军,恐怕两人不易外出。
“我打点好了。”
陆执早有准备,应了她一句。
姚守宁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认了命,最终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挖皇陵一事虽说要命,但始终是与姚家有关,世子这样做,也是为了查出‘河神’身份。
若能真的如愿以偿,至少可以救姚婉宁。
这样一想,她内心的忐忑减去了一些,整个人的意志一下坚定了。
正如陆执所言,守城的士兵他早就打点过。
车子到了城下之时,已经子夜时分,那城门甚至还没有关严,马车顺利的驶出,连声盘问也没有遭受过。
事情如此顺利,姚守宁本来应该放心才对,可不知为何,她却想起陆执提到过的:大庆三十一世而亡。
她从来没有如此一刻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传承了七百年的王朝已经极为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