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摆在这也不合适, 章合凑前看了下尸体的姿态以及管道面板上的痕迹,心里有了一点数,其实还应该更谨慎些, 但因为这里是居民住户, 没法现场查验, 所以他让法医把尸体弄走,但还没开始动手, 门外就传来吵闹声, 还没反应过来,守门的警卫就被推开了。
田无逍带着几个田家人冲了进来, 指着地上的尸体就怒骂庄素灵,“你个贱人, 原来是你害了我老娘,说,是不是你抢了房产证!”
他说着就要来揪庄素灵的衣领。
章合瞪着眼挡住他,“胡说什么!当前并无证据...”
田无逍打断他,跟癫狂一样喊着尸体是在庄素灵这找到的, 肯定是她杀的,要她赔钱......
果然还是提到了钱。
不多时,其余房间的人也都被引进来了, 看到尸体加上田无逍的叫喊, 还真以为是庄素灵杀人,后者大概知晓辩论亦是无用,只静静站在边上, 一边揽着姜曳免得被殃及池鱼。
眼看着这些人闹得实在不像话, 章合被惹起了火气, 一声怒喝后, 这才制止了众人,“尸体不是在402发现,而是卡在401跟402之间的通风管道之中,现在死因不明,凶手未明!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给别人定罪名,否则就是另一种刑事伤害。”
章合是老刑警,知道不能跟这些人起直接的肢体接触,虽然动怒,但也算讲道理。
不过姜曳觉得跟有所目的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起码跟田无逍讲不通。
果然,这人压根不听,在别后来赶到的俩警员制住后还挣扎着,各种怒吼责骂,说得好像他亲眼看到庄素灵杀了田老太太似的。
掰开庄素灵细长手指缝隙,姜曳瞧着田老太太的尸体,看着她的脸,心里有了计较,但她瞧了下周围,暗想:现在不适合我出面,也许可以看看这里一些人的虚实。
姜曳身体瑟缩了下,好像被吓到了,抱紧了庄素灵的大腿,庄素灵见状,皱着眉,忽然开口:“我也算是接触过一些刑事案件,也报道过,据我所知,我们这几户的格局都差不多,看田奶奶这趴伏的姿势,双手向前摊直,以攀爬状,双腿弯曲僵直,死前大概率保持攀爬的状态,这才导致尸僵后维持这样的姿势,除非是凶手能一夜之间拆通风管道将尸体凭白摆放进去又一夜复原,否则是不可能凭外力让田奶奶的尸体卡在管道之中的,反正如果田先生你如果能做到将一具尸体塞进管道还塞成这样,我愿意给你全副身家。”
一般藏匿尸体进管道,无非把人头先垂缩进去,接着跟压肉块一样将尸体一点一点往管道里面挤,最终尸体基本会无规则缩成一团,像田老太太这样不太可能。
章合也说到:“最重要的是面板上本来都是灰尘,如果是将尸体挤压进去的,灰尘留下的痕迹不会像现在这样,你们看这些灰尘,基本留存不少,反而留下了手掌印。”
“人只有在攀爬的时候才会留下手掌印,如果是挤压或者拖行,这痕迹就跟拖把扫过一样,更不可能留下掌印。”
“现在懂了吗,老太太是自己爬进去的,目前尸体上也看不出明显的致命伤,需要进一步化验。”
这类说法其实也不难说服人,众人这才留意到管道上的痕迹,田家人也挑不出刺了,田无逍面色阴沉,眼神闪烁,说:“那我老娘为什么要爬去她家?肯定跟她有关!”
庄素灵忽说:“如果你要这么算,认定老太太是在我居所这边遇事,那从法律上来讲,房间面积内是我的私人住所,贸然闯入是犯法的,虽然田奶奶已往生,但如果警方最后判定我无罪,我会请律师申请赔偿,有资格从她的遗产里面分配赔偿金额,你们可想好了。”
这话一说,还打算胡搅蛮缠的田无逍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田家人亦是讪讪。
他们一退,警方也抬着尸体出去了。
章合接到电话,下水道下面的同事也传来信息。
大概搜查完毕,找到了不少人骨,现在已经全部带回警局交由法医部化验。
警方开始撤退,但命案的消息已然变成各种版本如同瘟疫一样扩散到这片区域,尤其是听说下水道下面有尸块后,不管版本如何,都让附近的居民心惊胆战,不少人打算连夜搬离,打算近期避开这样的凶险。
旺仔公寓内亦如是,但就在庄素灵收拾好东西打算带走姜曳的时候,外面雷声轰鸣,滚滚暴雨倾盆而落,手机铃声响起,庄素灵接了一个电话,表情变得不太好看,说:“知道了,我会小心,你们也是。”
一连好几个电话,她都接了,温柔又细心,姜曳在边上听了一会,大概判断出似乎外面天气不好,她的同事听到消息,给她打电话询问情况,以及给予一些友好的建议什么的。
等说完这些电话,庄素灵有些为难,但还是咨询了姜曳的意见,“越越,外面刮风下雨,好像是前些天提及的台风提前了,我们这边比较危险,我的朋友们有消息渠道,如果现在去市里的酒店,很可能已经没有位置了,回来的话也不方便,到时候会有点麻烦,建议我暂时居家。”
姜曳正扒着窗户垫着脚尖往外,看到外面狂风大作,妖鬼横行似的,她内心骂骂咧咧了一句:狗系统,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每次为了控制命案场景范围,总会爆发一些天象。
比如第一案的暴雨,这一案就变成了台风。
可真有你的!
姜曳翻了个白眼,转头对庄素灵说:“小姨,我觉得外面好可怕,可能连车子都没有,要么我们就不走了吧。”
其实也没其他选择了,因为两人都看见旺仔公寓其他住户拿着行李要离开,却在下面老半天打不到车,那些出租车都疾驰而过,根本不肯逗留,因为车上满人了,而附近的酒店更不必说。
眼看着其他住户又狼狈退回公寓,姜曳知道她接下来都得待在这栋公寓里,因为报道里面说今年是特大台风...
系统说多大,那就得有多大。
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多,两人都困得要死,庄素灵问姜曳怕不怕,敢不敢一个人睡,姜曳打着哈欠,“是小姨你自己不敢睡吧。”
庄素灵轻笑,后带着姜曳进了主卧,让他睡床上,自己睡床下,姜曳自然不肯,后来庄素灵只能上床。
在庄素灵洗澡的时候,姜曳是真扛不住了,这小孩身体可不比大人身体能熬夜,根本就是不可抗力的睡眠欲望,她眼睛都感觉要肿了,脑海里最后想着的是老太太大概率是被吓死的,而且她爬那管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个案子是附属的,核心案子应该是那分尸案,嫌疑最重的是张丽。
但还有什么来着?
好困啊。
姜曳很快真的睡着了,中间隐约感觉到庄素灵上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发现没有什么毛病才下床...铺盖一放,她带着枕头躺下了。
外面狂风暴雨,屋内安眠...
警车发出鸣笛声,行驶过渐渐开始积水的车道,章合让警员开车慢点,免得遇上意外。
“这台风太突然了。”
“应该很严重,不知道沿岸那边来不来得及疏散人群。”
众警员心头思绪很沉重,因为眼前有两个案子,又遇上台风,实在是太艰难了。
不过说起案子......章合正想说话,车子忽然一个紧急避让,在暴雨重,章合在心惊之中通过车窗往外看,正看到一辆老旧桑塔纳占道开拐角,如果不是暴雨且视线不好,众警察左右得下车教育下对方,可此刻章合连对方车牌号都看不清,只看到他们歪过车道,但还好他们很快开回了自己车道。
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章合没多说什么,而警车继续往前开...
跟他们反向行驶的桑坦纳中,副驾驶座上拉下了口罩,呼吸了一口空气,对驾车的男子道:“再乱开,我就让你永远也开不了车。”
司机讪讪,道歉后也不敢说什么,而口罩往上盖,盖住了那颗恶心人的黑痦子。
警局之中一片忙碌,法医部这边,章合在开完小组会议后来到法医部。
法医还戴着手套,看到章合来后,有些抱怨,“你如果打算现在就让我完成对两具尸体的检验工作,我希望你去外面刮刮台风醒脑。”
章合尴尬,“我就是来看看,怎么说?先老太太?”
他看到了解剖台上的尸体。
法医说:“那老太太的脸颊颧骨跟手背都有淤青伤痕,而脖子处有两处掐痕左右手正面掐住,指甲印卡脖,力道很强,大概率是个成年男子,而且管道上的痕迹很有趣。”
章合:“管道口的灰尘痕迹比较少,这本不合理,那里应该灰尘最多,而且留下了很多繁杂的手掌印,有的很浅,有的很重,而且有些留下污渍跟血印,次数多,时间不定,说明她曾不止一次爬上过通风管道。”
一个警员表情古怪,“老太太这是什么癖好?挺变态的。”
法医:“不是变态,是恐惧。”
啊?
章合揉了下眉心:“她的身上有很多陈年救伤,多为拳击,巴掌,或者厨房一些用具,比如擀面杖这类用具,合理猜测她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才选择这样的方式她想躲起来。”
“怕被打。”
他是老刑警,法医是老法医,他们见过太多案例,见过太多现场跟太多尸体。
哪怕害怕还未解剖老太太的尸体,光从她的脖子跟脸颊以及衣物之外的躯体部位,他们就可以得知她在爬进管道之前遭遇过强烈的殴打,现在只是证实了。
“什么!难道是田无逍!?”警员震惊。
恐怕也没有别人了,毕竟是长期的“家暴。”
而以他们看来,田老太太对外从未表现被家暴,别人也不知道,说明她骨子里要么是畏惧,要么还是维护这个儿子的,不愿意他担责,于是自己一个人忍下了。
“我倒是探访过附近一些老邻居,说田老太太年轻时就是被他老公打得厉害,经常抱着孩子跑在前头,而后头他老公追着打,吓死人,不过那个年代谁家都顾不上自己,根本帮不了她。后来如果不是他老公酗酒死了,她都不得解脱。”
“田无逍也酗酒,我刚刚都闻到他身上酒味了。”
众人忽然集体沉默,为这个可怜的老人难受。
也为这些遭遇不可言说苦难的女性难受。
法医:“我到现在都觉得发明“家暴”的人未必坏心,但后面企图用家暴形容所有家庭体系亲人之间故意伤害的,这些人可不见得是好人。”
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后跳过话题,“当前没有发现任何致命伤,但是...”
指着老太太的心脏,他说:“被刺激的,心脏血管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爆裂,最终死在管道中。”
也就是说,田老太太是被吓死的。
警员先是惊愕,后是狐疑,“这什么事能吓成这样?连田无逍那种浑人打她这么频繁,她也只是躲起来,怎么会被吓死,而且她是卡在401跟402之间的,是不是意味着她是被402的...看到了什么,才被吓死的?”
痕检科的却不这么认为,指着地上的管道面板说:“这些是我从403跟404拆下来的,上面都有一些掌印,我猜测这老太太爬过了四个房间。”
负责询问老邻居的警员表情微妙,尴尬道;“那些邻居也说了,这老太太平常有点八卦。”
这已经不止八卦了,其实也算有点恐怖吧。
爬在管道中,窥探了几个邻居的生活隐秘...结果被其中一户的吓死了?
好嘛,原本同情田老太太的警员们又无语了。
关于看到什么被吓死,还是因老迈,身体不行而...这些都不好查,章合开始关注那分尸案。
“能查到身份吗?我之前在下面没看到头骨。”
头骨比较大,如果在,当时应该已经看见了,可没有,加上DNA库不完善,不一定能找到对方身份。
“没有,暂时拼接了下,能大概确定死者身高一米七六-一米七八,男性,还有一个特征是这个。”
法医指着一根手指骨。
“这一根手指头近期曾经受过伤,骨折,这应该是一个特点。”
“而且这些骨头上有留下一些刀口痕迹,根据切痕,疑似菜刀类的刀具,但凶手出力很果断,很少有二次劈切,能做到这点,要么是熟悉人体结构,要么是力气大。”
法医这话一说,一个警员忽然说:“我知道死者是谁了舒文!”
众人惊讶,齐齐看向他,这个实习的小年轻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说道:“我在舒家排查时,发现其家里用还没用完的治疗骨骼戳伤的药酒跟纱布,随口问过那张丽,她说自己老公在前段时间打篮球受伤了,就是手指头,而且我看过两人的婚纱照,按张丽的身高比例对照,这舒文的身高符合这个特征。”
有时候一个人若是有嫌疑,那么不少未曾顿悟的发现会很快贯通逻辑。
“对了,她当时还说要去菜市场,我那会就隐隐觉得她怪怪的,还穿高跟鞋,而且一听说不查下水道,立刻就不去了。”
“这女的有问题,但死者如果是舒文,是被菜刀剁碎,而且按法医说的刀口次数少,那这个行凶者力气不小,张丽的体型跟力气应该做不到她会不会有奸夫?伙同奸夫杀死丈夫,”
实在是这类案子太多了,众人的经验使然,章合看了下尸块,忽跟法医对视一眼,后者挑眉,说:“如果有情夫,那这个人要么跟我一样属于医生行业的,要么就是屠夫,剁区块的手法跟习惯跟分猪肉没啥区别,你们看这些尸块,我不怀疑如果人类有尾巴,他还会把尾巴剁下来。”
众人看着拼起来的两瓣臀部,齐齐菊花发凉。
“根据这个调查方向可以查一查,但这个天气...这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章合也知道这个天气没法作业,让众人先走了。
不过他自己跟法医却待在解剖室,后者问他在想什么,章合抬头,摸着长了些来不及刮的胡茬,说:“我在想,田老太太是不是看到了那情夫杀舒文的场面被吓到,所以往回退,你看这里的掌印,这几个是回退的,掌心下侧用力,留下印记增多,而且为了控制声音,她很小心翼翼...但后来血管破裂后,实在难以支撑,于是死在了现在这个位置。”
法医:“理论上是这样的,所以你在纠结什么?”
虽然案子看着恐怖,但当前案情线索还是比较明朗的,抓到凶手指日可待。
章合叹口气,说了一句话,“总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哪里很危险。”
他起身去了自己办公室把这个案子查到的档案重新翻,法医看他这么辛苦,外面雨又大,索性也留下来了。
“反正天快亮了,无所谓了,都五点多了啊,陪你看吧,看完正好吃早餐。”
两人翻着翻着,章合忽然表情微变,指着警员探访时记录下来的信息房东沈奎祖上是屠夫发家,尤其他发父亲曾是有名的黄牛户,专以宰杀黄牛为名,素有庖丁解牛的美誉,在沈奎一事无成时,他爹当时还健在,还让他去自家的屠宰场工作,不过这二世祖吃不了这个苦,后面就离开了。
法医:“哎呀,这人大有可能是那情夫,天亮了就去抓?”
章合其实有些忍不住了,想现在就动身,但外面雨太大了,道路积水厉害,可他也想到了一件事。
“那沈奎今天好像一直没下楼,不知道他会不会畏罪潜逃。”
霹雳啪嗒,雨水打落在窗台跟阳台上,雷光一闪,黑暗的幕帘被撕破,而主卧外面阳台的薄纱帘子之间外面突然缓缓冒出一个...脑袋?
脑袋黑乎乎的,没看清脸,他盯着屋内一会,很快挪开了脑袋。
他不见了。
但外面风声雨声依旧。
姜曳有一种强制性的生物钟习惯这是她在前面一段时间特地培养出来的。
困到极致,尽量补眠少量时间以恢复一点动力,不能长睡不醒,因为睡久了在这可怕的凶案世界是会被嘎的,而这种生物钟习惯还得配合她的感官系统使用,就是一旦有风吹草动,必须醒来。
她在自己的健身室训练了很长时间,最终渐有成效,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绝对的药物刺激的话,她是可以在睡满三小时后醒来的,或者听到动静就......
但这一次,她醒得分外艰难,眼皮子都难以睁开,但依稀觉得窗外有点黑,但偶尔雷电来时,有一闪一闪的电光照映。
她迷迷糊糊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庄素灵,很快,她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鼠吗?
她一个机灵清醒了些,摸到了之前藏在衣兜里后面被她悄悄转移到睡衣兜里的东西,目光从地上,转移到书桌,到窗户,到阳台,跟通着阳台的小门,等了一会,外面还是只有雨水声。
她太困了,很想继续睡,但还是摸紧了那个东西,强撑着。
继续听那声音,没了,是错觉?
直到...雷光一闪。
咯吱咯吱最后响了两下,而后阳台小木门的门栓被拨开了...门,缓缓被推开。
一个黑影蹲伏在小门后,前肢着地,小心翼翼跟小偷一样,又鬼祟又歹毒,就这么慢慢钻了进来。
屋外的冷风灌入。
姜曳看清对方样貌,瞳孔放大,确定对方身上没有利器后,果断掀起被子跳起来大喊。
“啊,有贼啊!小姨,是田无逍!!!小姨!”
她这一嗓子刚喊完,田无逍大惊失色,转身要逃出去...就在此时,楼上啪一下掉下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影。
就这么啪一下掉了下来。
也不知几楼下来的,但肯定到了一楼,众人只听到闷闷的落地砸声。
一切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