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结束后的第三天, 江暮云等人爬上了山顶。
一场沙尘暴过后,像江暮云等人所在的山上这样,地形不易积沙且植物繁茂的地方还好说, 把沙土清理掉之后大家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但像山下那种平原荒地, 经过这么一遭, 基本就成了沙漠。
江暮云在山顶远眺四周,目之所及除了那几座还蒙着沙尘的黄绿色小山之外,就只有一片枯黄。
远处的城市萎靡衰败,粗粝的建筑物漂浮在沙海中。
如果说曾经的城市是奄奄一息的废墟,那么现在的城市就已经成了干枯的骸骨。
成群的建筑间弥漫着的是孤寂的气息。
江暮云不知道下一个雨季过后山下的土地能不能恢复, 但至少在雨季到来前,他们得先适应一下在沙漠绿洲中生存的日子了。
或许雨季过后也还是只能过沙漠绿洲的日子。
河道被黄沙填埋,在大家都没有专业机器的情况下, 天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清理干净。
有心无力。
各大基地有清理河道的功夫,还不如多挖几个大蓄水池的性价比更高。
或者等下个雨季来一场大洪水,什么沙不沙的, 都交给下游地区的幸存者们去烦心吧。
在江暮云看来, 沙漠绿洲也有沙漠绿洲的好, 至少晚上的温度能降下来不少。
白天热不热的无所谓,反正大家也不出门。有了白天的大太阳和江暮云两人从西郊基地捞回来的太阳能板,大家在家还能开电风扇享受一下。
晚上温度适宜了, 出门干活的时候心情都好一些。
因为蚊蝇蠓虫被这一场高温烫得暂时绝了迹,晚上出门打灯也不用担心被虫子抬走, 大家全都开始了昼伏夜出。
起先夜间时间短, 之前极昼带来的热度还没散尽, 大家出门都是为了清沙, 能清多少清多少, 有一点不舒服就立刻回家休息。
等到夜间时长恢复到三个小时,夜间温度也降到三十多度的时候,江暮云等人就把隔温房给拆了。
拆下来的材料也没浪费,隔温棉等珍贵物资大家带回家收好,作为房顶用的大木板都留着,说不准以后还能用上,作为墙壁用的树干则都被劈成了柴禾。
同时还得把枯死的农作物给清理了,用之前存下来的种子重新育苗种植。
他们山上挖的蓄水池多,存的水也多,目前除了各家剩余的那一点存水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蓄水池一直封着没有启用。
现在大家手上的水都快耗完了,农作物育苗也少不了水,那个耗费了他们无数心力的大蓄水池也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大蓄水池启封后,众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用香皂舒舒服服洗个澡。
被困在家里的时候因为每天都要用冰,硝石用完了还要蒸发凝结才能反复使用,中间免不了对水的大量损耗。
所以大家平时除了吃喝的水之外,根本就不敢在其他地方用水,连刷牙水都要过滤留用,更别说用水洗澡了。
洗澡再省,对水的损耗也是有的啊。
反正大家也不出门,每天的日常清洁就是用湿纸巾擦一擦。
这种日用品江暮云和楚不闻从西郊基地捞了不少,每天一张湿纸巾他们暂时还承担得起。
承担不起也得用,毕竟以现在的干燥程度,湿纸巾开封不用放着也是等它干掉。
他们在家活得都挺谨慎,所以在极昼过后,大家身上除了少量痱子之外,倒是没有出现其他皮肤病症状。
但现在就不同了。
现在大家每天晚上都要出门砍柴种菜铲沙子,各个都是体力活,即使晚上温度不高,出汗也是难免的。
这会儿身上要是出现了什么炎症,他们可没地方去找消炎药用。
定期清洁是必须的,这不是能省水的时候。
不过他们现在的活动范围就在山上,也不用频繁洗澡。再加上大家夜间出门白天睡觉,又有电风扇缓解用冰压力,他们现在的蓄水量暂时还兜得住。
一周后,江暮云真的准时吃上了糖醋兔丁。
这两只兔子很大,一顿吃不完,他们就先盯上了公兔。
一只全长近一米的兔子,即使是被饿瘦了,剔出来的肉也有近二十斤。
兔肉丁一半麻辣,一半糖醋。
江暮云不爱吃兔头,楚不闻就把兔肉按常规做法卤了麻辣兔头,引得能吃辣的几人连杀五局斗地主,最终郑湘以五局全胜的战绩赢得了一整个麻辣兔头的归属权。
剩下的骨架一半下锅炖汤,一般腌制过后烧烤,一只兔子全部安排得妥妥当当,连内脏都给家里的几只崽改善伙食去了,一丁点都没浪费。
“人类不仅需要存粮,也需要偶尔享受美食。”江暮云念念有词地跑到楚不闻身边,在糖醋汁下锅发出滋啦声响的那一刻,凑到锅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王清清叼着筷子尖凑到江暮云身边和她一起闻:“我们俩现在好像那个积年的老鬼哦,把菜都闻过一遍就等于吃过了一遍,其他人再吃这菜就和白水没区别。”
江暮云肩头一耸把她顶开:“你走,谁和你一起当老鬼,我这是在帮咱楚大厨品鉴菜品香气。”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楚不闻掂锅翻炒,等兔肉丁都均匀地裹上糖醋汁了,就果断把菜盛出装盘。
“尝尝咸淡?”楚不闻用筷子夹了一块兔肉丁吹了几下,递到江暮云嘴边。
江暮云小心谨慎地用嘴唇碰了碰,确定温度没问题后一口吞了下去。
要不怎么有个词儿叫酸甜开胃呢,入口时糖醋混合散发出的香气给了第一口的惊艳,伴随着兔肉独有的嚼劲,夺目的酸甜味淡去,浓郁的鲜香在口中炸开。
变异动物肉的腥臊气在楚不闻不计成本地用各种香料处理过后,已经被完全压了下去。
筋道弹牙的肉质也没有辜负楚不闻为腌制它而花费的大量时间。
江暮云两辈子也没想过,变异动物肉也能有这么好吃的时候。
江暮云诚恳道:“不瞒你说,楚哥,这兔子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应该就是落到您锅里的那一秒了。”
楚不闻被江暮云一碗迷魂汤灌下肚,笑意压都压不住:“应该是被你吃进去的那一秒才对。菜做成什么味道都不重要,要吃的人喜欢它才算成功。”
王清清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在吃完麻辣口的干煸兔肉之后,王清清又为新鲜出锅的糖醋兔丁所折服。
听了两人的话后王清清咽下嘴里的兔子肉:“讲道理,这兔子肉做得刚刚好,就是您说话多少带点儿油。你说的道理都对我都懂,但这风格真的很像我初中同桌在台偶雄霸天下那会儿搞网恋Q—Q爱的聊天记录。”
楚不闻的笑僵住了。
这可是他搜肠刮肚急中生智才想出来的完美回复,说完都恨不得给自己鼓个掌的那种。
怎么就台偶网恋Q—Q爱了?
江暮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一看你就是被小白花女主腌入味了,话说得我都没法接。”
江暮云说着,又想起了前世自己不得不抱着一百零八宝看上一千八百遍的日子。
她同情地拍拍楚不闻的肩:“要不这样,我那还下载了全套荒野求生,回头给你拷一份?咱现在有条件了,对自己好一点吧,别看那些了。”
楚不闻不说话了。
楚不闻的眼泪都在肚子里打转。
对于楚不闻来说,这顿饭咸得要命,多出来的每一粒盐都是他默默吞下去的泪。
对于被关了几个月,每天的食物除了水煮万物就是烤土豆和烤红薯的众人来说,这顿兔子肉那就是足够让他们回味一辈子的人间美味。
至少在现在他们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以后世界恢复正常了,又或者他们发财了,兔子香料调味料全都要多少有多少,那就另当别论。
就是配菜有些单薄,除了竹节草之外就只有土豆,以及两只大崽下的鸵鸟蛋味的鸡蛋——那三只小崽下的蛋在有得选的情况下没人想吃。
长达三个月的极端高温,让他们原本种植的那些绿叶菜基本全部枯死,也就竹节草这种杂草还能挺住。
土豆和红薯这种根茎类植物倒是别别扭扭地结了果,就是果实小得可怜,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之前移栽到山上来的中草药损失了大半,好在它们都是变异植物,生命力极其顽强,耐造程度让人惊叹。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还有山上原本的植被。
在经历那么一场沙尘暴之后,它们虽然被烫死了不少,可活下来的更多。
高大的乔木们几乎只损失了些许枝叶,在黑夜到来温度下降之后,它们也不管现在是不是春季,埋着头就开始发新芽。
地上低矮的灌木草丛们损失大一些。
它们的根系不如乔木们扎得深,滚烫的沙尘除了会灼伤它们的枝叶外,对它们的根部也造成了一定伤害。
不过同样的,一些没法儿把家安太深的虫子,以及平时到处作妖乱飞的蚊蝇蠓虫这回都遭了灾,一时间集体销声匿迹。
江暮云家的五只鸡在昨天正式搬回了老家。
夜间温度下降之后它们也会出门溜达觅食,可惜经常是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合心意的小零食,最后还得跑来找江暮云求虫干投喂。
极昼结束后的第一周,江暮云成功吃上了糖醋兔丁,开心地日历本供了三炷香。
可她家日历本一向不经夸,所以第二周江暮云没能成功带着辣椒去看诊。
因为山下的沙子实在是太松散了,一脚踩下去能陷一尺深。
这时候出远门的人,多少得带点不想活了的意思。
江暮云等人觉得自己日子过得挺好的,心态也很健康,犯不着特意给自己找刺激。
所以他们选择再多等半个月。
等到他们的重新育苗的农作物全都冒了头,夜晚长度回到八个小时,沙地沉积到江暮云和楚不闻都很熟悉的软硬程度时,江暮云和楚不闻一起背着包,手上牵着小白,兜里揣着大白,怀中抱着一盆绿里透黄的辣椒盆栽,去往南一基地求诊问药。
顺便打探一下西郊中转站的建设进度。
极昼过后高温依旧,只是这么一点高温,已经不足以让被蓝星折磨许久的人类胆怯了。
长达数月的闭门不出的日子,足够将绝大多数幸存者的物资耗个七七八八。
南市及周边的沙地沉积下来,本地的幸存者们需要出门寻找能让他们熬过下一场灾难的物资,资本更加雄厚的商队也正在谋划着远行。
所有人都要为了更多的生存物资而努力。
同时,被沙尘暴和高温拦在半路的商队也开始整理货物,只等队伍里的探路者打探清楚南市目前的具体情况后就重新出发,尝试着成为一条全新商路的开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