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只能掌握在沈颐洲的手里。
他说快的时候可以快,他要慢的时候就得慢。
是她太操之过急了。
急于从沈颐洲那天的“柔情”里推进些什么,急于叫他承认他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心软了。
却那样轻易地被他看穿、挑破。
呵斥她:“梁风,你要的太急了。”
可他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这到底算是停职观察还是辞退处理,梁风搞不清楚。
那天之后,她已有段时间没再见到沈颐洲了。
工作室里也恰好赶上购物节,梁风这段时间只能用工作来填补内心的惴惴不安。严琛前些天来了电话,说有了常知远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人。
问她这边怎么样了。
梁风说挺好的,有进展。让他尽快找到常知远。
电话挂下,心跳也愈发明显。她已经可以这样自然地说谎了。
购物节过后没几天,梁风不再需要又当设计师又充当客服回复消息。周六早上,她打车去了趟世纪酒店。
天气已经开始转冷,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外套,下身是一条浅色牛仔裤配马丁靴。头发束成马尾,脸颊干净。
走进酒店大厅就能看见一侧有宣传横幅,上面写着“伦敦时装学院留学咨询会”。
横幅旁边一张小桌子,后面有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你好,请问留学咨询会在几楼?”梁风走上前去。
年轻男人抬起头,笑容满面:“请问您在公众号上预约了吗?”
“预约了,我叫梁风。”
“好的,您请稍等我看下。”年轻男人在一张名单上找寻了一会,“找到了。”
他迅速地在名单上画了一个钩,然后给了梁风一小沓资料。
“左手边c号电梯上33楼,一出电梯就能看到啦。”
“好的,谢谢。”梁风接过资料,就往电梯口去。
电梯口人不多,她微微依靠着一侧的墙壁低头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主要是一些伦敦时装学院的介绍,她之前已经在网上看过不少。
电梯很快到了,梁风跟着上了33楼。
一出电梯门口,就看到明目的标语,她推门走进了宣讲会所在的大会议室。
厚重的深红色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响。
她来的有些早,里面还没完全布置好。一个男人还在前面的电脑上调试ppt。
梁风挑了个最后的位置坐下,她刚把资料放到桌子上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她后面响起。
“你好。”
她随即转头,看见一个短发高挑的女生朝她走来。
目光看过去的第二秒,梁风的眼睛因为太过错愕而微微张大。
面前的高挑女生穿了一套深棕色的分体式短裙,上身裹胸,下身则是偏硬质的皮裙。
皮裙的腰带处是一串米白色的手工绣花,梁风目光落上去,竟觉得又是惊愕又是欣喜——这是一套她去年夏天在微博上送出去的小套裙。
梁风喜欢在那个微博账号上分享她设计的服装,偶尔也会自己打板剪裁出一两套自己穿或者送给眼熟的粉丝。
但她微博粉丝基数小,这几年送出去的衣服别人也未必就真的会穿。所以当她看见那套衣服被人穿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梁风心里难以抑制地有些激动。
脸上自然也就挂了笑。
“你好。”
但她没说出来,因她的账号从不露脸也未用真实姓名。
“介意我坐这里吗?”高挑女生自来熟般的已经坐下。
梁风朝她笑笑,“不介意。”
“你好,我叫梁风。”她主动介绍道。
“你好,我叫赵轻禾。是这次伦敦时装学院留学宣讲会的工作人员,你这次来是想了解……”
后面的话梁风已经听不太清了。
她呼吸近乎凝滞,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好,我叫赵轻禾。”
赵轻禾很是热情地和梁风说了好一通,终于发觉面前这个女人的神情变得过分的冷静。和她刚刚打招呼时完全不一样。
赵轻禾愣了一下,发觉自己是不是太过热情了。
她立马收了声,脸颊凑近,“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梁风这才无声地缓过神来,她声线平稳还带了些笑:“没有,是我刚刚走神了。对不起。”
赵轻禾摆摆手,没关系。
“你叫……赵轻禾?”梁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
赵轻禾爽快地点点头:“轻快的轻,禾穗的禾。你也可以叫我Vivi,都行。”
梁风不觉得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也学服装、也年轻漂亮、也叫赵轻禾的女孩。她目光于是重新看向赵轻禾的面庞。
她讲话时的热忱,笑起来时的阳光。
梁风几乎无法想象她这样的女孩是如何待在沈颐洲身边的,像是世界的两个极端,阳光与阴暗。她在沈颐洲身边也是这样直白、热情、毫无心机、横冲直撞吗?
严琛说,赵轻禾待在沈颐洲身边的那一年,沈颐洲很是护着她。
偶尔带她出来和朋友玩,绝不会叫她不开心。任何人都要忌惮着赵轻禾几分。
没来由地一阵坠落感。
她想,沈颐洲一定很爱赵轻禾。
梁风觉得自己很难再把笑容挂上了,赵轻禾回来了,她已机会全无。
“Vivi,你u盘给我。”
走神间,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梁风身边响起。
她抬眼去看,原来是刚刚调试电脑的男人走了过来。赵轻禾一个远抛,把自己的u盘丢了过去。男人随即给她一个默契的弹舌加眨眼,转身朝了前面去。
赵轻禾也回他一个眨眼,然后略带羞意地朝梁风“抱怨道”:“我男朋友幼稚死了。”
梁风彻底晕了:“你男朋友?”
“对啊,”赵轻禾说道,“他是我们时装学院的学生,也是学校里中国校友会会长。所以每年都回国内来做宣讲会的,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跟着回来。哦对了,你是打算申请本科还是研究生,有准备好的作品集吗?”
……
梁风没再表现出任何的不正常,她原本觉得自己毫无胜算可以直接退出了,却没想到赵轻禾已有了新的男朋友。
沈颐洲知道赵轻禾回来了吗?他应该知道的。
这或许也是他这段时间没有找自己的原因吗?
梁风不知道。
宣讲会结束的时候,梁风和赵轻禾互相加了微信。赵轻禾说她过几天就要飞回伦敦了,她妈妈要做手术,她必须回去陪着。
最后分别的时候,梁风夸了一句她的裙子很漂亮。
赵轻禾很是高兴,说这是她很欣赏的一个小众设计师给她寄的裙子。
“我如果以后能和她合作那我会开心死。”
梁风哑然。
赵轻禾明明知道那个网络上的“小众设计师”是个没有学历的野路子,她却依旧如此真诚、不遮掩地夸赞她。
她过分的真实和热忱,像颗熊熊燃烧的太阳。
连梁风都忍不住凑上去取暖。
-
她或许该学一学赵轻禾身上的“真”。
而不是一味地顺着沈颐洲,被他拿捏,而后被厌倦、被抛弃。
但首先,她得先见到沈颐洲。
从那天之后,梁风每天晚上都会去沈颐洲之前带她去过的那家酒吧喝酒。她一般就在吧台随便点一杯度数低的酒,然后一边消磨时间一边等人。
一般等到十二点,她就打车回家,不再多等。
在酒吧守株待兔的第三天,梁风遇见了贺忱。
那天原本已经到了十二点,她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完就往门口去,却在门口被一个小混混撞倒在地。那小混混看梁风长得漂亮还想上来调戏两句,却被一个男人叫了保安拉去了一边。
贺忱朝梁风伸出了手。
梁风抬头,握住了。
“一个人?”贺忱笑着问道。
他明明知道最近沈颐洲都没有再找她,依旧一副假好心的模样询问她。
然而梁风无法放弃这个机会,她甚至相信,今晚沈颐洲也在这里。
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裙侧的绑带因为刚刚的碰撞松散了开来,其实只要重新穿过扣子再系紧就好了。但是梁风只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裙身,像是试图要把裙面重新拉扯整齐。
带子却直接滑落了下来。
她轻啊一声,用手紧紧地拉住了裙侧分叉的位置。
贺忱帮她捡起了带子,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
问她:“我帮你拿件外套,送你回去?”
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之前那次的不愉快,梁风也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言语里明显的感激:“谢谢。”
梁风一手捏着自己裙侧的分叉,一边跟在贺忱的身后。
电梯上到了六楼,熟悉的走廊,她甚至还记得那扇双开的大门。
梁风走到包厢门口就停了下来。
贺忱回头。
“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她说。
贺忱偏头看了她一会,像是觉得好笑。可他也就点了点头。“行。”
说完就推开了大门进去。
开合的一瞬——
即使那房间里分明过分的昏暗、迷乱,即使那房间里熙攘、人影交错,她还是能一眼就看见那个靠在沙发里阖目抽烟的沈颐洲。
他卧在纸醉金迷的世俗里,偏生一副置身事外的疏离感。像是林间的一缕月光,漆黑的深夜里,你一眼就看得到他。
一眼只看得到他。
门阖上的一瞬,梁风看见他轻轻睁开了眼睛。
臂弯里还坐着另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姑娘,沈颐洲却像是毫不在意般的朝梁风看了过来。
兜头而来的一阵恶寒。
梁风从门口微微后退到了墙边,终于理解了贺忱的“好心”。
后背倚靠着冰冷的墙面,连手都忘记了要继续捏住裙侧。
原本以为是沈颐洲心里还放不下赵轻禾,所以即便他没去找赵轻禾,他也没有来找自己。
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他到底在乎什么?
他什么都不在乎。
冷白的廊灯照在梁风的面颊上,她眼帘微微发颤。
胸口仿佛被一团巨大潮湿的棉花堵塞。
呼吸变得困难,也变得奢侈。
片刻,听见那扇门忽的重新被人推了开。梁风抬眼望去。
灯下,他眉眼更显清冷。薄厚适中的唇瓣微微勾起,像是几分欢迎她的到来。
沈颐洲靠近了。
梁风闻到了一阵很淡的蓝风铃香气,无法忽视的一阵酸涩,她自己竟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怎么这么容易就叫人欺负了?”沈颐洲轻笑着睨了一眼梁风的裙子,随后把烟衔进了嘴里。
伸手,要去搭她的肩。
然而,就连梁风自己也无法得知,那一刻她到底是假戏还是真做。本能早已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选择。
熟悉的气息快要将她包裹的那一瞬,梁风轻轻地把身子往后退了退。
避开了他。
作者有话说:
梁风:谁还没有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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