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连手也不敢伸上去确认一下。
只说想先去趟洗手间,便仓促地逃离了一切。
洗手间反锁起来,终于看见自己烧红的脸。
怎么否认?
在他轻轻张口、包裹她柔软的瞬间, 那种熟悉的感觉便如骤雨般重新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何需演习、何需回忆。
即使她再如何将过去归于回去,那些重新喷涌而出的、鲜活的情绪也不过再一次提醒她——什么都没被忘记。
被吮吸的柔软、被触碰的温度、被环抱的气息。
从来都没被忘记。
梁风闭上双眼,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安静了很久。
门口, 很快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她睁开双眼, 面上已无更多的表情。
推门,“抱歉,你用吧,我——”
可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抓住手腕重新推进了洗手间。
梁风目光陡然上去, 看见了面色铁青的严琛。
“你发什么疯?”梁风压着嗓音蹙眉吼他。
严琛咬牙笑起来, 把她推到洗手间的最里边。
后背重新抵上墙面,梁风用力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无济于事。
“严琛,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怎么,怕我打扰你和沈颐洲重修旧好,是不是?”严琛双眸逼近梁风, 他笑容逐渐阴冷, 咬牙问道, “是不是我不来, 你就打算背着我重新和沈颐洲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梦话!”
“难道不是吗?”严琛脖颈青筋暴起,克制着嗓音问道,“你以为我没看见他还在对你动手动脚?”
“那你现在又好到哪里去?”梁风冷冷反问道,“你把我压在这里, 难道我就和你也有一腿吗?”
她字句刺耳, 严琛狠狠地盯着她, 许久,从牙缝里挤出笑。
“梁风,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此刻认真说这句话,竟叫梁风觉得无端的可笑。
他是不是忘了,最开始,明明是他教的她骗人。
实在是,太可笑了。梁风心底无由也升起巨大的悲哀。
“严琛,”许久,梁风缓缓开口,“我真的很累了。”她双眸垂下去,不欲在和严琛起任何冲突。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沈颐洲是什么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对我再动手动脚,也不过是他最信手拈来的浪子作派,算得上什么喜欢。我承认不想和你在这里起冲突,怕沈颐洲看到,也更怕会让我失去赵轻禾这个朋友。”
明亮的洗手间里,她瘦而小的脸颊扬起。
严琛记得,她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瘦。
像是一张柔软、脆弱、一碰就碎的洁白纸张。
针锋相对的气氛在她退让的语气里渐渐弥散。
“你的钱呢?怎么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严琛皱起眉头低声问道,“你离开他之前我记得你攒了不少钱。”
梁风抿了抿嘴唇,自嘲道:“那是我应得的吗?”
严琛不解,伸手去摸她的侧脸。
梁风忍住,没有避开,更怕再次激怒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
无声地吸气。
“谢谢你今天来。”
“我生日。”她补充道。
严琛拇指顿了顿,似怜惜:“很多年没给你过过生日了。”
梁风垂眸无所谓地笑:“你那时候工作也很忙。”
“现在我可以……”
“严琛。”梁凤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径直出声打断了他。
一双亮而坚毅的眸子抬起看着他。
一如既往的倔强、固执、难以说服。
梁风轻轻地带着他的手拿离了自己的脸颊,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严琛,你不能强迫我。”
没有沈颐洲,没有那场阴谋,没有她和他不得不掩藏的罪证。
只有最最简单、最最直白的一句话——“你不能强迫我。”
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未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他一直自欺欺人。
如果那天她敬酒,他没有轻轻推她一把。
如果那天她收拾行李,他出手挽留了。
如果后来再次见到面,他没有贪婪地再一次送她出去。
如果、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他也不过是沉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里,觉得她到最后,一定还会是自己的。
双手垂下,严琛短促地笑笑试图破解她话里的认真。
可伸手摸了摸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梁风正要开口。
严琛却直接打断她说话:“我没叫你现在就回到我身边,你要再想想,我也不是不可以等。”
他说完,忽然大步走到梁风身边。
用力,将她紧紧地摁在身前。
然后转身,推门离开。
梁风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很久,随后闭上双眼,紧紧地靠在白色的瓷砖上。
天旋地转,似乎浑身的力气在瞬间抽离。
许久,她睁开双眼,用手接些冷水拍在脸上。
纸巾微微擦干,这才转身也走出了洗手间。
客厅里,音乐声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
似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和严琛消失了一段时间。
梁风目光无声地扫过客厅,已看不见严琛的身影,却在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看见卧在不远处沙发上轻轻挑来一眼的沈颐洲。
可也仅仅是一眼,更像是无意中扫过的视线。
片刻,便收回到他身边笑得前倾后仰的赵轻禾身边。
梁风脚步顿了顿,正打算朝反方向走去,就听见身后赵轻禾高声喊她:“梁风!”
-
赵轻禾要打牌。
梁风原本是打算找个角落待到party结束就离开,可偏偏赵轻禾手痒要打牌。
梁风千不该万不该之前和她玩过,现下从前的牌搭子今晚没来,她变成无可逃脱的四分之一。
她和Connell一家,赵轻禾和沈颐洲一家。
客厅里喝多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在院子里的四方桌打起了牌。
赵轻禾给每人都拿了酒,梁风想说不喝,可转念想到如果自己拒绝,赵轻禾一定会问:为什么不喝?从前你来我家都会喝,为什么今天不喝?
预料到那时自己更会如何的尴尬,索性当做他不在。
梁风接过酒杯,和往常一样,喝一口,放下。
赵轻禾说他哥哥是牌类高手,只要他想赢,就没有输的局。Connell出声挑衅:“也不看看你的对家是谁?”
赵轻禾冷酷笑两声:“怎么,你们情侣档了不起?”
知晓她在说笑,Connell挺胸激她:“肯定比你们兄妹档厉害!”
“我哥哥可厉害得很!”
“哦?我不信。”Connell继续逗赵轻禾。
赵轻禾有些喝多了上头,站起来和Connell进行你来我往的斗嘴。
昏暗的天色,梁风抿唇看他们吵闹,随后默不作声地低头去理牌。
抬头,目光扫过左手边。
沈颐洲松弛地靠在椅子上,珍珠白的衬衫衣袖松开,整齐地上卷两折。
散漫、不经心地瞥着她。
梁风别开眼。
听见他低笑,用只有两人之间能听到的嗓音问她:“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梁风重新看向他。
唇齿千回百转,最后也只轻声说:“没有的事。”
而后,伸手去拉拉赵轻禾。
“牌理好了,开始吧。”
赵轻禾一拍桌子,气势十足,转身问沈颐洲:“哥,我们今天会大赢对吧?”
沈颐洲低笑两声,情绪不明。伸手去摸了牌。
一晚上,赵轻禾的脸色晴转雷暴雨。
原本信誓旦旦觉得有沈颐洲在,今晚如论如何都是大赢。谁知道上来两把两人就双双下游。
Connell笑得乐不可支,气得赵轻禾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说继续。
而后,一直输、一直输、一直输。
那个她分明见过在牌场里游刃有余、信手拈来的哥哥,今晚稳坐每一把的下游。
赵轻禾不断地问:“怎么可能?我哥哥怎么可能输?”
梁风却一眼都不敢再看沈颐洲。
她要走对子,沈颐洲就定能在她之前走出对子。
她要走顺子,沈颐洲就如有神助地率先走出最小的顺子。
她手里若是有单张走不掉,沈颐洲就是拆顺子也要先走一张单张。
而她走的牌,沈颐洲从来不压。
要不是赵轻禾有些喝多了,怎么会看不出他最后手里凌乱摆着的,分明是几副出手就能赢的王炸。
Connell没醉,可他却也一句话未说,只笑呵呵地赢牌。
冷热阵阵交替,梁风无意识地一口口酒下肚,企图麻痹自己的敏/感、多疑。
直到——赵轻禾迷瞪着双眼从沈颐洲丢下的牌子拼凑出四个A,转头问沈颐洲:“哥,你不是有牌吗?刚刚为什么不出?”
再难待下去,更怕他此刻说出什么话。梁风轻声说:“我去洗手间。”
而后,起身离开。
燥热、无处纾解。
梁风站在洗手间里,清晰地听见自己砰砰而响的每一声心跳。
他在给自己喂牌,他在给自己喂牌。
这想法叫她崩溃、也叫她痴狂。
明明早就做好了决定要彻底地从那段回忆里脱身的,可直到他重新出现的瞬间,才知道一切的果断、决绝、永不相见在他垂眸而来的视线里脆弱得根本不堪一击。
也像她此刻从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清醒。
绯红的双颊上,是一双视线朦胧的眼。
梁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企图平复心情。
抬手关掉正在流水的龙头就要离开,却忽然听到轻轻的“咔哒”一声。
回眸,看见洗手间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随后,一双黑色的皮鞋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
心跳在一瞬间骤停,耳边响起极速的蜂鸣。
他胸前微微沾湿的衬衫印渍,是赵轻禾在喝的葡萄酒。
“抱歉,我占用洗手间太久了。”梁风小步后退,抬脚,试图从路的另一边走去。
看见沈颐洲也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似在等待她出去,也似同意她此刻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
不说、不问,也就不会再次犯错。
心跳浮在半空,脚步似在泥泞。不知道这一刻到底是酒精作祟还是精神恍惚,梁风竟只觉得身子发软,难以逃脱。
可他终究是没有任何的阻挠,真几分好好先生般站在门的一侧。
看着她终于走到门边、伸手摸到了门把手。
梁风稍稍用力,正要把门打开的一瞬,
——听见“咔哒”一声。
空气在一瞬间冰冻、凝结。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看见沈颐洲将刚刚锁上门的手慢条斯理地收了回来。
垂眸看她。
像是狩猎已久的猎人贪婪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她眼中潮红、迷蒙。
此刻,又染上惶恐。
唇齿因酒精的麻痹而不自觉地张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
似渴望又似等待。
要逃,转动锁芯离开便是。
可她也只是这样无声地望着他。
瘦而圆润的肩头,细长的吊带不知何时滑落。
沈颐洲眼帘染上几分愉悦的色彩,缓步走上前,将她笼罩其间。
温凉的指腹划过她的肩头,将她的肩带拉回。
手指却并未就此离开,而是无声地就抚在她的肩头。
拇指温柔地摩挲,直到她浑身紧绷、战栗。
白皙的皮肤染上情/欲的绯红。
大脑已无法在思考,燥热的酒精开始在身体里肆意窜行。
理智只能再多一秒,声线克制不住的潮与湿:“……沈颐洲……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后悔把这句话问出口。
梁风的身子在瞬间彻底化成无法控制的春水。
因他俯身靠近,只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吻你。”
而后,抬手关上了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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