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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燃烧

梦黄粱 春与鸢 4528 2024-05-18 19:34:33

梁风尤还记得, 最开始来到沈颐洲身边时,她时常在真实和伪装中错乱脚步。

佯装的讨好被他的双眼识破,破碎的内心却又被他的只言片语疗愈。

可跌跌撞撞, 也当真在他的身边度过了那么久。

那么久,直到她也学会他最信手拈来的粉饰太平,直到她也承认闭目塞听就能永远躲进象牙铁塔。

不去问缘由, 也不问结果。

只自欺欺人地贪恋这一点最后的温存。

就像现在。

她闭目靠在柔软的座椅上, 察觉头顶的那盏阅读灯被人无声地关上了。

淡淡的佛手柑味从她的鼻间略过,而后,离开到遥远的地方。

梁风无声地睁开双眼。

也看见他无声探来的目光。

像是笃定她没睡,像是知道她没睡。

昏暗的机舱里,一个人为制造出的深夜。此刻四周寂静, 相视的目光在幽暗中互相攀缠、试探。

却不靠近, 只这样无声地角力。

可下一秒,就有人缴械投降。

“你要喝点水吗?”梁风轻声开口。

沈颐洲目光无声地落到她拿起杯子的手上,看见她低头轻抿了一口。

“不是问我要不要喝水吗?”他沉声问道。

梁风弯起微微湿润的唇瓣,无声地靠近。

一双黑亮的眼眸也笑成发光的月牙,轻声道:“是呀。”

随后, 送上自己柔软而湿润的唇。

鼻尖错过鼻尖, 气息绕过气息。

手臂碰触到他柔软而微凉的衬衫, 便无声向上, 抚住他脖颈。

闭目塞听,心安理得。

贪婪地嗅取他身上熟悉而又稳妥的气息,当做就此沉沦的底气。

接吻也就不缓不急。

因这既算不上是久别重逢的和好如初,也被她自欺欺人地遮住悲剧的结局。

只当是某个他们相拥而眠的夜晚, 没有争吵也没有冷战。

他抱着她, 安静地接吻。

直到她气竭, 微微后撤了身体。

可鼻尖还是似有若无地蹭在他的鼻侧,目光向上看去,看见他一双幽亮的眼。

也如她一般注视着自己。

呼吸被微微屏住,他目光渐渐变得很沉,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没来由的一阵惶然,梁风垂下了双眼。

手臂缓慢滑落他胸口,微微借力,想要退回去。

却被他忽然抬手握住,用力,重新拉回去。

下颌被扼住,近乎残暴地重新吻上来。

舌尖被用力地吮吸,就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

可也没有半分的挣扎。

只叫自己完全地交给他。

梁风想,再疯又能疯到哪去呢?

最多不过这次了。

这想法叫她痴迷,也叫她彻底的痴狂。

那天晚上她想,如果她是一只飞蛾,那火焰之中必定燃烧着她的尸体。

此刻梁风觉得,她已在燃烧。

在沈颐洲的吻里燃烧,在沈颐洲的怀里燃烧。

眼眶在一瞬间湿濡,手指也在下一秒用力插/入他的发间,加深这个窒息的吻。

那就燃烧吧。

她想。

-

飞机在7月12日傍晚降落羽田国际机场。

开车的是沈颐洲。

他在羽田有旅居的房子,前来接他的管家送来了车。

傍晚的温度并不很热,梁风将窗户开了条缝。

温热的空气在一瞬间浸入透着凉气的车内,带来一种奇妙的触觉。

梁风安静地吹了会风,偏头看向了正在开车的沈颐洲。

他仅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没有完全扭上。修长有力的手臂,手腕上,是一块她从未见过的手表。

连他母亲送他的那块他也没有戴。

梁风嘴唇轻抿,正要挪开目光,就听见他淡淡地问道:

“上次那本书看完了?”

梁风静了一刻,“还没。”

“到哪一步了?去完轻井泽之后两人分手了没?”

梁风看着沈颐洲的侧脸,也看见他笑着瞥来一眼。

嗓口莫名地发干,可还是缓声说道:“没有分手,去完轻井泽之后,他们向各自的家里坦白了。”

“然后呢?闹翻了?”

“没有,”梁风说,“各自就和平地从原来的婚姻里脱身了。”

“真是个好结局啊。”沈颐洲轻笑,“坦白就能获得新生。”

窗外,低压的树枝从车顶划过,发出一声“哐”响。

梁风身子跟着一颤,声线似是浮在空中,她轻声问:

“……坦白就能获得新生吗?”

昏暗的车厢里,她看见沈颐洲嘴角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

“书里不就是这么说吗?”

明明知道自己此刻就应该把这话题结束在这里,可梁风久久地望着沈颐洲,像是陷入无救的魔咒。嘴唇便无意识地翕动,喃喃道:“如果是……你,你也会原谅吗?”

“我吗?”

车辆打起转向灯,慢慢地停了。

沈颐洲无声投来目光。

心脏在一瞬间停止,梁风几乎无法呼吸。

在他那么高密度的注视下。

窒息般的死寂,看见他朝自己轻轻地笑起。

然而那眼里却还是冰冷的、覆着皑皑冰雪的。

梁风头发发麻,定定地静在原地。

察觉他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温凉的拇指在她的唇边摩挲。

似是真的舍不得,开口道:

“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原谅你。”

血液顷刻间涌上头颅,梁风牙关紧咬,又听见他说:

“毕竟我们梁小姐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叫她伤心呢?”

昏暗的车厢里,他目光轻佻地流转在在她的眼眸上、鼻梁上,最后是他手指轻轻抚住的唇瓣上。

潮热彻底地散了,此刻才感觉到后背上阵阵的寒凉。

他一以贯之的、从未改变过的轻浮与不在意。

也像一个轻轻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笑声比表情更先,梁风抬眼看向他。

“这世上没有比沈老板更好的情人了。”

沈颐洲可有可无地笑笑:“是么?”

“是啊。”梁风轻声道,随后,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目光不再看向他,才发觉原来他将车子停到了一家蛋糕店的门口。

“我去取个蛋糕。”沈颐洲说完就下了车。

约莫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轻井泽的时候已接近九点。

梁风拎着自己的包跟在沈颐洲的身后。

走进那座他说找人看过的别墅,走进那个他说可以在落雨时闲坐的庭院。

此刻天色昏暗,只庭院四周的灯高悬。昏黄的色泽打在深绿的草坪上,像极了那天晚上她梦中的沼泽。

梁风驻足凝视,轻柔的雨丝在这一刻开始落下。

“先去洗澡?”沈颐洲的手将她揽回屋檐下。

梁风抬眼,朝他笑了笑:“好呀。”

行李打开,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衣物。

沈颐洲的包就在沙发的另一端,梁风看向窗外深绿色的草坪,看见他已坐在草坪边缘屋檐遮住的地方,点起了一只烟。

一切都是高浓度的深色。

深绿色的草坪,深灰色的雨幕。

连带着人物也变得模糊,像是融入这一片深色的背景里。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庭院里一点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玻璃照射进来。

梁风赤着脚,将自己包里的一袋折叠整齐的东西塞进了沈颐洲的包里。

然后拎着自己的包,走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件墨绿色的丝质睡裙。

拎着客厅里包装完好的蛋糕,走到了室外。

潮湿的、温热的气息在一瞬间将梁风包裹。

她把蛋糕放在沈颐洲身侧的桌子上,蹲下身,一边拆开,一边柔声问道:“你饿吗?要不要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我刚刚路过厨房,看见里面有不少东西,晚些我再给你煮点吃的?”

沈颐洲垂眸看着她,混不在意地笑笑:“都听你的。”

梁风抿唇笑了笑,将蛋糕拆了开来。

盒子揭开的瞬间,梁风怔在了原地。

因这不是她曾经看过的任何一种蛋糕,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洁白的底座里,生长出一只婀娜的花。

有风无声地吹起她的长发,她听见沈颐洲问:

“喜欢吗?”

梁风抬起头,“这是……什么花?”

沈颐洲伸手把她拉来自己的怀里,那块精美的蛋糕便被梁风也一同拿了上来,跨坐在他的腿上。

“小苍兰。”

是他第一眼就觉得她像的花。

梁风低头,长久地看着这支花。

察觉沈颐洲的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后腰,可却并未再进一步。

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似在等她的回应。

梁风嘴巴张了张,嗓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最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声问他:“这是你眼中的我吗?”

沈颐洲笑:“是。”

眼眶热得发烫,梁风直直地看着这支洁白的、纯洁的小苍兰,又一次问道:

“我在你眼里,是白色的吗?”

“是。”

这一次,她无处可逃。

眼泪落在那支婀娜的花朵上,听见沈颐洲最信手拈来可她却从来无可抵挡的柔情:

“生日快乐。”

他给她的承诺,就永远不会食言。

手臂抖得下一秒蛋糕就要跌落,沈颐洲接过,将蛋糕重新放回了一侧的桌子上。

伸手将她收紧在胸前,看着她透明的泪低落在自己的脸颊。

柔软的小苍兰,此刻,揉碎在他的胸膛。

你是否听说过死前要做的一百件事?

如今梁风只做一件。

癫狂、痴迷、放纵、坠落。

听见雨势越变越大,透明的雨滴被风裹挟到他们的身上。

于是祈祷这世界彻底颠倒,明日便是世界末日。

而他们已好过这一天的分分秒秒。

没有遗憾,没有后悔。

明天即可死去,明天即可死去。

最后,暴雨将他们彻底地淹没。

她在难以克制的余韵中轻颤,贪婪地吮吸他唇间的气息,也得到他更加用力的回馈。

思绪被彻底地抛上高峰,她近乎呓语般喃喃道:

“沈颐洲,我……”

沈颐洲搂紧她。

“沈颐洲……”

却没能听见她剩下的话。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

身上没有穿衣服,仍有雨水蒸发过后留下的黏腻之感。

梁风动了动各处疼痛的身体,目光慢慢地适应了黑暗。

才发现身边并没有人。

她从床上起来,随手套件上衣,随后赤足走到了客厅里。

看见他手机随意放在茶几上,并非她刻意偷看。昏暗的客厅里,他亮起的屏幕上是赵轻禾的消息。

梁风脚步几难挪动。

也看见那支“小苍兰”孤零零地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耳边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梁风站定片刻,循着声音走到了一扇关着的门前。

轻轻旋转把手,看见了坐在琴边的沈颐洲。

此刻才注意到,原来外面天色已是雾青。

敞开着窗户的屋子里,因昨夜的暴雨而有些分外的清冷。

沈颐洲嘴里衔着一支烟,双手从琴键上懒散地撤下来。

偏头,看见梁风站在门口。

一只手拿下烟,笑起来,声音低而淡:“醒了?”

梁风点点头,走到了他的身边。

沈颐洲便牵过她的手,将人直接拉来了自己的怀里。

“会吗?”他问。

梁风看着面前的黑白键,摇了摇头。

随后,目光朝后看去:“你教我?”

沈颐洲无声地看着她,“梁小姐用什么做报酬?”

梁风双唇轻柔地抿起,靠近他,吮了吮他的唇瓣。

“这个。”她说。

沈颐洲笑着盯住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而后将烟重新衔住,两只手分别搭在了她的两只手上。

这样安静的凌晨,昨夜暴雨刚过,此刻窗户大开,带来柔软而又潮湿的凉意。

他胸膛温热的气息,稳妥地烘着她的后脊。

手臂贴着手臂,指尖绕着指尖。

触及,又分离。分离,又触及。

“按这里吗?”她总是问。

他回答的气息便轻柔地洒在她的颈间。

弯起的眼角再未放下过,黑白琴键里传出愉快的声响。

而后,变得断断续续。

他吻在她的后颈。

而后,传出长久的空白。

她双手摁在琴身。

而后,她弹奏出一支只属于她的凌乱的、破碎的、激烈的曲子。

没有章法,没有乐谱。

却叫她彻底沦陷。

最后,她看见沈颐洲手指的飞快地在琴键上飞舞。

梁风近乎痴迷地说不出话,只无声地看着。

看见他手指停下来的片刻,再次送上自己湿漉漉的唇。

“学会了吗?梁小姐?”他在她耳边戏谑地问。

梁风笑得身子发抖,“刚刚我弹得不好吗?”

“太好了。”沈颐洲吮她的耳垂,也用手抱住她的身体,防止她着凉。

“沈老师下次开班教人弹钢琴吧。”梁风依偎在他怀里,双手抱住他脖颈。

沈颐洲笑得胸膛发振:“专门教你不好吗?”

“我哪有这个福气呢?”

沈颐洲重新点了一支烟,语气淡然:“只要你想,你就有。”

梁风抬眼去看他。

青色的光线柔和地照在他的脸庞,此刻他神色几分松弛地看着自己。欢/爱过后的情绪变得慵懒、变得迟缓,也变得尤为平和。

她嘴巴微微凑近,他就知晓她的意思。

她低头轻吸一口,又重新送回到他的嘴里。

如此循回往复,像一场无声的梦境。

直到他忽然低声开口,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梁风。”

梁风身子一滞,眉眼缱绻地问他:

“什么事?”

薄淡的烟雾里,他目光变得悠长。空气愈发潮湿,才发现原来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昨天晚上,你喊我的名字。”

梁风静在原地。

“结束的时候,”沈颐洲把烟拿在手里,目光沉沉地看向梁风,“结束的时候,你喊了我的名字。”

梁风口齿轻轻咬住,察觉一股更冷的气息将他们分离了。

“你有话对我说?”沈颐洲淡声问道。

手臂轻轻地从他的脖颈上拿下了,只觉得窗外的雨势大了起来。

噼里啪啦,从未关的窗户猛烈地砸了进来。

黑暗中,那些明亮而刺眼的消息变得更加清晰。

不是没想过,他为什么又回来找自己。

和赵轻禾分手后多年,他身边其实从未缺过人。

所以眼下即使他又重新来找她,那又算得上什么呢?

比起赵轻禾,她不过是一时欢/愉,一时兴起,一时镜花水月,一时黄粱一梦。

于是——

“没有。”她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沈颐洲长久地看着她,听见她又说了一遍:“没有。”

笑声于是从他的胸腔中低低地溢出,梁风看见他重新衔上了烟。

目光转去未关上的窗口,不再看她。

嗓口似被巨大的刀片划割,浓烈的血腥味在她的嗓口蔓延。

“我想……去洗澡。”

落荒而逃,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也就放手。

每步都似走在泥泞的沼泽,下一步也许就坠落深渊。

轻易忆起那时她被送上云霄,巨大的快/感在顶峰带走她的理智。

于是差点脱口而出,于是差点酿成大祸。

梁风恍恍惚惚地重新走进卧室,而后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看见模糊的日光从窗边照来,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空荡荡的屋子里,再一次响起了琴声。

梁风望着无人的门口,心头止不住地发颤。

闭眼,听见那些破碎的、凌乱的、苍白的音符,像是一颗颗透明发光的玉石,从他曾经用力拥过她的地方落下,弹跳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每弹跳一次,身上就多出一根裂痕。

最后,弹跳到梁风的身边。

碎成一地冰冷的日光。

作者有话说:

我考虑了一下是继续日更几天,然后断更十几二十天,还是隔日更,最后觉得隔日更会比较好一些,大家不会对剧情忘得太过彻底。所以从今天开始隔日更,还是晚上八点!感谢大家的理解,真的特别特别感谢!

感谢在2022-08-06 18:13:33~2022-08-07 16:5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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