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天鼓响了, 闻天鼓响了!”
鼓声惊天,打破了宫门前的平静。
自天子登基以来,闻天鼓已有二十年没响过了。其实, 就是以前也没响过几回。与登闻鼓不同的是, 普通百姓敲闻天鼓是不用受刑, 也无越级限制的。
太|祖立闻天鼓的目的就是怕百姓被贪官污吏压迫, 有冤无处伸。故而,前面几朝设立的滚钉板, 告赢了也得流放等规矩全部被他取消。老百姓要滚个钉床死了,那还怎么伸冤?告赢了还得流放,这是什么道理?!
不仅如此,他怕百姓告官没有路引, 为此还下了规定,但凡手里拿着《训示录》的,路上官吏不但不能阻拦, 还得给予方便。而这训示录就能当成路引来使用。
尽管太|祖什么都替百姓想到了, 但实际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受了冤屈的百姓真正能跑到京城敲闻天鼓的几乎没有。往往还未走出县就会被当地的官吏或恶势力抓回去。
久而久之, 这闻天鼓也就成了摆设。上一次闻天鼓响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那一次敲响闻天鼓的也非普通人, 而是一个世代居住京城的人。
即便是那一次,那位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想了很多办法才能走到闻天鼓跟前将鼓敲响。
小民伸冤,何其艰难?而谢普一路走来无甚阻拦, 这一声响,让宫门前的侍卫都惊了下!
谢普拿出诉状以及一封书信,拱手道:“在下兴南府谢普,谢步凡!受赵家大媳周氏周玉兰委托, 替其婆母伸冤!法理昭彰,隆恩浩荡!”
他一撩衣袍,跪拜而下,举着诉状大喊道:“圣天子在上,请阅诉状!学生要状告权知泙京府事李恒、德惠姬君左玉、宣平侯陆岺构陷忠良,致赵衢母王氏不堪受辱,自尽而亡!附王氏手书一封,请天子明鉴!”
“我没听错吧?”
宫门前被动静吸引来的百姓傻眼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姬君陷害赵衢?那赵衢是忠良?!
这是个什么玩意?!
他们很想骂人。但是国朝有规定,皇宫前面是禁止喧哗,且不许对敲鼓之人有言语攻击。因此,大家也只敢小声议论,不敢是骂谢普。
“让一让,让一让!”
就在大家敢怒不敢言的时候,李恒到了。他披麻戴孝,头戴写有“冤”字的布条,在一群衙役的拥护下来到宫门前。只是看到宫门前聚了这么多人,他也是愣了愣。
待人群让开,看见闻天鼓前的人时,他愣住了。
这恶讼怎么在这里?!
他快步上前,见负责接御状诉纸的官员已出来,大惊,“你敲了闻天鼓?!”
谢普蹙眉。搞不清李恒披麻戴孝的是要做什么?
不过见他吃惊,还是扬眉一笑,“回大人的话,学生前来告御状。”
顿了顿又道:“不巧,告的人正是大人你。”
“你!”
李恒一惊,但想到王氏是被人害死的,便立刻冷静了下来,冷笑道:“巧了,老夫也是来告御状的。”
此言一出,民众哗然。
当官的也来告御状?这可是泙京权知府,是能上朝的。每天都能见到天子,还来告什么御状?
怎么还披麻戴孝的?家里死人了?
谢普愣在那儿,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大人也来告御状?”
见这张寡淡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李恒心中得意。但他懒得跟这等恶人费口舌,直接绕过他,拿起鼓槌就敲了起来。
“圣天子在上,臣李恒,李元亘要替赵衢生母王氏鸣冤!”
接御状的官员都傻眼了。
这个也是来替王氏伸冤的?
“王氏是他杀,而非自尽。臣乃泙京府事,深感王氏之死隐情极大!请陛下拨冗阅诉,臣感激不尽!”
他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赵衢行事虽不端,但臣与他曾有情谊。其母王氏对臣宛若亲儿,如今她死得蹊跷,臣不能袖手旁观!如今赵衢身陷囹圄,不能亲来,求陛下开恩,容臣代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到底怎么回事?”
百姓小声议论了起来,“今日听说泙河里捞出了死人……那人便是那赵衢的母亲吗?不是说想用自己的命来逼朝廷吗?怎么又成他杀了?”
“这谁知道?只是那人状告姬君,怕是不安好心。”
“说得对!定又是为了减租的事!这些乡绅官老爷真是太坏了!”
“不知姬君会不会有事?”
“陛下乃圣明天子,赵衢诬陷乃是事实,姬君何错之有?不用担心。真要处事不公,咱们百姓是没什么本事,但聚在一起为姬君伸冤的话,声音也是很大的!”
“对,对,他们敢害姬君就跟他们拼命!”
就在诉状被送入宫的时候,快到家的左玉忽然道:“赶紧去皇宫!”
“姑娘,怎么了?”
刘芙蓉道:“是怕那三轮红椅的草包不顶事吗?”
“不!这事不对!”
左玉道:“我思来想去都觉离奇。旁的地方的仵作也就罢了。但泙京府是什么地方?能在这儿为仵作的那都是有本事的。是不是溺水死的,怎会看不出来?寻常百姓都能说出溺死者口角淌水,肚子鼓胀,手脚蜷缩等话,一个仵作怎会看不出?!不行,赶紧去将李恒寻回来,这事我还得再想想!”
左玉还有话没说。王氏除了出现巨人观现象外,在她检查她的指甲时,衣袖落了下去,她在她的手腕处看到了诸多红点。
除此之外,她嘴角口鼻虽比较干净,但她的口唇青紫,唇鼻口处亦有紫绀现象。之前,她只想过王氏可能是在别处被闷死,毕竟这些症状跟窒息而亡是很像的。
还有那些红点……虽然她能看到的地方有限,且尸体经水浸泡,死亡也有几日,遗体上的一些信息已模糊。但仔细回想下,这些红点很像是过敏!
也就是说,王氏很可能是严重过敏导致死亡。但王氏已年逾花甲,若有什么东西过敏,自己不会不知道,不然不早丢掉性命了?
种种解释不通的地方让她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此刻,还是不宜主动出击,还是得将李恒叫回来。
车夫调转车头,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远远的,便见御街两边已站满了人。到了御街便得下车,从御街两侧的小道上步行过去。
她下得车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姬君来了”,议论着的民众纷纷停下,朝她看来。
“姬君,有人敲闻天鼓告你了!”
“姬君,那人是兴南府的谢普,是大昭第一的讼师!”
“姬君,您放心!我们都支持您,不要怕!”
“对,不要怕!我们都明白了,那些乡绅想害您!”
左玉只觉耳边嗡嗡直响,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完了!上当了!
她稳住心神,跟百姓们拱手致意,然后顺着百姓让开的路走到了宫门前。
李恒等人已不在了,宫门前的侍卫欲言又止,但最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左玉上前,问道:“是什么人敲鼓了?”
她不能直接问李恒有没有来,她心里已隐隐有了些猜测。
听李恒说,王氏的尸体就落在自家铺子的码头前。为何会在自家铺子前停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设计好的。甚至,停在码头的船都可能是刻意安排的。
左玉听说过一句话:同一条线上有太多巧合,那人为的可能性就很大。
她现在还猜不出来对方的目的,但隐隐觉着,或许王氏是自愿用自己一条命来博自己儿子“生路”的。
这事放在一个母亲身上并不奇怪。世上几乎所有的母亲都是能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
“回姬君,有个兴南府的讼师将您、李恒大人以及陆小侯爷告了。还有……刚刚李大人也来了,说赵衢母亲是他杀,他敲鼓伸冤,说王氏死的蹊跷。”
左玉点点头,保持着镇定。
“李大大说……说您师从王弗,精于医术,已看出王氏的死因非溺水,而是他杀。”
“说来我也觉奇怪,泙京府的仵作竟看不出王氏是死后被抛尸的。”
左玉心里有些乱,但还是轻笑着道:“难道我大昭是没有关于仵作验尸的书吗?”
“回姬君,这等书能写不能外售。”
侍卫见左玉轻笑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过。那谢普告她陷害忠良,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最近她与乡绅斗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作为一个家境并不怎么富裕的侍卫,其实他很钦佩左玉。
因此,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左玉。
“如果被人知道仵作是如何验尸的,歹人就会知道怎么掩盖,怎么作假伪装。而仵作大多是世代传承,各家的技法也不会告诉外人。小的不知泙京府仵作水准到底如何,但泙京府除了掌管京畿刑事诉讼外,各州县若发生命案,其卷宗也得先送泙京府,再由泙京府递交刑部。因此,泙京府的仵作应是大昭最厉害的。”
左玉点点头,“多谢小哥,我知道了。”
“姬君……”
侍卫压低声音道:“我听那谢普说,要告你陷害忠良。姬君,此人出身兴南府谢家,其本家多有人在朝为官,在兴南府有谢半城之称……”
左玉眯眼,心里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握紧拳头,久久后,长长呼出一口气,福了福身,“今日之恩,若还有机会,定当厚报!”
说罢便是转身,回了马车上,让人驾车回府。
回到家,立刻去找了左林。官场斗争她还是太嫩,这个时候,或许便宜爹能分析出更多的问题来。
左林听完后,脸色开始发白。
“他们不是要攻击你,他们是要逼迫陛下。”
左林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显是想起了什么。
“先帝在位时,一直想立周贵妃的儿子为太子。大臣各种苦劝,得不到结果。后来先皇后落水而亡,被大臣们找到了借口,百官叩阙,要求先帝彻查此事,不然绝不退去。先帝无奈,最后只得让步。”
“难道先皇后真是周氏所害?”
左玉不解道:“不然为何要退步?查就是了。”
“唉。”
左林道:“都到那个时候了,哪怕不是周氏做的,最后也会变成周氏做的。天子总不能将所有大臣都杖毙了,且也知大臣只是用这借口逼他。为了周贵妃还能活着,他便只能退步,先封了陛下为太子,后再彻查先皇后的死因。”
左林望着左玉,“你懂爹爹的意思吗?有些事真相如何不重要,一旦有了借口,即便是天子也只能退步。王氏就算真是自己寻死,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她想她儿子活,就必须主动制造出这个由头来逼迫陛下。”
左林的手轻轻颤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你当初就该跟我商量下,这下咱们左家……呵,呵……”
他神情癫狂了起来,笑声亦显凄凉,“怕是要倒了。老夫一生兢兢业业,苦心经营,两代人的心血啊,今日是要毁在你手里了……”
一股怒火从左玉心里涌起!有用时好乖乖,亲囡囡,没用时便是这态度吗?
她冷笑了声,“父亲放心,我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会处理干净。大不了,我也学那王氏,一跳泙河了之。届时爹爹也有了借口,能反过来讨伐他们了!”
左林愣了下,再见左玉神色冰冷,心里不由一虚,呐呐道:“都一家人,哪里逃得了干系?你是我女儿,为父怎可能让你一人扛?就,就,就是发下牢骚罢了。”
“父亲,现在可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左玉道:“听您这般分析,那王氏多半是自己自尽的了。她既然是自己自尽的,免不了会留下什么遗书。如果我没料错,那遗书现在应该随着那谢普入宫了。父亲,女儿不求您什么,只求您现在想法给王次甫通个信,告诉他王氏是被人诱骗自尽,再想法给赵衢报个信,就说他母亲被人害死了……”
左林蹙眉,“赵衢在大理寺,天子派了宫内的内官看管,无论是谁都不准探望。”
“现在闻天鼓响了,只要是您想往里传话,必有人给您通融!”
左林稍琢磨了下,慢慢明白过来了。是了,天子是站他们一边的!天子很想丈量大昭的田亩数,因此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他们的!眼下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可以!
他念头通达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废,道:“好!这事我可以去办!但是玉儿,你可有应对之策了?”
“有人告我,我自是要到场。这群人若只告我和李恒,那破局真是千难万难。但是他们连陆岺也告了,呵呵……”
左玉冷笑了声,“那等于告的就是天子!所以,我怕什么?到时场上见分晓就是!”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王贵惊慌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是大姑娘逼死赵衢母亲,现在圣人发话,要带姑娘去宫里审问!”
左林一惊,连连起身,“怎么变成玉儿逼死王氏了?那王氏不是跳河的吗?”
“奴也不知,宫里的公公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圣人说的,镇国公世代忠烈,给几分体面,允大姑娘自己走出门,跟他们入宫受审。”
“哦,这样,还好,还好。”
左林松了口气,忙转身安慰左玉道:“天家还给体面,没事的,没事的,别怕,爹爹送你出去,爹爹这就去找次辅!”
“父亲,找次辅只需谈王氏之死,让其想法传话即可。至于其他……”
左玉道:“无需多说。若三天后我还未出来或转押大理寺,您便去找先生。”
说罢便是整了下衣冠,道:“父亲,弟弟就交给您了。”
她望着左林,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父亲,以前您公务繁忙,弟弟想跟您亲近又怕扰了您公务。若是女儿这回回不来了,希望您能跟弟弟多亲近,他的聪慧在我之上。”
说罢也不等左林回应,跟着王贵慢慢走出了书房。左林愣在那儿,过了许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跟上左玉,道:“以前是爹爹糊涂,让你跟挚儿受苦了。你放心,只要爹活着,便一定会好好照顾挚儿。”
左玉点头,没有再多言。
待到了前院,钟琪等人都在等着了。见了她以后,立刻围上来道:“姬君,不用怕!天子圣明,百姓亦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我们也会想法周旋的。”
左玉望着钟琪久久。过了久久后,淡然一笑,道:“陛下是圣明天子,又岂会让我受委屈?如瑶,亚圣是怎么说的?他说民为贵。官字的确两个口,但这两个口堵不住贵民的众口讨伐!”
她望向门外,大批带刀的侍卫列队站在门外。而在他们周围不远处,毕家的下人也在探头探脑瞧看着。
她轻笑了声,“小人长戚戚,古人诚不欺我!”(注1)
说罢便是越过诸人,待跨过门槛时,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众人道:“我曾因病差点亡故。于生死间,临听圣人言。圣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注2)
她的声音十分高昂,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绝感!可偏偏又说得这般豪迈,让在场的钟琪等人不由心生敬佩!
生女当生左佩瑜!谁说女子不如男?!
左玉说罢便跨出门槛,继而又抿嘴一笑,望向门外的毕家人,高声道:“圣贤教导,不敢忘!为民而死,死得其所!无憾无咎,求仁得仁!玉!致死不悔!”
说罢下得台阶,自己走上笼车,就地而坐,淡淡道:“走吧。”
“大姑娘!”
李三娘撕心裂肺地叫着跪了下来,“若您受冤,三娘一家绝不独活!”
左玉笑了笑,挥了挥,道:“回去吧,外面风大。你家姑娘我,没那么容易死。”
“生死看淡,一心为民……”
钟琪站在门外,看着笼车慢慢驶出二佳巷,忽然,就跪了下来,朝着左玉消失的方向拱手道:“学生誓死追随,若姬君受冤,亦不独活!”
“学生也不独活!”
何闵也跪了下来,朝着左玉消失的方向拜着,“姬君恪守圣人教导,一心为善。若为善就是有罪,那天下人都有罪!如瑶兄,你我因姬君相识相知,若姬君真被问罪,我们便携手共赴黄泉,追随姬君而去!”
“这等流传千古的佳话怎只能让你们俩独得?”
宋希撩开衣袍跪下,道:“也算小弟一个!”
“小的一家都是被姬君所救!”
王喜也跪了下来,“若姬君这样的好人都得不到好下场,小人也不活了!与诸相公一起赴黄泉,追随姬君而去!”
“奴婢亦往!”
刘芙蓉,花晨三姐妹纷纷跪下,“好人没有好报的世道不值得留恋!”
左林眼角闪着泪花,“人心可用,人心可用。不枉玉儿厚待你们一场。”
他说着就擦了擦眼泪,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但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些丧气话的时候!有人提告,被告自要到场,哪怕御前打官司亦是这道理!所有人听令,随我进府,老夫有事吩咐!”
“唯!”
齐刷刷的“唯”声响彻了二佳巷,边上看热闹的毕家奴仆们纷纷嗤笑。
“现在齐心有什么用?若不是左玉非要打赵衢板子,赵衢娘怎么会死?这般羞辱朝廷大员,现在被百官群起而攻当真是活该!走,回去告诉大公子去,让他高兴高兴!要不是左家大姑娘,咱们大夫人哪里会和离?!大夫人不和离,公子就不会疯了!”
王贵气得唇都哆嗦了!
你们家那缺德玩意和离关他们姑娘什么事?!自己不做那些畜生事,向氏会闹?
他忍着怒火,亲自将大门推着关上,怒道:“以后谁敢跟毕家的下人说话,谁就自己卷铺盖走人!”
“大管事,以后谁跟他们说话谁就是畜生!”
“对!一群王八蛋,大姑娘就是被他们害的!”
“以后跟他们说话,开口只能是骂人,决不能好好说!都什么玩意!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呸!什么百官之首,有德君子?!瞧那小人得志的猖狂样,哪有什么君子之风?!”
左林也气。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让人去将家里所有人都喊到前院后,便道:“这几日,各房主子都不用伺候了,都给老夫出门去!去把玉儿出门前说的那些话散播出去!玉儿说得对!百官再多也不过百张嘴,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要把玉儿怜农,怜民的事都说出去!要把你们卖身契销毁,还给你们交人丁税的事都说出去!”
“老爷放心!”
王贵道:“大姑娘虽严苛,但从不薄待下人,还教我们读书认字!谁家中有困难,总私掏腰包,为其解难,这样的主子怎会去逼死人?!他们想用这借口害大姑娘,没门!”
“对!想害大姑娘,没门!若大姑娘因此喊冤受死,奴等亦与大姑娘共存亡!”
“好好好。”
左林含泪弯腰作揖,“今日|你们能与左家共进退,来日老夫定不忘你们恩情。煽|情的话老夫也不多说,你们心里也明白,左家若倒了,便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咱们现在分头行动,你们且去街上哭喊,我去见次辅!记得,都哭大声点,一定要把玉儿干过的好事都说出来!”
家中仆人分头行动,而张氏望着这一切,眼睛已红了。
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忠心。
生死相随,这决心是轻易能下的吗?圣人教导果是不错。以上怜下,方能得爱戴。
她擦了擦眼角,道:“老爷尽管忙去,我与两个姨娘也是会做羹汤的。家里的一切请放心,有我在,若谁想欺到家里来,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
左林道:“你能如此想便好!王朗,你留家中守护!王喜,你带人去套车,老夫要去拜见次辅!”
左家人分头行动的时候,坐在笼车里的左玉一路穿过街市,诸多百姓都停下了手中活计,望了过来。
“那是谁?都是宫中侍卫押送……”
“难道是姬君?!”
“对了,刚有人告御状,告了姬君!”
“他们为何这般对姬君?!连幕篱都未给她戴?!”
“姬君为何会在笼车里?!这是要去哪?苍天啊,难道这世道真容不下一个好人吗?!”
百姓叫骂了起来,左玉挥挥手,大声道:“诸位乡邻不必惊慌!有人告我,我自要应诉!有圣明天子在位,没事的!”
“那为何要关笼车?!这是什么道理?还未审就判您了吗?!”
百姓气的直哆嗦!自打乡绅的把戏被揭穿后,他们现在就再也不信任何谣言了。他们只信左玉,只信左玉是一心为了穷苦人的。
“毕竟有嫌疑嘛。”
左玉笑了笑,“没事的,都回去忙自己的。陛下可是明君,你们忘记了吗?”
“姬君,若他们冤枉您,我们就给您敲闻天鼓!”
“对!敲闻天鼓,我们都给您伸冤!!”
左玉眼前已有些模糊。讲真,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真不怎么害怕。在念种花家先贤的诗词时,她感受到的不是什么豪迈。她感受到的只有先贤一心为国为民,舍生忘死的精神!
那一刻,她的心通过文字与他们相契合,他们给了她力量,所以她不怕!
只是这一刻,百姓质朴的言语却让她眼睛发红,心里发酸。
只因她只收两成租,只因这微小的希望,他们便愿意支持她!这便是百姓。身在高位,你可以笑他们是愚民。但是,若没有这些“愚民”的支持,这天下又如何能安好地运转?
她握起拳头,攥得紧紧的,斗志异常昂扬了起来!她不会输的!这些乡绅不明白,他们要斗倒的人不是她左玉,甚至都不是天子!他们要斗到的人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
公平,是维护一个社会正常运转的基石!
谁都有要求公平的权利!
无论什么时代,规矩的作用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正义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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